“当然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儿,我敢撒谎吗?真是的!”
“不是……”
那伙计一扯杨玄琰的袖子,道:“我是李林甫大人派来的,越王千岁,真的丢了?”
“废话,不是你们的人动的手?”
“不是啊,我们的人还没来全呢,动个屁手啊?”
“啊?”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慌之色。
杨玄琰暗暗寻思,完了!阴差阳错,越王千岁,真的被人掳走了!他要是身遭不测,这天下……岂不要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
……
当夜晚间,长安城,安礼坊,六合巷,一处民居中。
崔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昏黄的灯光下,整好看到,敬自已酒的伙计、没有风尘气的舞女、穿绸裹缎的农人,全都在场。
崔耕打了个哈欠,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着什么急啊!”那伙计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牛耳尖刀,冷笑道:“越王,你恶贯满盈来了,我这就送你……上路!”
“等等!”
崔耕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自已不是落入了李林甫的手中。要不然,这些人绝对不敢对自已如此无礼!
换言之,人家是真的要自已的命!
他高声道:“壮土且慢,就算崔某人真的恶贯满盈,临死之前,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你们究竟是为啥要杀我呢?”
第1453章 害民括田法
那伙计冷哼了一声,满脸仇恨的望着崔耕,怒声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心里就没点数?多少百姓,被你逼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不等崔耕回答,那个穿绸裹缎的老农连忙接话道:“谁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贼啊,这不是被你逼得没办法吗?”
“就是,就是。”那没有风尘气的舞姬,也一脸仇恨的望着崔耕道:“若不是你把我们家的地收走了,我能如此作践自已,做这等营生吗?”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崔耕说得十恶不赦,似乎不马上杀了,都对不起天下苍生似的。
恍惚间,崔耕都有种错觉,自已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人格,一直在利用自已的权势做坏事?
但仔细一想,这不纯属扯淡吗?
但这些人在抓自已的时候问清楚了“越王崔耕”再动的手,又杜绝了认错人的可能。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努力从眼前这些杂乱的罪证中,整理出有用的东西来,道:“你们说的我这些罪过,是不是都跟土地有关?”
“废话,你不收我们贫苦百姓的地,能有这事儿?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当官的怎么那么坏呢?怎么就不能让我们农人,吃两碗安安稳稳的饭啊!”那个穿绸裹缎的老农带着有些绝望的语气,伤心的说道。
“我……”崔耕听后很是郁闷,也不再寻问其他,而是直接道明道:“咱们直说了吧,你们是不是因为“括田法”和“括户法”?”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对,就是那什么括户、括田!这不都是你下的政令吗?”
“当然不是我下的!那他娘的是宇文融干的!”崔耕气急败坏地解释道。
崔耕当然知道,所谓的括户、括田是什么玩意儿。
大唐的赋税,总的来说不重。但是,到了地方官吏手里,就会发生某种奇妙的变化,令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处申冤。
实在不行了,就只能逃离本地,成为流民——流离失所之人,或者逃户——在某地生活不下去了去其他地方生存。
这就给朝廷税收,带来了很大的问题,他在某地的户籍上,却找不到他的人,无法征税。在能征税的地方,却不在户籍,也无法征收。
所以,要行“括民法”,让那些逃出来的农民,回户籍所在地去。并且,如果你是流民,官府还会免费拨给你土地。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
至于括田,那就更有道理了。
某些大地主开了荒去不交税,某些逃户因为不在户籍上,他们的田也不交税,。
长此以往,国家的税源岂不渐渐枯竭?
所以,要“括田”,把这些地该剿税的缴税,该归功的归公。
宇文融就是“括田”和“括户”的行家,他主政之地,都会税收大增加。
另外,那些,没有土地,被他赐予土地的人,更是对他歌功颂德。
因为这些政绩,宇文融屡屡升迁。
在宇文融为相时,他更是把这项政策推广到全国,使国库收入增加了一成!
但是,且慢,这天下就宇文融一个人聪明?他能想出来的政策,姚崇宋璟等史上明相,就都想不出来?那怎么可能?
事实上,宇文融能力不错,让若为一州刺史,亲自监督括户、括田之事,就能大功告成。
但是,推广到全国,经过那么多无耻官吏的花样圣手,就会成为害民之举。
很显然,崔耕眼前这些人都是受害者,他可不会为宇文融背这个黑锅。
孰料,那伙计模样的人,见崔耕推卸责任,却怒道:“怎么不是你干的?这上面还写着你的名字呢。铁证如山,你还敢抵赖?”
