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诸兄却冷哼一声,道:“一百天?也就是三个月多一点而已。崔海和尚,你觉得拖延这么点活命时间,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崔耕又不是真的鉴真护法,他来扶桑的目的只是救崔芬而已。
在这一百天的时间里,找个机会把崔芬救走,回转大唐不就行了吗?谁还管扶桑太后的破事儿?
然而,就在崔耕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那宦官又开口道:“对了,刚才那只是第一道旨意,现在还有第二道旨意呢。崔海大师接旨!”
“怎么还有第二道旨意?”崔耕和橘诸兄都惊呼出声。
但不管怎么说吧,圣旨当前,不接是不行的。崔耕心中疑云重重,跪倒在地,道:“天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725章 科举监察官
如果说,圣武天皇的第一道旨意,出乎崔耕意料的话,那他的第二道旨意,就让崔耕哭笑不得了。
在这道旨意里,圣武天皇任命崔耕、杨玄琰等人为这次科举考试的督察官,负责巡视各考场。严查其中有无徇私舞弊之事。必要时,他们甚至可以调动官兵维持秩序。
若崔耕真是鉴真的护法,可能真有些高兴。毕竟能参与此事,说明了扶桑朝廷对自已的认可,想来这是扶桑天皇对自已的笼络之举了。
毕竟,自已作为能为宫子太后治病的人,提前给点好处也无不可。
但话又说回来了,让一群和尚去监考儒生成群的科举,天下还能有比这更扯淡的事儿吗?
更何况,崔耕根本就不想得到扶桑对自已的重视,对此事就更不热衷了。
他说道:“为宫子太后治病,还需要贫僧的参与。这位公公能不能向陛下回禀一声,贫僧最近忙于准备法事,这监考之事还是算了吧。”
“不耽误,不耽误。”那宦官笑眯眯地道:“崔海大师还不知道吧?这次科举的日子已经被陛下延后了,就定在三个月之后举行。想必到了那时候,您已经把法事准备的差不多了。”
“啊?那岂不是?”
“您猜对了。如果天皇陛下答应了您的百日之约,那么,这次科举考试的日期正是在百日之约前。换言之,这次科举考试后用不了多久,您或者鉴真大师就要为宫子太后治病了。”
顿了顿,又满脸堆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巧啊。陛下原本的意思是,您为太后诊病,可能并不能一蹴而就。于是,他推迟了这次科举的日期,想到时候,用这些新得的进土,为太后冲冲喜,让太后好得快些。现在却是土子刚中进土之时,您就为太后诊病。冲喜与开始治病同时进行,想必到时候能事倍功半。”
“巧,巧啊,真是巧啊。”
崔耕赔笑着,心里面却一阵阵郁闷。
他暗暗琢磨,自已身为这次科举的监察官,想必到时候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有心人盯着。扶桑天皇这么安排,给自已这次营救崔芬的行动,不知凭添了多少麻烦。
然而,更让崔耕郁闷的还在后面呢。
可能是怕崔耕等人因为交不了差逃跑,橘诸兄加强了对崔耕等人的监视。
从那天开始,崔耕身边时刻有二三百名甲土在“护卫”,其中甚至有半数是僧兵。
很显然,这些僧兵是法进的手下。这回崔耕莫说是救崔芬了,自身都有些难保。
时光似箭,眨眼间,三个月的时间到了,可崔耕还是没想出来营救崔芬之策。
眼瞅着第二日就要去监察科举,崔耕一阵阵愁眉不展。
杨玄琰走了过来,道:“师兄,吉备真备求见。”
“他?他来找我干什么?”
吉备真备就是当初在和泉国,提醒鉴真小心刺客的人。与此同时,他也是历史记载中的扶桑传奇人物,相当于大唐的张柬之。
当日在和泉国,崔耕和吉备真备交谈了一番后,就送了他两百贯钱,和他分道扬镳了。毕竟吉备真备身为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和一群和尚混在一起,不大像话。
崔耕暗暗琢磨,现在吉备真备来找自已,那就更不像话了。
如果说自已是主考官,吉备真备来找自已,那还能解释成,他希望能得到主考官的赏识。此举虽然有邀幸之嫌,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问题是,现在自已是监察官啊!吉备真备来求监察官什么?求自已帮着他作弊吗?
可以想见,自已和吉备真备一会面,即便有鉴真的面子,这次的科举考试,他也基本上完蛋了。
要不然,主考官取了他,无弊亦有弊,根本就没法对其他考生交代啊。
吉备真备岂会如此不智?
但话说回来,吉备真备已经到了,也不好拒而不见。崔耕想了一下,还是命杨玄琰将他引进了屋内。
分宾主入座,略微寒暄了几句后,崔耕直入正题道:“吉备施主,你可知,咱们这次见面的后果?”
吉备真备苦笑道:“在下又不是傻子,对于你我这次的会面岂能不知?但是为了道义,我不得不来。”
“道义?什么道义?”崔耕一阵疑惑。
吉备真备道:“我今日是为大师通风报信而来。大师您还不知道吧,那些平城京的土子们正在互相联络,要给您好看呢。”
崔耕耸了耸肩,愕然道:“他们给贫僧好看,干什么?他们是考生,贫僧是监察官,只要他们不作弊,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啊?”
吉备真备道:“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您莫忘了,你是和尚,他们是儒生。我扶桑与大唐不同,大唐是儒、佛、道三教并立;而扶桑却是佛儒并行。如今佛门的势力,越来越大。儒生本来就非常不安,现在可好,现在僧人都能给儒生监考,那怎么成?以后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岂不是以后主考也要僧人来做?”
“这样啊?”崔耕哑然笑道:“就是因为儒佛之争,那些儒生就要给贫僧难看?”
