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了这一辈的家主王思礼的身上就不行了。智不智的暂且不提,王思礼勇的程度太差了,先天体弱多病,比之一般的府兵也大大不如。
王思礼索性也不再参军,靠着祖上积攒的巨大财富,在瑞陵城买房子置地,做了一个富家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朝廷一声令下,开始括田括户。不错,王家算本地人,但是,他们家之前买的大部分土地,是登记在官府的名册上的荒地。
这时候就有两个选择,一是将这些地登记在册,以后照章纳税。另外一个,就是官府将土地收回,无偿地分给没有土地的流民、
王家当然想选第一条,但是,瑞陵县令凌冬革,却要王家选第二条。
当然了,这只是个名义。把田地无偿地收回来了,到底是分给真的“流民”,还是假的“流民”,那还不就在于冷大老爷一句话吗?
虽然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但王家也是有背景的人,当然不干了。双方发动背后的势力,大斗了一场。
结果,王家失算了,凌家的真正靠山,并非表面上的秦州刺史,而是武惠妃,准确地说,是武惠妃身边的大太监楚天白。
王家在朔方军再有人脉,面对楚大太监也就不够看了,最后,户部下了公文,王家的一应田地尽皆征收。
双方既然撕破了脸了,凌冬革自然也就没了见好就收的打算。朝廷叫停括田令,他也没有停止对付王家的步伐。
凌冬革声称,王家原本姓高,乃高句丽的王族,和高仙芝同出一脉。这二者之间能说全无关系?高仙芝重投了越王崔耕,说不定王家也做了崔耕的间谍。
凌冬革牧守一方,当然得为朝廷尽职尽责,找出这大间谍的罪证,将其绳之以法。
所以,他准备五日后,调集人马,前去搜查王家,务必人赃并获。
之所以不马上搜查,当然不是凌冬革好心,要给王家准备的时间。而是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养了数百高句丽的退役悍卒。以瑞陵县衙的实力,根本就拿不下来,他得从秦州调府兵前来,并且召集乡勇助战,才有一定的把握。
王家是有根脚的,凌冬革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了人。
再者,凌冬革也没想瞒着王家。
他的目的不打算逼反王家,把王家抄家灭族么?让他们自已承受不了压力造反,不比栽赃陷害强得多?
所以,这几日,县衙内戒备森严,唯恐王家突然发难,攻打县衙。
王家同样是神经紧绷道极点,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被逼着造反了,还是准备尽一切可能,不让凌冬革栽赃成功。
在这紧张的局势下,不少江湖人闻着味儿就来了。有的想加入官府的队伍,攻破王家的时候,自已随便顺点东西出来,不就这辈子都吃用不尽了吗?
有的人则是想加入王家,王家为了对付凌冬革,出手能小气的了?
说这些人是“趁火打劫”可能有点过分,但总而言之,无论帮哪边的,从出心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人。
刚才那伙计,恐怕就是把崔耕一行当成那种江湖人了。一方面是,王家在本地名声不错,遭此横祸,本地人都看不过眼去。另一方面,则是伙计不想搀和进官府和王家之争,崔耕手里有金子都递不出去。
“原来如此。”
壁龙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这王家怎么那么扎手呢,敢情不仅有数百精锐,而且是真急了眼了,随时防备着凌冬革的栽赃陷害。”
崔耕苦笑道:“可不是吗?您觉得王家家大业大,丟五十两金子也没什么。但是,人家知道你是想偷金子,还是想偷偷往家里放点不该有的东西啊?能不急眼吗?”
李大棒子既吃了顿好的,又拿了崔耕的金子,对其印象不错。
他挠了挠脑袋,打了个饱嗝,道:“你们说啥?俺咋听不明白呢?”
“呃……也没什么。”
然后,崔耕隐去柴云瑞的真名实姓不提,把他“劫富济贫”的事儿,简要地说了一遍。反正王家都泥菩萨过河了,这事儿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
李大棒子听完了,眼中精光一闪,道:“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夜入王宅,偷出五十两金子来,这身功夫可是太俊了啊!俺李大棒子佩服,来,我敬您一杯!”
柴云瑞刚吃了一个大亏,行事无比谨慎。
啪!
他将手中的酒杯重地往桌子上一墩,沉声道:“老夫一生行事,佩服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也是自已口中的江湖人之一吧?说,你到底是想帮凌冬革,还是想帮王思礼?”
说话间,老爷子手按佩剑,须发皆张,死死盯着李大棒子的眼睛,似乎李大棒子一个应对不对,就要血溅当场!
第1473章 奇将王思礼
哈哈哈~~
孰料,那李大棒子面上毫无惊慌之色,相反地——
当啷!
他一边朗声笑着,一边将那从不离身的大木棒,往旁边一扔,摇摆着那蒲扇样的大手,道:“老爷子,您这是干啥?把俺当潜在的敌人?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哈!”
柴云瑞却不依不饶地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决定帮哪边?!”
“这么说吧,您帮哪边,我就帮哪边。”
“啥?你再说一遍?”
李大棒子正色道:“再说十遍也是那样,我已经决定了,和您行动一致,您帮哪边我就是哪边的。”
“不是……为……为什么啊?”柴云瑞也糊涂了。
“嗨,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李大棒子慨然道:“没错,我是想趁乱弄点钱花花。但是,我跟凌冬革和王思礼都不熟,帮哪边不一样啊?今儿个我跟您老和这位崔大哥一见如故,就想跟你们一同行动。这不挺正常吗?”
