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柴碧儿满脸的失望之色,他又赶紧补充道:“不过,碧儿的事儿就是本王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呃……最适合这个案子的,就是京兆尹衙门,待会儿那李京兆来了,本王一定好好的跟他说两句。”
“谢越王。”柴碧儿深深一福。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喝,道:“京兆尹、金城县侯李元纮到!”
对于李元纮这个人,崔耕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历史记载中,唐中宗年间,太平公主倚仗权势,强夺百姓碾硙,被百姓们告到了雍州府衙。
李元纮时任雍州司户,将碾硙判还佛寺。雍州长史窦怀贞畏惧太平公主,命李元纮改判。
李元纮道:“终南山或许可以移动,但此案判决绝对不能更改。”
最终,太平公主还是不得不归还了碾硙。
后世随以“南山铁案”称已经判定、不可改变的案件。
就在在这个经崔耕搅乱的时空,李元纮为洛阳令时,发生了太平公主强夺百姓碾硙的事儿后,他也是刚正不阿,秉公断案。
所以,崔耕对李元纮的感觉相当不错,也相信他能顺顺利利地将柳剑川遇刺案处理好了。
不消一会儿,崔耕和李元纮会面见礼。
略微寒暄几句后,先由京兆尹衙门刑曹主事卫笑,将案子解说了一遍。
崔耕道:“李京兆名扬四海,查明这个小案子,想必也不在话下吧?柳剑川乃本王的好友,还请李京兆多费心了。事成之后,本王定有重谢。”
这番话说得也足够客气。
孰料,那李元纮听完之后,鼻孔颤动轻哼一声,道:“查明这个案子不在话下?那可未必哩。越王,您对这个案子,可莫报太大的希望。另外……本官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也不在乎您的什么重谢!”
嗯?
这话风不对啊!
崔耕面色一沉,道:“李京兆,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682章 忠佞换立场
李元纮针锋相对,道:“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实话实说而已。其一,这个案子明摆着,乃是江湖仇杀。那帮子游侠儿今天你杀我,明日我杀你,没事找事的,他们自已就对自已的性命都轻贱,又何必浪费官府的力量帮他们查案?”
“这是什么话?”柴碧儿怒道:“我夫君是本本分分的朝廷官员,怎么又是什么游侠儿了?李京兆此言太过无理!”
李元纮耸了耸肩,道:“那就是柳夫人是游侠儿了。你自已的事,给柳剑川带来杀生之难,关官府什么事儿?”
这话就够气人了,不过下一句话就更气人。
李元纮继续道:“另外,本官还有个猜想,要不是你柳夫人见张说张相爷会见素尚和尚,能累得张相罢相?忠良遭贬,尊夫身死……这事儿是柳夫人的报应啊,你就忍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听此言,别说柴碧儿了,就是崔耕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狠狠地怼回去。
可还没等他说话呢,忽有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道:“李元纮,你还要不要脸?!你是朝廷大臣,京兆尹的长官,怎么在这里,跟愚夫愚妇一样,讲起什么因果报应来了?再者,别说是游侠儿了,就是十恶不赦之徒,身遭横死,官府也得查清楚。哪有什么浪费官府力量的屁话?我……我要在陛下面前,狠狠地弹劾你!”
谁?是谁这么仗义执言?
崔耕问言大喜,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官员走了过来。
其人今年大约四五十岁,中等身材,身形略微佝偻,相貌普普通通,走路一路三颤。知道的是此人在摆官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毛病似的。
崔耕还真不认识他,道:“你是……”
那人满面谄媚之色,紧走几步,跪倒在崔耕面前,道:“下官殿中侍御史王元琰,参见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中侍御史王元琰?”
崔耕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严挺之的前妻袁娥,改嫁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殿中侍御史王元琰吗?
他开口道:“你是那个……的夫……王元琰?”
他想说是王元琰袁娥的夫君,又觉得这么问不大合适,一阵含糊。
人家王元琰却是满不在乎,道:“不错,正是下官。尚书左丞严挺之的前妻袁娥,就是拙荆!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这话怎么就听着就那么别扭!
崔耕暗暗寻思,你娶了严挺之的前妻,怎么就跟本官是一家人了?完全挨不上啊。
退一步说,你跟严挺之是一家人也不对啊,这不是全乱了套了吗?
想到这里,崔耕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王御史今日前来,到底所谓何事呢?”
王元琰胸脯一拔,道:“我啊?我是听说了柳剑川兄弟的事后,来这站脚助威来了。柳剑川兄弟是好人啊!他如今身遭横死,我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官府一定得把此案查得个清清楚楚,将凶手捉拿归案。”
李元纮不屑道:“拉倒吧,说得好像你认识柳剑川似的。你在越王面前说老实话,你在柳剑川生前,跟人家说过一句话吗?”
崔耕也满腹狐疑地看向柴碧儿。柴碧儿微微摇头,看来这王元琰跟柳剑川确实没啥交情。
然而,王元琰的脸皮真是厚,理直气壮地道:“我虽然不认识柳剑川,但我仰慕柳剑川的为人,一直把他当做自已的亲兄弟看待。这……这叫什么?对了,今日之事,我叫仗义执言,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叫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怎么还一套一套的?”李元纮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莫装正人君子了,我看你分明是趋炎附势,想拍越王的马屁!”
“我拍越王的马屁?你还拍张说的马屁呢!”
