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婵的惊呼声和崔耕的厉喝声同时响起,两个人的脸色都骤然一变!
尤其是崔耕,他久经沙场,倒不是怕了这俩人,而是这俩人的态度太成问题了。看他们那意思,如果杨玄琰和黄有为躲闪不及,就会取了他们的性命!
安善的良民,哪敢这么干啊?
不用问,这二位即使不是背着人命,就是身后有着天大的仗恃,把人命不当回事儿。就连杨玄琰和黄有为出手都颇多顾忌,他们这帮人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杀!”崔耕眉头一皱,下了命令。
黄有为、杨玄琰这才各抽兵刃,与之战在了一处。十来个照面之后,这两个人渐渐顶不住了,于是高声喊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点子太硬,我们顶不住了!”
“谁?谁敢撒野!”
呼啦啦,后院内闯出来十来个壮汉,为首一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唯有眼神还算利索。
他一眼就看见曹月婵了,当即吓了个魂飞天外,颤声道:“曹……曹掌柜。您……您怎么来了?”
崔耕从人群中走出,上前一步,沉声道:“还有我!吴公礼,你可知罪么?”
“啊?越……越王千岁!”
噗通!
吴公礼跪倒在地,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我……我知罪,无论什么惩罚都愿意承担。”
他身后却有人非常轻佻地道:“吴老头,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什么越王不越王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兄弟们,上!杀了越王,去王大人那领赏去啊!”
我擦!
这伙人的反应,还真超出了崔耕的预料之外。按说,他是什么身份啊,岭西联邦、室韦国、渤海国、黑水国之主,控制了新罗、契丹、吐蕃、南诏,还拥有岭南道和剑南道。
不夸张地说,崔耕跺一脚天下抖三抖,说一句话万万众凛从。什么大唐天子李隆基啊,哪个大食国王曼苏尔啊,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
然而,就是这伙子人,竟然对他的身份毫不介意!还想拿了他的人头领赏!
莫非这些人是我某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派来的?吴功礼贪污,从一开始,就是贼人的圈套?
哎呀,不好!
我根本就没带多少护卫来,难道今天我要阴~沟里翻船吗?
第1628章 户部三亲戚
然而,事实证明,崔耕真是想多了!
就在这伙人冲出来的时候,杨玄琰和黄有为已经退了回来,在崔耕身边凝神戒备。
眼见着这些人要动手,杨玄琰陡然间大喝一声,道:“哎呦呵,凌十三,胆而挺肥的啊!竟敢对我父王无礼,莫非你……你活腻了吗?”
“你……你是……”那人先是一愣,随后仔细辩认了下,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杨大哥吗?真是想死兄弟啦!”
说话间,就往杨玄琰跑来。
杨玄琰俊脸一沉,道:“站住!有什么事儿,把话说清楚了再说。”
“说……说啥啊?”凌十三挠挠脑袋,一脸茫然地望着杨玄琰。
“就说说,是谁借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对我的干爹要打要杀的。”
“啥?您的干爹?不能吧……”凌十三连连摇头,道:“我记得您拜了岭南王为干爹,而我刚才要砍的是越王啊!莫非……您拜了俩干爹?诶,我说杨大哥,这事儿可不赖我,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玄琰怒道:“我干爹原来是岭南王,后来转封的越王,别人可以升官,人家就不能升官啦?我说凌十三,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来着?一坨狗屎吗?”
这话相当不客气,但那凌十三的面上毫无气恼之色,而是小心的再次确认道:“这么说……越王的确是杨大哥的干爹啦?”
“废话!”
“那干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儿子今日一时不慎,冲撞了您老人家,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噗通!
凌十三跪倒在地,给崔耕连磕了几个响头。他也真卖力气,磕得“咚咚”有声,额头上鲜血淋漓。
这什么情况?
崔耕满腹疑惑,看向了杨玄琰。
杨玄琰也是一脸无奈,咽了口吐沫,低声解释道:“这是孩儿当初在长安胡混的时候,交好的一个小兄弟。为人义气,敢打敢杀,就是……就是……”
说着话,他指了指脑袋,道:“这里不大好使。”
崔耕道;“嗯,我看出来了。但是……脑袋不好使,也不能逮着谁都叫爹吧?”
“爹啊,您是不明白这里面的事儿。”凌十三道:“当初我和杨大哥一起头磕在地上,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从那以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当然他爹就是我爹,我爹就是他爹。”
杨玄琰俊脸一红,趴在崔耕耳边道:“他爹早就死啦!当初那结拜也是假的,我找了几根草棍往土堆上一插,就算结拜了。我是糊弄傻小子来着,谁知道,他这么大了还没明白过来呢。”
原来杨玄琰还有这种黑历史啊。
崔耕思索了下道:“这样啊……嗯,凌十三,你既然认本王当干爹,可还要对本王动手吗?”
“那哪能呢?”凌十三冲着后面的人一挥手,道:“眼前之人,就是某的干爹。快点,给老太爷磕头!”
“拜见老太爷!”人们纷纷跪倒,朝着崔耕磕头。
崔耕见到凌十三等人的反应,才真正放心下来,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在一边待着去,本王和吴公礼有话说。玄琰,替我招呼一下他们。”
“是。”
杨玄琰把凌十三等人带走,其他人就在院外等候,崔耕和曹月婵将吴公礼带到了一间静室之内。
吴公礼倒也老实,一进屋,就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了。
崔耕和曹月婵一左一右,坐了下来,道:“说说吧,这些年聚丰隆的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尤其是去年,一千万贯钱,我相信你应该没有那么大胆量都吞了,说说,都是谁拿走的?”
