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见气氛差不多了,才把种牛痘之法将其解说一遍。
当然了,为了符合鉴真的佛门身份,他对此法进行了一番比较迷信的解释:大家种上牛痘之后,上苍准备降怒此人时,就会发现,此人已经沾染了痘疮。换言之以,此人已经被自已惩罚过了,不需要再行惩罚。
尽管如此,岛津藤一听完了将信将疑,道:“就……就这么简单?”
崔耕眉毛一挑,道:“简单怎么了?难道你怀疑鉴真大师的法力?不信的话,你赶紧派人到疫病流行地区,试用一番啊。告诉你,不光在萨摩城鉴真大师这么说,就算到了平城京,天皇陛下面前,他也只会说出这个法子。”
岛津藤一赔笑道:“倒不是不信,只是鉴真大师的法子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样吧,未免两位大师赶路匆忙,舟车劳顿,您二位就继续在轻风客栈休息,下官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个法子送往平城京……”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但大家都明白。若鉴真的法子果真有效,那没啥说的,鉴真就是法力无边的万家生佛。但万一此法不奏效的话,那就莫怪天皇乃至岛津国主翻脸无情了。
崔耕也不揭破,微微点头道:“理应如此。”
……
……
半个月后,轻风客栈。
爆竹声声,钟鼓齐鸣,彩旗飘飘。萨摩国主岛津藤一身着他最正式的一身官服,昂首阔步走入了轻风客栈。
人未到,声已至。
“恭喜鉴真大师,贺喜鉴真大师啊!您的法子果然有效,如今京畿地区的天花疫情已然得到了控制。天皇陛下特意下旨,要对您进行赏赐呢。”
“哦?是吗?”
鉴真赶紧带着崔耕、贤璟等人迎了出来。
岛津藤一眉飞色舞地道:“那还做得了假?您瞅瞅,陛下的旨意就在这儿呢。您快点接旨吧。”
“贫僧参见天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看几十年前的白江村口一战,扶桑大败,不得不向大唐称臣。但关起门来,扶桑天皇还是自称皇帝、万岁的,所以鉴真如此称呼。
扶桑天皇的这道旨意也简单:先简要地叙说了一番鉴真的德行以及他的丰功伟绩。然后正式任命他为大僧都,并且赐钱两千万,锦缎千匹。
所谓赐钱两千万当然不是两千万贯钱,而是两万贯。但这也相当不少了。
其时,扶桑的经济比大唐差之甚远。扶桑全国的大部分地区,还是处于以物易物的状态。即便扶桑天皇极力推行铜钱的使用,铜钱还是仅在京畿地区流行。
这两万贯钱在扶桑绝对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大僧都”更不必讲,那是统领所有扶桑佛门弟子的职位。
在历史记载中,鉴真是到了扶桑一年之后,才取得此职的。现在可好,因为天花之劫,他到达扶桑后没多久,就取得了此职,堪称一步登天。
扶桑天皇的旨意中还嘉奖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贤璟和尚。天皇任命他为少僧都,也就是大僧都的副手,堪称皆大欢喜。
简短截说,鉴真等人得了扶桑天皇的旨意,彻底被解除了软禁。大家又稍微修整了两天之后,就正式踏上了前往平城京的路途。
原本天皇催之甚急,是因为京畿地区天花肆虐。现在天花疫情已经控制住,众人也就没那么着急了,一路缓行。
再说了,他们想走快也快不了。
受崔耕的影响,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鉴真降服海盗、白虎、随身携带入火不灭的佛门真经以及传下克制天花之法等等事迹,已经传遍了扶桑。
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受到地方父老的热烈欢迎,都要求鉴真大师,登台讲法,为大家赐福。
鉴真来扶桑的目的就是广传佛法,当然不会拒绝了。每到一处繁华所在,都会停留两三日甚至四五日。
这一日,众人到达和泉国。
和泉国乃畿内五国之一,距离平城京已然不远,十分繁华。
可鉴真还没登台讲法呢,所住馆驿已经被众多扶桑土子包围了。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土子是来行卷的。
没错,就是行卷。
三十多年前,扶桑仿照大唐开了科举,行卷之风自然也蔓延开来。
然而,扶桑和大唐的国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比如说,天皇的权力比大唐天子相差甚远,各级贵族依旧保持着很大的独~立性,甚至有对抗朝廷的本钱。所以扶桑科举,论才论得不多,论势论得不少。连钱财的用处都不是很大。众多中下贵族子弟,很难有出头之日。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和扶桑贵族毫无牵扯的大人物,鉴真大师来到了平城京,大家还不赶紧想办法通关系啊?如果能得鉴真大师垂青,这次科举金榜题名不就十拿九稳了吗?
但话说回来,科举之事,牵扯到扶桑各个政治势力的争斗,鉴真刚刚册封为大僧都,屁股还没坐稳,并不想节外生枝。
树欲静而风不止。
众人刚刚吃完午饭,他们所居馆驿的驿正,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内,道:“鉴真大师,您快去外面看看吧!”
“怎么了?”
那驿正焦急道:“外面有土子打起来了。已经动了兵刃了。若是真出了人命,不仅是下官失职,对您的名声也不太好啊。”
“阿弥陀佛!”