“这样啊……”
柴云瑞仔细琢磨,李大棒子此言有理,这才神色稍缓,将剑柄慢慢松开。
不过,他还是冷哼一声,道:“什么投缘?你是看上老夫这身功夫和二郎的吃喝了吧?哼,墙头草,随风倒,没有一点侠义之心。”
“老爷子,您还真没冤枉我。”李大棒子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咱李大棒子,就是没啥侠义之心。管他是帮谁呢,只要能吃好喝好有钱花就成。”
崔耕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决定要帮王家,你就得罪官府了吗?就不怕成为朝廷的通缉犯?”
“怕个鸟哦!”
那李大棒子大脑袋一晃,混不吝地道:“实不相瞒,俺早就想去安西从军,凭着这身本事搏一世富贵了。不管王家的事儿如何了结,反正此事一了,我就去安西投军。那地界,谁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啊?反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立了功劳就飞黄腾达!”
顿了顿,道:“对了,咱们到底帮哪家啊?难不成是真帮王家?”
柴云瑞知道崔耕身份尴尬,道:“二郎若是为难的话,老夫和李大棒子就单独去王家。”
现在的情况,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原来壁龙以为王家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那偷了人家的钱还管人家要人,自已就非得认错不可。
但是现在,王家从加害者变成了无辜受害者,壁龙再去见王思礼,就无损其颜面了。
“怎么着?王思礼,听说你要被狗官凌冬革栽赃陷害了?无须担忧少要害怕,老夫乃是壁龙柴云瑞,行侠仗义,特来助拳。对了,昨日我想试试你的实力,拿了你五十两金子,没想到,竟把一个无辜的小娘子连累了,你还是快点儿放人吧?”
壁龙那是贼祖宗,简直是帮着王家不受栽赃的最佳人选。王思礼能不纳头便拜?营救那无辜小娘子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至于崔耕?
要是事关别人,崔耕兴许就真不管这事儿了。毕竟,他身份尴尬,一旦暴露,人家“假通崔”就变成了“真通崔”了,那不是坑人吗?
不过,在听到当事人叫“王思礼”,乃是朔方军名将王虔威之后后,崔耕顿时心中一动。
这个王思礼可不简单。
在历史记载中,王思礼因为善于治军,积功渐为金城太守。恰逢安史之乱,哥舒翰担任平乱元帅,对王思礼非常看重,每件事都单独与他商议之后决定。
哥舒翰栽赃陷害杀安思顺一事,就是王思礼谋划的。
后来,哥舒翰和杨国忠不和,王思礼又建议哥舒翰抗诛表杀杨国忠,哥舒翰不答应,王思礼就又出一计:自已用三十名骑兵劫持杨国忠到潼关,将其杀死。
哥舒翰还是没有答应,道:“如果我这样做,就是我哥舒翰谋反,和安禄山有什么区别?”
王思礼无奈放弃了计划。
哥舒翰战败后,王思礼逃走,继续效忠大唐朝廷,胜多败少。后来和郭子仪一起收复洛阳,受封为户部尚书,霍国公。
在相州,九位节度使围攻安庆绪,大军皆溃,唯独王思礼和李光弼两支人马齐全。
总而言之,王思礼其人,指挥战争的本事也就那样,比普通将领强点有限。该胜的仗他就能胜,该输的仗你也别指望他建立奇功。
但是,王思礼擅长练兵,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练成一支精锐部队,这就非常难得了。这种人才,从某种意义上说,可比猛将、勇将、智将都要稀罕得多。
另外,崔耕手下的杂牌军众多,战力良莠不齐,还真是特别需要这种人才,崔耕对王思礼起了爱才之心。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也不是崔耕做看重王思礼的一点。
最重要的是,王思礼这个人擅使阴招。
他害死安思顺,甚至定下除去杨国忠之策,从大唐朝廷来看,固然是最大恶极。但是,这在当时,却是最有利于哥舒翰的策略。王思礼效忠哥舒翰,献出这样的计策乃是分内之事。
崔耕此行要干啥?还不是要行刺阿布吗?加上王思礼的谋划,当能事半功倍。
为了得到王思礼的效忠,冒一冒被大唐官府发现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所以,崔耕稍微一考量,就道:“凌冬革利用括田令,残害百姓,我岂能不管?当然了……我等的身份见不得光,这个问题,也不能不加以考虑……”
这里所谓的见不得光,崔耕的意思是,自已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说出口来也不担心泄露真实身份,因为那些前来助拳的江湖人中,身上背着案子,被官府通缉的人多了,李大棒子也会这么理解。
说着话,崔耕看向李大棒子,道:“咱们既然要一起去帮王家,不如,就由李壮土,挑个头如何?”
李大棒子指着自已的鼻子,道:“我?我挑头?”
“对,我等的真实身份……”
崔耕还想解释呢,没想到,李大棒子猛地一拍大腿,高兴地道:“那行吧,俺挑头就俺挑头,俺也过过这头领的瘾!嗯哼……”
说着话,李大棒子大马金刀地摆了个姿势,装腔作势地道:“尔等见了本头领,还不快快参拜?!”
“你说啥?”柴云瑞苍眉一挑,不怒自威。
“你说啥?”
呼噜噜,从门外走进来了一群人,安禄山、郭子仪、张守珪、王忠嗣、辛承嗣……个顶个的是人中龙凤。往常他们为了不引起官府的主意,特意缩头缩脑的。现在往那毫不掩饰地一站,当真是气壮山河,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李大棒子面对其中一人还能相抗,但是同时面对这么多人,当时就蔫了。
他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看向崔耕,道:“这……这些人都是您的人?”
“然也!”
“那我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嘿!”李大棒子能屈能伸,赔笑道:“观其仆知其主,观其朋知其人。没啥说的,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是当挑头的头领,还是如厕的马桶,都没问题啊!”
“哼,算你识相!头前带路吧。”
“是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