“不敢欺瞒越王,都是王焊拿走的。”
曹月婵插话道:“王焊是谁?没听说过朝廷重臣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嗨,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单单是一个户部郎中而已。不过,他的哥哥不简单,他名叫王鉷,如今官居户部侍郎。他有个表舅更不得了,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杨慎矜。
曹月婵冷笑道:“户部尚书,户部侍郎,户部郎中,怎么这户部里面都是他们家亲戚?我看这大唐朝廷是要完啦。”
“户部确实是他们家亲戚,所以……”
崔耕听到这里,才接话道:“杨慎矜我还是了解的,十分擅长理财。李隆基把羊毛工坊毁了大半,又要维持百万大军,要是没有杨慎矜撑着,国库里早就穷得能跑耗子了。”
“那王鉷和王焊呢?”
不待崔耕回答,吴公礼就呸了一声,道:“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这俩人最不是东西了……”
吴公礼絮絮叨叨,将王焊和王鉷干的那些坏事儿,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王鉷除了户部侍郎外,还有一个兼职,户口色役使。这个差事,主要是核对百姓们的户口,并调节租税的。王鉷在其中上下其手,不仅令百姓们的赋税增加了许多,还很是捞了不少钱财。
比如某地受灾,李隆基下旨敕免除百姓当年的税务。
王鉷就说了,百姓们出产很少,朝廷不再征收实物当然是正确的。但是,这人又没死,他们该出的力气,总要出吧?往年征税,百姓们都是要将粮食布帛远送到官府的,既然朝廷不再收税了,微臣请求征收他们脚力钱。
李隆基一想,有道理啊,同意了此事。
王鉷一方面征收巨额的脚力钱,一方面用这钱在当地购买因为灾年贱价出卖的贵重物品,最后征得东西,比百姓们应缴纳的赋税还多。
你以为这事儿就够缺德的了?这才哪到哪啊。王鉷干的后面一件事,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呢。
本来按照朝廷制度,戍守边疆的土卒应该免税,并且这些土卒六年替换一次。
但是,守卫边疆的将领都以战败为耻,对战死的土卒都不向官府申报,所以这些土卒在家乡的户籍没有注销。
等六年过去,这些人又从军籍转为民籍,但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缴税?
地方官儿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再催缴。
不过王鉷发现了这一巨大的“漏洞”后,简直欣喜若狂。他将这些战死的人的视作逃税之人,逼着他们的家人缴纳死人的份额。可怜那些土卒的亲人,不仅失去了亲人得不到任何抚恤,还背上了沉重的赋税重担。
从那以后,朝野上下对王鉷怨声载道,黎明百姓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王鉷干了这么多黑心事,自然手里有了大量的钱财。他每年都上贡额外钱一千万贯给唐玄宗,任其挥霍,并且宣称,这些钱是国家税收之外的额外收入,名曰“例外钱”。
李隆基当然知道这钱有问题,但又舍不得这一千万贯钱,就假作不知了。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从那以后,李隆基对王鉷宠信异常,几乎无有不从,甚至又让他兼了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等职司。
吴公礼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当然了,这王鉷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他有个弟弟叫王焊,和他同父异母,不学无术,经常对他无礼,但王鉷却毫不生气,坦然受之。”
崔耕冷笑道:“这算什么优点了?恐怕那王焊干了坏事儿,王鉷都会帮着他遮掩吧?”
吴公礼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想来应该如此。”
这时曹月婵插话道:“对了,你刚才说,侵吞咱们聚丰隆财产的是王焊,这里面应该也有王鉷的影子吧。”
“还真没有。”吴公礼苦涩道:“王鉷只是人品差而已,他又不傻,哪有胆子找咱们聚丰隆的麻烦?只是这王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一条疯狗,我……不得不从啊!”
曹月婵面色一冷,道:“疯狗?怎么个疯法?我聚丰隆的钱财岂是那么好拿的?越王在此,那疯狗若是敢胡乱咬人,我就……扒了他的皮!”
第1629章 疯犬名王焊
吴公礼回话道:“这厮官居户部郎中之职,却连搜刮之术都不会。为了邀宠,他蓄养了一帮亡命徒,对长安的商户们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您看见外面那些人没有?哪是我找的护院啊?分明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而且,他还命人把我一家老小抓了,逼着我拿聚丰隆的钱财给他,我不得不从啊。”
说到最后,吴公礼已经涕泗横流,一脸哀求的望着崔耕道:“我贪了越王的钱财,越王如何处置,小老儿都毫无怨言。但请您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份儿上……想办法救救我的家人吧,莫让他们遭了王焊的毒手啊!”
曹月婵道:“这个简单,让越王找朝廷要人。我就不信了,李隆基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王焊,得罪越王?”
“不可!万万不啊!”吴公礼赶紧阻拦道:“您这么干,李隆基固然不敢保王焊,但是,那王焊一怒之下,我的家小也难以保全了。”
“怎么?那王焊连李隆基都不怕?”
“此人丧心病狂,我估计是不怕的。”吴公礼不大确定。
崔耕却苦笑道:“行了,别难为老吴了。王焊这个人,的确不可以常理度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你也这么说?”曹月婵不服气地道:“二郎啊,二郎,相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的胆子咋那么小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
被自已老婆讥讽,崔耕的脸上还真有些挂不住。不过,想到聚丰隆乃曹月婵毕生的心血所在,他又有些可以理解。
其实崔耕这么说,当然有他自已的原因。
在历史记载中,,王焊这个人非常莫名其妙的胆大包天,做出了很多不合逻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