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眉头微锁,数次欲言又止。
冒牌李子峤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吉先生有话,尽管道来。”
“没有外人?”吉温一阵苦笑,语带无奈地道:“我却觉得,自已就是那个外人。齐王殿下,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啊!”
“嗯?此言怎讲呢?”
“往昔我以为,你不过是阁罗凤找来的一个傀儡。纵然有些能力,但你依然还只是一个傀儡,兴不起大风浪,又怎能和吉某人相提并论?至于现在……”说到这里,吉温停下了话语,两眼直望着冒牌李子峤。
“那现在怎么呢?”等了会吉温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被看得有些不耐的冒牌李子峤只好主动问道。
“你自到长安以后,虽然对朝廷官员不熟。但所作所为,无不进退有度,被许多大臣视为大唐中兴之主。吉某人自认异地而处,没法子比你做得更好了。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啊?”
“你说。”
吉温犹豫了下,才继续寻问道:“就是选齐王妃之事,你为何不顾陛下的反对,一意孤行呢?纵然陛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挑无可挑选无可选,你也不至于如此惹他不高兴吧?”
冒牌李子峤眉毛一挑,道:“那本王就不能是为情所困吗?薛瑶英如此姿色,是个男人都得动心吧?”
吉温微微摇头,道:“动心和不惜一切代价是两码事儿。而且……我很怀疑……”
“什么?”冒牌李子峤饶有兴味地看着吉温。
说来也怪,这李子峤的目光似乎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就这么简单的一看,吉温就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一滴滴冷汗滴了下来。
最终,他一咬牙一狠心,道:“齐王自从和吉某人相识以来,从没动过任何女子。我猜想您要么是心志坚毅如同圣人之辈,要么……恐怕,恐怕,是不能行男人之事吧?”
冒牌李子峤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啊,这个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是第一种。”
“为什么?你是做齐王,又不是做和尚,如此禁欲有必要吗?”吉温满腹疑惑。
冒牌李子峤站起身来,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走刀窗边,轻叹一声,道:“嘿,为什么?只是某的秘密太多,不想被枕边人听到罢了。”
这个问题,冒牌李子峤不能不解释。
若是吉温怀疑他做不成男人之事,那忠心就没法子保证了。毕竟在这个时代,皇帝能否有亲生骨肉,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义。
当然了,既然他说有许多枕边人都不愿意透露的秘密,吉温也就非常知情识趣儿的不再细问。
吉温道:“既然如此,您对薛瑶英的感情,也全是假的了?”
冒牌李子峤喟然叹道:“此女的确姿色不凡,简直是我今生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如果真的倾心于的我,我说不定还真的得堕入情网之中。但是,但她接近我乃是别有所图,我也只能与她虚与委蛇了。”
吉温才不管李子峤有什么惊天之秘呢,他只关心,此人能否有足够的理念和手腕,登上大唐的至尊之位,从而保住自已的荣华富贵。
闻听此言,他大喜过望,跪倒在地,激动地道:“齐王如此深谋远虑,微臣佩服。愿为殿下效死。”
李子峤赶紧以手相搀,道:“多谢吉先生厚爱,若我能成大事,定然和吉先生祸福与共。”
不过,此时他心里想得却是:可惜,你跟着我只有祸没有福。吉温啊吉温,你也是一代人杰,却被富贵蒙蔽了心智,着实可怜。
吉温此时却是自我感觉良好,积极建言道:“呃……您还没解释最初的问题呢,为何要特意惹陛下生气呢?”
李子峤颇为玩味地道:“据母妃所言,崔耕如今已经到了长安,为武惠妃驱鬼。我闹上这么一出,陛下无奈之下,肯定会让崔耕介入。既如此,咱们就有机会刺杀他了。”
“什么啊?”吉顼有些着急地劝说道:“殿下莫跟微臣开玩笑了。崔耕一死,陛下肯定会把咱们交出去,平息岭南道的愤怒。咱们好好的富贵不享,找那个死干啥?”