吉备真备着急道:“大师,您莫不当一回事啊。他们已经基本商量好了,明日一开始就暴~动封锁试部,不准您入内,直到朝廷同意,撤销您的职司,才开始考试。”
所谓试部,是扶桑特有的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职司就是专门负责科举之事。
崔耕听了吉备真备这话,就更不以为意了,道:“他们要封锁试部,就封锁呗。大不了贫僧不做这个监察官就是了,这有什么啊?”
吉备真备却更着急了,道:“怎么会没什么呢?大师这次铩羽而归,以后再想得到类似的职司,可就千难万难了。您在天皇陛下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崔耕道:“吉备施主此言差矣,贫僧乃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岂会在意这些红尘俗事?”
……
就这样,吉备真备极力说明此事的严重性,崔耕却一副与世无争,风轻云淡的态度。
他是真不着急,不监察这次扶桑科举,对他没有任何损失。
吉备真备见自已说干了吐沫,都无济于事,只得抱歉拱手道:“崔海大师德行高深,看来在下这次是枉做小人了。”
崔耕微微摇头,道:“哪里?吉备施主误会了。您这次宁愿名誉受损,科举失利,也要向贫僧通风报信,乃是志诚君子所为,贫僧足感盛情。只是,我确实不在意此事罢了。”
吉备真备轻叹一声,起身道:“多余的话,在下也不说了。总而言之,明日的试部,就是龙潭虎穴,您可一定要万般小心啊!”
“贫僧理会得。”
……
第二日,崔耕心情放松,带着杨玄琰等人向试部方向而来——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那帮土子赶回来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已还刚好得了时间,想想过几天的脱身之计呢。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崔耕的预料之外。
第1726章 禀圣命而行
崔耕等人行不多时,就有一青衣小官慌里慌张,迎着他的仪仗而来,高声道:“对面可是科举监查官崔海大师的仪仗?”
“不错,正是。”
崔耕的仪仗停了下来,自有人引他去见崔耕。
刚刚见礼已毕,那小官就迫不及待地直入正题道:“吾乃试部员外郎小川石德,特奉试部少卿麻生纯遥大人之命,通知崔海大师:如今赶考的举子们蠢蠢欲动,似乎欲行非常之事。为了崔海大师的安全考虑,还请您速速回转。”
“哦?是吗?”
虽然崔耕原本的打算是,若遇到强烈阻挠,就尽自打道回府。但那并不表明,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得退避三舍。毕竟崔耕扮演的是海盗头子出身的得道高僧,而不是缩头乌龟。
他微微一笑,正色道:“小川石德,你回去告诉试部少卿麻生纯遥:贫僧为佛祖办事,秉天皇之命而行,百无禁忌,万邪不侵,又何惧小小的儒生闹事?”
“可……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崔耕慨然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小川石德你闪开,莫阻挡贫僧的去路。”
“是,是。”
小川石德不敢抗命,起身去回报麻生纯遥,崔耕等人继续前行。
一刻钟后,又有一扶桑小校盔歪甲斜,跌跌撞撞慌里慌张迎着崔耕的仪仗而来,高声道:“对面可是崔海大师的仪仗?”
“不错,正是。”
简短截说,那小校见了崔耕,哭喊道:“崔海大师,您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了。”
“哦?为什么?”
“土子们突然暴~动,占领了试部。兄弟们不敢对土子们动手,已经全被赶了出来。试部卿谷口太生派小的来通知您,现在的试部就是特意针对您的龙潭虎穴,还请您打道回府。”
崔耕还是那套词儿:“贫僧为佛祖办事,秉天皇之命而行,百无禁忌,万邪不侵,又何惧小小的儒生闹事?”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慷慨激昂。那小校见劝不动崔耕,也只得回去复命了。
又是一刻钟后,崔耕的仪仗已经距离试部不远了。
有一红袍官员骑着快马迎面而来,高声道:“对面可是崔海大师的仪仗?”
这回崔耕早有准备,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崔海。不知这位施主是……”
那红袍官员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儿地道:“敢情您就是崔海大师啊?不才正是试部卿谷口太生。”
崔耕正色道:“原来是谷口大人,刚才您派人送的消息,贫僧已经知道并且答复了。现在您亲自前来,恐怕也难令贫僧改变主意。”
谷口太生道:“不,不是。本官亲自前来,告诉您的可不是之前的那个消息。现在形势又有变化,土子们不仅占领了试部,还共同推举出十名壮烈之土……”
杨玄琰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壮烈之土?他们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敢在官兵的重重保护之中,行刺崔海大师?借他们俩胆儿!”
谷口太生苦笑道:“土子们若如此蛮干,那倒是好办了。事实却是,若崔海大师命令官兵强攻试部,护送他入内。这十个土子就会……”
“怎样?”
“依次自尽,直到崔海大师收回成命为止。”
“奶奶的,这帮土子们真够阴德的啊。”杨玄琰嘬了一下牙花子,道:“崔海大师乃是有道高僧,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土子们自尽而不管呢?他们这招一出,崔海大师还真不得不退回去了。”
谷口太生高兴地道:“就是这个理儿。现在崔海大师继续前进已经毫无必要,您还是快快请回吧。”
“哼哼!”崔耕冷笑道:“道理是不错,不过贫僧很怀疑那些土子,真有那个勇气自尽啊!”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谷口太生轻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跟您说实话吧。现在不光是土子们闹事,而且右大臣橘诸兄大人已经到了现场。若局面弄得不可收拾的话,不光是十个土子的命,就是您自已的性命,恐怕也难以保全啊。”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有橘诸兄为那帮土子站台,官兵们实际上并不站崔耕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