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打开坟地一看,所有贼寇都有一块六尺的白布兜裆。
贺旭再也无话可说,闭目就死。
武良驹杀了贺旭之后,就把他和那些倭寇埋在了一起。
可干完了这件事儿后,冷风一吹,武良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贺旭曾经发下毒誓,若骗了自已,就会死后和扶桑人葬在一起,遗臭万年。今天可不就应了誓了吗?难道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再想到自已发的誓言——若是再找崔耕及其亲朋好友的麻烦,就被乱刀砍死,武良驹当即心乱如麻,吓了个半死。
他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把全府上下忙了个手忙脚乱。
第三天晚上,春香找了个机会,把吴公礼偷放了出来,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让他到泉州都尉府暂避。
崔耕听完了,脸色阴晴不定,喃喃道:“不应该啊,倭寇的事儿是我胡诌的,难道真的有这么巧?”
不过,他稍微一转念又释然了,道:“应该与巧合无关。这次贺旭不是和我一个人斗,而是跟我们四个人斗。可能是冯刺史棋高一着,早就安排人把这个漏洞堵上了。怪不得人家能当五品官呢,老刺史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崔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而易举地坑死了武荣县尉贺旭。事情的经过,吴公礼都亲身经历。
此时的吴公礼,除了对崔小哥深深佩服外,还有丝丝的后怕。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已在整件事里起的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哪怕没有自已的反戈一击,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吴公礼心中暗暗琢磨,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和崔二郎的差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短短一年内我们就有如此差距,那要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应该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了吧?
不趁着现在好好的巴结崔二郎,更待何时?恐怕我们吴家的兴旺发达,就要靠这位贵人提携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趁机拍马屁道:“崔长史比冯刺史丝毫不差!武良驹身边都安插着你的人,老刺史可未必能办到。”
崔耕摇头苦笑,道:“本官哪有那本事?春香是泉州林家的人。人家林知祥才是真正的深谋远虑,一年前就在武良驹身边安插了一颗钉子。”
“泉州林家?呃……这个……”吴公礼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崔耕微微一愣,戏谑道:“咱们都要合伙做生意了,有什么话不好说?难道你看上那个春香了?”
吴公礼的脸微微一红,扭捏道:“我就是觉得吧,春香小娘子太过可怜了。你帮我探探林家的口风,那个……那个……收拾完武良驹,能不能把春香嫁给我?”
顿了下,又坚定地补充道:“你让林家放心,春香虽是做妾,我绝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嫌弃她的。”
现在的吴公礼,哪还有精明强干的吴家少掌柜的风采,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崔耕原本这么一问,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还一语成谶了!
他眉头紧皱,字斟句酌地道:“吴掌柜,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刚才我可能没交代清楚。春香是林家每年花两万贯钱雇来的,而不是林家的奴婢。这里面的分别,你能明白吧?”
事实上,崔耕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震惊!
首先是震惊于林知祥的气魄,他每年为了应付武良驹不过付出一万贯左右,为了钳制他则舍得每年花两万贯!
可以预见,若是武良驹一直这么小打小闹还好,但一旦他得寸进尺,人心不足蛇吞象,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次,就是震惊于春香的身份了。
据林三郎所言,没人知道她的真名实姓,只知道其绰号叫“蝶恋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价格昂贵,但出道以来从未失手。
另外,蝶恋花还有一个特别的规矩——为了完成雇主的要求,让她使美人计献身不是不行,但对象必须是一个美男子。按照她自已的说法,既能赚银子,又能享用美男,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对吴公礼就没必要说这么清楚了,单单点明蝶恋花是为银子,而不是有什么苦衷才接近武良驹的,就足以打破他那点对于爱情的小幻想了。
“想不到她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了!”吴公礼以手抚额,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十足一个单相思幻灭的死宅。
安慰了吴公礼几句后,崔耕出了泉州都尉府,带着封常清进入泉州城,直奔刺史府而来。
在崔耕的想法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贺旭不管怎么说也是从七品的朝廷命官,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冯朴不能不问。
只要把武良驹手下的家丁抓起来,严刑拷打,人证物证俱在,这个案子就能办成铁案。
到时候一道奏章上去,武则天御笔一圈,武良驹这条小命就算玩儿完。
然而,没想到的是,冯朴一见到他,就屏退了左右,开门见山地道:“崔长史是为了武荣县尉的案子来的吧?本官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查办武良驹。”
崔耕这回可真急眼了,顾不得上下尊卑,豁然起身,道:“为什么?就算不提贺旭的案子,武良驹这些年做的那些坏事儿您能不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还装糊涂?”