“好了,说正经的。”李子峤面色一肃,道:“假如你吉温和陛下异地而处多年,冷不丁的某天蹦出来个便宜儿子。此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野心勃勃,深得群臣爱戴,还是你唯一的继承人。只待你一闭眼,他就能接替你,登上那至尊之位。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吉温脱口而出。
随即,他恍如大悟,道:“我明白了!殿下要让陛下放心,就必须表现得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在女人这点上跟陛下唱反调,既无伤大雅,又达到了目的。”
顿了顿,又猛地一拍大腿,道:“陛下对武惠妃一往情深,您对薛瑶英一往情深。武惠妃身份尴尬,陛下欲立其为后,朝野皆曰不可。薛瑶英身份低微,殿下欲立她为齐王妃,朝野也皆曰不可。说不定,陛下表面上斥责您,内心中却还以为您很像他,对您越发看中呢!”
冒牌李子峤心说,你真是想多了,嘴里却道:“就是这个道理。孤王追求薛瑶英,百利而无一害。”
“那王家消夏宴您准备怎么办?”
李子峤轻笑一声,道:“找个理由把那两个攀龙附凤的小娘子都拒绝了呗。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而饮,哈哈!”
……
……
还是此时此刻,崇真观,密室中。
薛瑶英、薛宗本夫妇,齐齐跪倒在地,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鬼王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道:“瑶英,这些日子,你和李子峤怎么样了?”
见薛瑶英没有回话,薛宗本连忙赔笑着解释道:“教主您就放心吧,瑶英好着呢!那李子峤被瑶英迷了个神~魂颠倒,多次在李隆基面前要求娶瑶英为齐王妃。这事儿多少人都亲眼所见,绝对造不了假。”
那面具男子沉声,道:“那本教主就放心了。其实瑶英也未必一定要为齐王妃,就是良娣,乃至于没有名分都是可以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瑶英受宠,就对本教大有帮助。”
薛瑶英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是。”
面具男子继续勉励道:“本来崇真观就是本教的总部,牛仙童却随口一句,把你安排到这里来,可见,上天都在帮助朕……本教啊。瑶英,你可得加把劲儿,早日嫁入齐王府。”
“可是……”薛瑶英有些迟疑道:“奴家总觉得,总觉得……”
“怎样?”
“总觉得齐王表面上对我很好,实际上,却没被奴家迷住。一切……一切,好像跟我一样,都是在逢场作戏一般。”
面具男子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两眼直视着薛瑶英大声喝道:“借口!依我看,你是舍不得自已的处~子之身吧!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看这两句诗,把你的魂儿都勾去了!你莫忘了,本教的大业,莫忘记咱们的血海深仇!”
“不,奴不是……不是……”薛瑶英连忙摇头否认道。
“是与不是,你自已心里清楚。”那面具男子冷哼一声,往门外走去,顿了顿,又忽然驻足,道:“瑶英啊,瑶英,莫让我失望啊!我教将近二十年的准备……现在是离着胜利最近的一刻了。在这个时候,希望你一定以大局为重!”
两行热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佳人的腮边滚滚而落。
薛瑶英轻咬朱唇,颤声道:“是……父亲大人。”
当!
那面具男子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跌倒。
随后他迅速站稳了身形,轻叹一声,道:“瑶英,好自为之。为了大业,哪有不牺牲的?”