鉴真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阵腻歪。
第1710章 兄弟析产案
现在这事儿是明摆着的,两名土子在馆驿门前打架,鉴真不管是不可能的。
但管了之后呢?
大僧都平息两个土子的纷争,平息得了纯属正常,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平息不了,丢人现眼,声望一落千丈。
简直是受累不讨好。
鉴真甚至怀疑,这两个土子打架是假,借机吸引自已注意、攀附关系是真,那就更恶心了。
“既如此,还请古田驿正头前带路。”
“是。”
无奈之下,鉴真还是招呼了崔耕等人一起,随着驿正古田小机出了馆驿的大门。
众人举目往前望去,但见果然,两名年轻土子一高一矮,正各持弯刀,弓着身子,凝神对峙。似乎随时会发动雷霆一击,取对方的性命。
“阿弥陀佛。”
鉴真赶紧高宣了一声佛号,继:“两位施主,快快住手!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若二位因为一时冲动出了人命,结下解不开的冤仇,可就追悔莫及了。呃……二位到底是因何起了争执,能否对贫僧述说一番?贫僧愿意做个和事老,为二位说和说和。”
这番话说得不温不火,在情在理。鉴真原本以为,两名土子听了后肯定会暂息纷争,找自已评理。没想到的是,这两名土子听了之后,更来劲了。
左边那个高个子道:“大师您别拦着我,我早就想宰了这小子了。今日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右边那个矮个子土子也毫不示弱地道:“哎哟,好你个山下永久啊,往常我还以为咱们俩只是义气之争呢。没想到,你还真想取的我性命!那没啥说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山下永希,你少来这一套。你连我这个做大哥的都不尊敬,简直是禽~兽都不如。难道你还有什么良心吗?”
“哼,良心?连亲弟弟的财产都敢侵吞,恐怕我那可爱哥哥的良心,早就被狗叼走了吧?”
……
两名土子大吵大叫,局势越来越僵。过了一会儿,他们甚至“乒铃乓啷”地动起手来,简直是完全视鉴真的话如无物。
这可怎么办?
鉴真乃扶桑佛门的大僧都,得自重身份,难以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
但崔耕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的身份是皈依的海盗头子,性情暴烈完全可以理解。
当即,崔耕一使眼色,厉声喝道:“竟敢在鉴真大师面前无礼,来人,给我拿下。”
“是。”
凌十三和杨玄琰应了一声,飞身向前,分别向那两个土子袭去。
这二位乃是大唐数得着的高手,那两名土子算个鬼啊?不过是稍微会点武功的普通扶桑人。
砰砰!
当啷啷!
只在顷刻间,那两名打架的土子就被踹翻在地,钢刀脱手。
“小子,给我老实点儿。”
凌十三和杨玄琰一左一右,反手架着他们俩儿,来到崔耕的面前,道:“到底怎么收拾着两小子?还请崔海护法示下。”
“哼!”
崔耕冷哼一声,不慌不忙的将把两把扔在地上的钢刀捡起,然后交到那两名土子的手中。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说你们俩儿想打架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啊。到时候又没人劝,不打死一个不算完。现在可好,这么多人围着,尤其是在鉴真大师面前,能放任你们打伤打死的吗?这样吧,我给你们行个方便……”
“什……什么方便?”
“你们俩也别打了,就拿着刀在这等着。待会儿,我喊一,二,三,你们就同时往前进刀,到时包准能死一个。运气好的话,还能两个都死呢。怎么样?本护法够贴心的吗?”
“我……我……”
二人面面相觑,目中尽是惊恐之色。
忽地,左边那个叫山下永久的土子猛地将钢刀往旁边一扔,跪倒在地,道:“崔海护法,我错了,我完全错了。我不该跟弟弟争财产的。从此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您……您就放过我吧?”
啪!
右边那个叫山下永希的土子,猛地扇了自已一个大嘴巴,顺势跪了下来,道:“我和哥哥争财产,还动了刀子,简直是禽~兽不如!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也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还差不多。”崔耕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不打了,那就赶快回去,处理你们之间的破事儿吧。”
“是,是。”
山下永久和山下永希给崔耕磕了一个头,就要起身离去。
可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儿地喝喊:“敢情我扶桑的大僧都鉴真,就是这么给人排解纷争的啊?这不完全是以势压人吗?唐人有句话,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话用在鉴真大师的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得很哩。”
“谁?”
崔耕寻声望去,但见人群中有一名身着正五品下官袍的扶桑官员,正满脸倨傲地看向自已这边。
崔耕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那扶桑官员迈步出了人群,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和泉国国相小林纯三郎。怎么?刚才下官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崔耕道:“当然不对。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刚才山下兄弟对鉴真大师的劝解置若罔闻,我乃鉴真大师的护法,以力压人维持秩序,实在是理所应当。至于小林国相,想看看鉴真大师如何以智慧服人。那得所求之人,以礼相求才行。”
小林纯三郎不以为然地道:“哦,是吗?鉴真大师果真能以智慧服人?那好,山下兄弟,你们不是要争产吗?我可是听说了,你们俩儿打了无数场官司,耗费了大量的钱财,都没能成功将祖产析分。现在鉴真大师就在这,你们好好地求求鉴真大师,给你们分分家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