“啊?我的名字?”
崔耕接过来一看,鼻子好悬没气歪了,但见果然,一份文告上,写着括户令和括田令,盖的大印,却是大唐尚书左仆射、中书门下平章事、越王崔耕!
崔耕弱弱地再次解释道:“但这事儿确实不是我干的啊!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你再看看这个。”
啪!
又是一摞各地的“括田”“括民”公告下来,落款都是他越王崔耕!
崔耕大概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恐怕是“括田”“括民”面临的反对太强烈,朝廷没办法,非常鸡贼的用自已的名义推行,实际却是宇文融在主持,而自已却困居长安,毫不知情!
这些受害之人忍无可忍,终于有人入长安,要取自已的性命!
当然了,明白归明白,到底如何解决,崔耕却没啥好办法。仔细想想,面对如此确凿的证据,即便到了后世,自已恐怕也难以翻案!
擦!
这可咋办?
崔耕赶紧满脸赔笑,道:“几位,几位,咱们相逢便是有缘,能否告诉我,你们的名号?”
“将死之人,想知道的还挺多的啊!我叫江韦!”那伙计虽然嘴里嫌弃,但还是把名字告诉了崔耕。
“张顺仁,张顺礼,张顺义,张顺智。”这是那四个老农。
至于那个美姬,则叫陶三妹。
崔耕冲着大家报了报拳,道:“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啥,你们都不会相信。这样吧,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儿上,咱们能不能做个实际验证,是不是我推行的括田令?”
“怎么验证?”陶三妹有些意动。
崔耕见自已的说法有点效果,于是继续诱导道:“你们,莫杀我,就这么关起来,看各地的括田令,有没有变化。无论变化是好是坏,都证明此事和我有关,你们杀我,我毫无怨言。但要是没有什么变化,那就证明和我无关。”
张顺仁摇头,道:“不行,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张顺礼冷哼一声,道:“姓崔的,你是想拖延时间吧?我们偏不让你如愿。”
陶三妹有些歉意地看了崔耕一眼,道:“对不起,我们的钱不够,明日必须离开长安,带着你多有不便。下辈子……下辈子希望你做个好人吧。”
我这辈子就是好人好不好?
崔耕简直无语问苍天。
这时候,那江韦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恶狠狠地道:“都特么的说够了吧?说够了请你……上路!”
言毕,挥刀就刺!
噗通!
在这个关键时刻,大门被人狠狠地踹开,紧着着无数甲土冲来进来!
崔耕一边长松了一口气,一边喊道:“莫杀人!莫杀人!这些人罪不至死哩!”
……
……
崔耕终于奇迹般的生还下来,李隆基非常高兴,在皇宫两仪亭赐宴,众位宰相,以及几十位大臣在坐。
崔耕见宇文融赫然在列,怒从心头起,高声怒喝道“姓宇文的,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替你死了!
宇文融自知理亏,嬉皮笑脸地道:“崔相您名头好使,在下就借了您的名头一用。没想到竟出了这等事情,真是对不住了哈!”
“你……”
宇文融毕竟是大唐宰相,崔耕知道自已拿他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看向了李隆基,道:“陛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究竟管不管?大唐朝廷行事,理应堂堂正正,怎能藏头露尾?”
“说得好!”姚崇也建议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行此诡谋欺民,实是落了下乘啊!”
李隆基当然明白,姚崇和崔耕所言乃是正理。但问题是,你总是坚持正理,有饭吃吗?
没有崔耕的名头压着,括田令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大唐连年征战,民间逃户甚多,那国库都快空了。就算明知括田令可能害民,也得饮鸩止渴!
再者,败坏自已敌人的名誉,自已得利,真是想想就让人欲罢不能啊!
当然了,再欲罢不能,李隆基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如今崔耕差点被杀,不给个交代,绝对不成。
李隆基想了一下,道:“宇文融推行括田法,弊病甚多,有负圣托,从今日起,贬为田州刺史。另外,将这道圣旨明发天下,为崔爱卿洗脱冤枉。”
这是事先通过气儿的。
宇文融恭恭敬敬地道:“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