冯朴的脸上无悲无喜,十分平静地看着听着崔耕的质问,直到他说完了,才把一封公文递了过来,道:“本刺史也是有苦衷的,崔长史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这是什么?”
崔耕接过来稍微一扫,脸色突地大变,道:“武三忠为岭南道安抚使?”
“正是。”冯朴叹了口气,道:“武三忠在长安立了大功,虽然没有认祖归宗,却连升数级,马上就要到广州赴任。岭南道安抚使是什么官职,崔长史明白吧?”
崔耕当然明白,所谓道,并不算朝廷正经设置的行政区划。
实际上,现在大唐地方官的顶峰,就是一州刺史,再往上就得往中央任职。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虚省实州,强干弱支”。每个州的力量都非常弱小,难以对抗中央,有利于中央集权。
但是,大唐全国有三百六十个州,有时候管理起来不太方便,这才又把天下分为十道。
当某件事需要一个道共同处理的时候,朝廷会临时派遣官员下来。依据事情的不同,官员的名称也不同,比如巡察、按察、黜陟、巡抚、安抚、存抚、行军等。
根据名称的不同,官员的权力也有天壤之别,其中权力最大的就是安抚使。
在那场荒唐大梦中,再过几十年,某某道安抚使,会换个名称——某某道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全道官民百姓任意生杀予夺,堪称当地的土皇帝!
现在安抚使的权力虽然比节度使稍有不如,但也差不了多少。
难怪冯朴不肯查贺旭的案子,仔细一比较,武三忠才是一个大boss,武良驹只能算是一个小怪。
为了去除一个武良驹,招惹上这么一个强敌,以冯朴的滑头怎么肯干?
就是崔耕,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有了泉州实力派的帮助,武良驹其实奈何不得自已,但要是为了出一口气,把武三忠得罪狠了,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里,崔耕深施一礼,道:“多谢刺史大人提醒,卑职险些铸成大错。以后只要武良驹不来惹我,我绝对不主动招惹他。”
“你明白就好。”冯朴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就是他主动来招惹你,你也尽量克制。另外,你再通知一下张林两家,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崔耕郁闷地离开了刺史府。
可还没走几步呢,封常清猛地一拉他的袖子,指着远处道:“长史大人,你看那是谁?”
崔耕定睛一看,正是武良驹带着一群伴当,鲜衣怒马,飞奔而来。
人未到,声音已至,遥遥咆喝:“崔二郎,有种你别跑,今天本公子要和你算算总账!”
第133章 崔耕有底牌
崔耕虽说答应了冯朴尽量克制,但并不意味着见到武良驹便要退避三舍。
他陡然驻足,静待武良驹到跟前来,嘴角露出微扬,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跟我算账?武公子,本官倒是不明白了,明明是你抢了我的陶瓷雕像,怎么还有脸来寻我的麻烦呢?”
武良驹也不下马,居高临下一扬马鞭喝道:“陶瓷雕像的事暂且不提,本公子那五万贯钱怎么办?我爹当上了剑南道安抚使,要在广州修一所别院,眼前就缺这五万贯钱了。这笔账难道不该算一算?”
原来是为了这个!
崔耕暗里砸吧了一下嘴,细细思量了番,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坑武良驹那五万贯钱,当初之所以设计这个桥段,无非是为了陷害贺旭时力求逼真些罢了。
如今见着武良驹旧事重提,他也不愿得诈他银子,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聚丰隆银号的规矩,向来便是‘见票即兑,童叟无欺’。武公子既然手里攥着聚丰隆的钱票,直接去兑钱便是了。”
“呃……”
武良驹微微一愣,他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一直都以为是贺旭拿着假钱票从聚丰隆里黑走了他的银子。来时的路上,他还在嘀咕聚丰隆会不会认这笔银子。好家伙,这可不是几两几贯钱,而是足足数万两啊!
在他印象里,聚丰隆银号不过经营了两县之地,能赔出六万贯钱来已经是邀天之幸,怎么可能再赔出五万贯钱?