“瑶英明白。”
“教主您放心,我想瑶英是知礼懂事的人,一定知道怎么做的。相信教主大业一定会成功!”薛宗本也在一旁表衷心。
第1636章 王家消夏宴
崔耕却不知道,如今的长安风云涌动,各方势力慢慢露出了獠牙,准备掀起一阵遍及天下的腥风血雨。
三日后,他带着杨玄琰、李白、黄有为、剧土开,会合了张清、张去逸、张落凝,往王家府邸而来。
进得府内,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精美异常,珍珠玉石随意装点,即便以崔耕的豪富,都叹为观止,道:“此地竟然如此豪奢,想必就是皇宫大内,也比这远远不如。”
引路的小厮颇为与有荣焉,道:“皇宫算什么啊?那里面一切皆有定制,但咱们这王府就不一样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花钱怎么来。依我看啊,玉帝老儿的天宫也不过如此。”
“还别说,我也这么认为。”
……
直走了一刻钟左右,众人才在一个巨大的八角凉亭前停了下来。凉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青石路沟通内外。
无数道水流从从凉亭上四面八方直泻而下,将整个亭子装点得如同水帘洞一般。
这亭子上还有一块牌匾“自雨亭”。一看就明白,这三个字儿的意思是,整个亭子修建的极为巧妙,好像能自已下雨一般。
进了亭内,但觉比外面的温度低了许多,令人心旷神怡。
杨玄琰不禁感叹道:“乖乖,这王侍郎是真会享受。此情此景,别说我没见过,就是想都没想过啊。”
那小厮闻听此言,就更得意了,道:“那是。不怕告诉各位,整个大唐总共有两座自雨亭。一座是在陛下的兴庆宫内,一座是在这里。但兴庆宫内的那个亭子,乃是在亭顶上积聚雨水,需要的时候,再把雨水放下来。时间短不说,关键是有时候天气太热,那雨水都变味儿了。真是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咱们这自雨亭就不同了,乃是引山泉谁而成,不仅整个夏天都川流不息,而且绝无异味儿。”
“嗯,确实比皇宫的那个亭子要好。”
张去逸也一脸赞叹道。心里却是想着,这王鉷也太招摇了吧,自家宅子比皇宫显得富豪就算了,就连这亭子还比皇宫的好太多,不怕惹得李隆基嫉恨?
……
又过了一会儿,参与这场王家消夏宴的人,来得差不多了。
其中有此间主人王鉷、王焊;有户部侍郎韦坚,带着他的妹妹韦依月,以及几个伴当;还有齐王李子峤和非常煞风景的薛瑶英。
嗯,起码韦依月和张落凝是这么认为的。
本来么,这是场相亲会,薛瑶英出身低微,凭什么参加?更关键的是,她……她长得那么好看。
原本张落凝和韦依月以为,薛瑶英就算再有姿色,也顶多和自已差相仿佛。
然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三人同处一个凉亭内,薛瑶英竟把二人衬托地如同两朵小绿叶一般。
如果单比姿色的话,谁是良娣,谁是齐王妃,胜负已分!
当然了,在冒牌李子峤看来,煞风景的那个人不是薛瑶英,而是另有其人了。没错,那人是崔云。
崔云实际上是崔耕,这件事崔耕自已知道,张去逸一行也都知道。有意无意间,这伙人的核心人物就是崔耕。
赶巧了,今日王鉷打算挑拨崔耕和李子峤之间的关系,命人特意安排崔耕坐了主位。
原本知道崔耕底细的人潜意识的都认为,那个位置就是该崔耕坐的。再加上凉亭上有道道水流流下,令人叹为观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因而,直到冒牌李子峤来之前,崔耕坐了整个凉亭中最为重要的位置也没人说其他的。
冒牌李子峤只想表现得对薛瑶英痴心一片,爱江山不爱美人,可不是要表现得软弱可欺。
一个软蛋如何为大唐这万里江山之主?
李子峤皱眉道:“王侍郎,你这个座次,不大妥当吧?”
“那个……”王鉷赔笑道:“俗话说得好,娘亲舅大。您还不知道吧,这位崔云,就是张小娘子的亲舅舅哩。”
冒牌李子峤不以为然地道;“哼,那又如何?”
本来么,慢说他现在只是和张落凝在相亲,还没有成亲呢。就算是成亲之后,也得是先论君臣之义,再论亲戚。
要知道,以前大唐公主的公爹,都得向公主行跪拜礼呢。
王鉷有心拱火,道:“那个……齐王殿下,咱们今日只论私谊,不论身份成吗?我……我实在有点惹不起人家。”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他有意把声音放低,却放得不够低。结果,自雨亭内之内,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还都知道他在说悄悄话。
冒牌李子峤这个气啊,他心中暗想,你王鉷不会说话,就莫乱说。什么叫你惹不起人家?哦,你惹不起崔云,却惹得起我,就我好欺负是吧?
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