“哼,本官拍张相的马屁?听这话的意思,好像王御史你登张相的门登得少了似的。你自已扪心自问,咱们俩,谁以前以张相的走狗自居?”
……
就这样,双方唇枪舌剑,斗起嘴来,听得崔耕云里雾里。
他既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大有深意,又感觉这两个人的立场实在是莫名其妙。
李元纮是史上有名的清官,却在柳剑川的案子上说了一番歪理,就是不肯认真查案。
王元琰虽然在历史上没什么记载,但是从崔隐甫有把握让他当绿头龟这件事看,恐怕这位的骨头不怎么硬。但是现在,他却在帮自已仗义执言。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崔耕不明内情,但事情的发生,是有其内在的逻辑的。
就在刚才,李元纮见了一个人,其人正是当朝宰相李林甫。
在后世之人看来,李林甫是大大的奸相一名,其人口蜜腹剑,说出的话一个字儿也不能信。
但当世之人,大部分并不那么看。
废话,大家都对他有了防备,他还怎么害人呢?
事实上,李林甫在现在的名声虽然不算多么好,也不算多么差。他真正的声名狼藉,是在把政敌全部斗倒,大权独揽之后。
现在的李元纮见李林甫来了,就让刑曹主事卫笑先行一步,去柳家查案。自已则把李林甫让进了大厅,问他来意如何。
李元纮既是入相的热门人选之一,又是张说一系的人,李林甫的目的,当然是让他当不成宰相了。
当时,李林甫就直言道,李京兆您知道不知道,陛下为何久久不立相吗?现在韩休老相爷也年老致仕了,朝廷的宰相班子,就剩下我、张嘉贞和张九龄三个人,任务很重,急盼着有人分担啊!
李元纮的眼光顿时有些热切,问道,为什么啊?
李林甫道,说起来这事儿有些不大光彩。我为了得知陛下的真正心思,贿赂了大内总管程元振。程元振告诉我……陛下的意思是……任由大家竞争,谁要是忍不住勾结崔耕了,那相位就甭指望了。相反地,谁越是和崔耕划清界线,朕就非把宰相之位给他不可。
谎言的要诀在于九真一假,前面的话都是真的,最后那句话李隆基却没说。
但李元纮一听就信了,问李林甫,李相告诉我这个消息,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李林甫说,本相一直仰慕李京兆的为人,一直希望和你共为宰相,守护这大唐的万里江山。现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而柳剑川的案子,又牵扯到越王崔耕,具体怎么做还用本相教吗?你好自为之吧!
说白了,李林甫使的就是借刀杀人之计。
固然,李隆基非常讨厌和崔耕走得近的臣子。但是,若李元纮因为此事,彻底惹恼了崔耕,越王一怒,他就更别想当宰相了。
李元纮却没识破李林甫的诡秘心思,他听完了连声道谢,若有所思,所以才发生了刚才的事儿。
至于说王元琰是怎么来得呢?
这事儿就跟李林甫无关了,是他自已自发来的。
第1683章 元琰谋自救
王元琰的人品非常一般,他当初之所以肯迎娶被休了的袁娥,也主要看中了袁家的权势以及袁娥的嫁妆。
在官场上,王元琰的主要靠山就是张说。张说被罢相,王元琰可是慌了神儿了。
因为,当初,他在张说的主使下,告了张嘉贞一记刁状。
没错,莫看张说和张嘉贞都是清流一脉,张嘉贞更是被张说举荐上来的,但这二位之间也不是没矛盾。张嘉贞性格粗疏,为相之后,按说就是跟张说平起平坐了。所以,张嘉贞对张说就平辈论交,走路的时候谁先谁后也不怎么注意。
张说暗想,你小子是我提拔起来的,焉敢如此无理?
于是乎,他就指使门下走狗王元琰,告了张嘉贞一状。告的那件事确有其事,张嘉贞虽然勉强保住了相位,但也弄了个灰头土脸,夹了好几个月的尾巴。
张说达到了目的。
但是现在,张说罢相,张嘉贞还在相位上,王元琰可傻眼了,赶紧想办法找个新的靠山。
他倒是有心通过老婆的关系投靠严挺之,但想来以严挺之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最后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越王崔耕。在听说了柳家之事儿后,王元琰赶紧赶来拍崔耕的马屁。
崔耕当然不知这些弯弯绕了,见这二位唇枪舌剑,争论不休,竟有一种此事是他们俩的事儿,跟自已全然无关的感觉。
最后,崔耕轻拍了一下手,道:“二位,二位,莫吵了,莫吵了!你们争论半天,到底……柳剑川的案子,要怎么查呢?”
王元琰斩钉截铁地道:“没啥说的,把京兆尹衙门,长安、万年二县的衙役们都撒出去,严查此案!”
李元纮却白眼一翻,道:“瞧王御史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京兆尹似的。明白说吧,老夫是懒得管这江湖仇杀的破事儿似的!呃……此地归长安县衙管辖,就把这事儿交给……长安县令王大年吧。”
说着话,他一招手,道:“王大年,你过来!”
“是。”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王大年也早就带着手下的人到了。
他紧走几步向前,行礼道:“下官参见越王千岁,参见李京兆!”
“王县令免礼。”李元纮吩咐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了吧?这样……柳剑川的案子,本官就交给你了,本官就不管了。”
“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