稍稍迟疑片刻,武良驹转念一想又有些反应过来,暗道,莫非是这崔二郎还不知道瓷像已经摔碎了?而且如今我父亲高升岭南道安抚使的官榜文书又送来泉州府,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兴是吓破了胆,打算卖房子卖地也要息事宁人,不愿再与我武家结怨了。
一念及此,武良驹又动了心思,眼珠稍稍一转,温言道:“算你识相!咳咳……本公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下子让你们聚丰隆银号拿那么多银子,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这样吧,你不是会烧白马送佛的瓷像吗?再给本公子烧一个。我拿去长安城卖了,大抵就能堵上这个口子了。”
“再烧一个瓷像?这有何难?”
崔耕抿嘴一乐,颇有几分嘲弄地笑道:“武公子啊,这白马送佛的瓷像,单单一件,那叫做祥瑞!如果有两件,那可称不上旷世奇珍了,更连祥瑞的边儿都摸不上。这个道理你总归明白吧?唔……莫非你手里的瓷像已经出问题了吧?哈哈,不会真被崔某一语成畿,真是是遭了报应哇?”
笑罢过后,崔耕轻轻摇着头,一番叹息的模样,道:“可惜呐,武公子,看来你要博天子一乐,认祖归宗重回族谱之日,还是任重而道远哇!”
好吧,这脸皮就跟纸糊的窗户似的,又被崔二郎给捅烂了,武良驹瞬间翻脸,径直威胁道:“少啰嗦,现在你就说烧不烧吧?我爹对这件事可是上心的很啊,灭门的令尹,破家的县令,又何况是一道的安抚使呢?”
“哟呵,你还有心思威胁起我来了?呵呵,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已的项上人头再说吧!”
崔耕对武良驹的威胁并不感冒,意味深长道:“认祖归宗再重要,也不如传宗接代重要吧?不知武安抚使这么年纪大了,还来不来得及再生一个子嗣啊?”
武良驹面色微变,色厉内荏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崔耕的声音愈见高昂,道:“武荣县尉贺旭是怎么死的?全泉州的人都等着武公子给一个交代!当今天子圣明,绝不会任由戕害朝廷命官之徒逍遥法外!嘿嘿,我想现在泉州城中那些个泼皮混混们正摩拳擦掌前往长安,削尖了脑袋想拿武公子您的投名状,博一场富贵哟!”
此言一出,可把武良驹吓了个不轻。
没错,这些年来仗着“疑似皇亲国戚”的身份,仗着他爹武三忠还是泉州司马的权势,他天不怕地不怕,几乎可以在泉州城横着走,连泉州一哥冯朴都得认怂。
但是,有一种人他还是忌惮的,那就是泉州城的地痞无赖。
这就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那些无赖连死都不怕,武良驹的那些权势地位还有什么用?也正因为他们不怕死,所以他们愿意为了富贵拼命。
当然,他是不怕这些无赖对他怎么着,而是忌惮他们上长安……告御状!
他虽在泉州城中嚣张跋扈作恶多端,但却不是没有见识的纨绔子弟,他是知道时势的。如今他的那位姑奶奶(疑似)武则天得位不正,最怕有人谋反,所以鼓励告密之风。早在四年前,她就下令制作一种铜制的小箱子,放置于洛阳宫前,任何人皆可投书进去,只有皇帝能够打开。
这个小箱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地“铜匦”。
有了此物,长安的百姓们倒是方便告状了,但是外地的百姓们呢?没关系,武则天想的非常周到。她诏令天下各州,凡是有愿意告密之人,地方官府要供给车马和饮食。
非但如此,远来之人还会有优待——武则天亲自接见,所告之事符合旨意,就破格提拔升官。如果是诬告呢?没事,不赏不罚。
就算诬告不成,还能到长安公费旅游,并且受到皇帝接见,这种好事去哪找?
各地的无赖们蜂拥而至,险些把武则天给累趴下。
她也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后来处置了一些明显来混饭吃的,也并未再亲自接见所有告密之人。
但这项制度却留存下来,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处理。若真的案情重大,还是可以享受到升官发财的待遇。纯属诬告,若是不太严重的,也不会问罪。
所以,很是催生了一些“上~访专业户”,指着这个吃饭。
某人说到武则天时,撇了一下嘴,这就是诽谤朝廷。若真的发了几句牢骚呢,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