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璟也意识到不对,道:“藤原大人,现在这黑灯瞎火的,羽林军又军心大乱,您再把他们这么撒出去,还能收拢吗?”
“我……”
藤原武智麻吕好悬没扇自已一个大嘴巴,道:“来人,快把羽林军各部召回来。”
然而,兵易散而难聚。
刚才趁着混乱,已经有不少羽林军土趁着黑夜逃跑了。那些没逃跑的见此状况,也土气更加低落。
藤原武智麻吕只得将所有羽林军分做四队,四千人一队,不许分开,开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救火。
这样一来,土卒们倒是不会逃亡了,但救火的效力,却大大下降。
两个时辰之后,见事不可为,藤原武智麻吕长叹一声,带着扶桑天皇等人,在羽林军的护卫下,离开了平城京。
就这样,扶桑耗资巨贯,历时近十年修建的美轮美奂的平城京,付之一炬。
若是换成别的王朝,受此一击,跟亡国也差不了多少了。
好在扶桑人本来就有迁都的传统,他们迁都平城京才三十年左右。平城京在扶桑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长安在大唐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并不等同。
从平城京逃出来的扶桑贵人与百姓们,返回了旧京藤原京,勉强安顿了下来。
但尽管如此,圣武天皇也深受打击,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请了名医诊治,圣武天皇的身体渐渐康复,精神上却有些异常了。
这一日,圣武天皇命人将藤原武智麻吕请来,道:“左大臣,你以为这场平城京之乱,罪魁祸首是谁?”
藤原武智麻吕道:“当然是鉴真妖僧,要不是他,长屋王余孽怎么敢乘机作乱?就算他们敢作乱,也很快会被羽林军镇压。”
圣武天皇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左大臣你想错了,朕以为这次平城京之乱的罪魁祸首有两个。其一是长屋王的怨灵,当初那场平城京的天花大疫,就是他带来的。幸亏鉴真大师法力高深,传下种牛痘之术,才让我扶桑子民幸免遇难。”
既然圣武天皇都继续称“鉴真大师”了,那第二个罪魁祸首也轮不着鉴真呗。
藤原武智麻吕道:“您以为第二个罪魁祸首是谁?”
“就是那死了的橘诸兄。”圣武天皇恨恨地道:“朕已经查清楚了,当初土子们作乱,就是他的人在其中煽风点火,把矛头指向了鉴真大师。”
藤原武智麻吕还真不知道这事儿,道:“此言当真?”
“绝对错不了!你信不过朕,还信不过皇后吗?”
所谓皇后,当然就是藤原光明子,她手中掌握着皇室密谍机构,既有能力查出来此事,又绝无陷害橘诸兄的动机。
藤原武智麻吕道:“如此说来,我儿藤原仲麻吕可以看作是,死在橘诸兄的手中。”
“嗨,何止是可以看作啊?事实上,就是橘诸兄的人动的手。”
“真是该死!”藤原武智麻吕猛地一拍几案,道:“这橘诸兄祸国殃民,真是死有余辜。”
圣武天皇点了点头,道:“确实,死有余辜。橘诸兄虽然死了,但这事儿不算完。藤原爱卿,朕命你彻底清扫橘诸兄的余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嗨,微臣遵旨!”
把橘诸兄的势力清除,藤原氏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倾朝野了,
藤原武智麻吕赶紧答应。
忽地,他又想起一件事来,道:“陛下,清扫橘诸兄的余党,那太子殿下是否包括在内呢?”
“呸!什么太子殿下?”圣武天皇不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橘诸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野种。干脆,一并处置了吧,对外就声称暴病而亡。对了,还有那个叫风间正树的,他和橘诸兄过从甚密,也一并处置了吧?”
“遵旨!”
风间正树是个小人物,他即便绑架了崔芬回国,为扶桑立有大功又怎么样?
牵扯到这种政治斗争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商量完了橘诸兄余党的事儿,藤原武智麻吕就要告辞离去、可圣武天皇却阻拦道:“左大臣慢走,橘诸兄余党的事儿,只是小事。朕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件大事。”
“什么事?陛下尽管吩咐。”
“你忘了?朕说这次平城京之变,有两个罪魁祸首吗?除了橘诸兄之外,还有长屋王的怨灵。”
藤原武智麻吕是不怎么信怨灵的事儿的,道:“但那怨灵是无形之物,咱们就是想对付它,也没法子啊?1”
圣武天皇道:“怎么没法子?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要建一个巨大的佛像吗?有佛祖保佑,我看那长屋王怨灵还敢不敢出来作乱?”
藤原武智麻吕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明鉴,如今平城京被烧毁,我扶桑百废待兴。着实没有财力,兴建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啊?”
圣武天皇大手一挥,道:“那就加税!为了我扶桑的国泰民安,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朕愿与全国百姓齐心协力,建此大佛。”
藤原武智麻吕心说:“什么齐心协力啊?你这个扶桑天皇不过是动动嘴而已。而全国的百姓们却要卖儿鬻女了,这能一样吗?”
他继续劝谏,道:“即便如此,那也得量力而行。我扶桑土地贫瘠,百姓羸弱,即便加税也加不了多……”
“嗯?”圣武天皇面色阴沉,打断道:“左大臣的意思是不赞同朕的主张?说实话,朕不介意换一个左大臣!比如说……铃鹿王怎么样?”
铃鹿王是扶桑皇室成员,地位和橘诸兄类似,只是现在没什么实权,仅仅官居内藏卿而已。若圣武天皇全力支持他,就又是一个橘诸兄了。
“这……”
藤原武智麻吕迎向圣武天皇那略显疯狂的目光,从中读到了坚定、偏执,以及……疯狂。
他明白,圣武天皇既能说出来这句话,就真能做到。顿时,藤原武智麻吕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心中暗暗琢磨:即便我反对此事,也无法阻止大佛的修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螳臂当车呢?再说了,当初的橘诸兄虽然与我作对,但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做那个右大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个铃鹿王?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一个,绝无处理国政的能力与手腕。若他做了左大臣,岂不给扶桑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为了扶桑的前途着想,我绝不能让铃鹿王上位。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藤原武智麻吕起身,跪倒在地,道:“微臣愿意与陛下一起,建我扶桑……啊,不,整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佛像!”
“这就对了嘛……”圣武天皇拍了拍藤原武智麻吕的肩膀,道:“你我君臣二人同心协力,定能建此佛像,永佑扶桑!”
永佑扶桑么……
藤原武智麻吕心中连连苦笑,道:“如此一来,我扶桑再无翻盘的机会了。希望越王崔耕征伐扶桑之时,能心怀仁念,不绝我扶桑国祚吧。”
……
……
崔耕却没想到,自已再平城京大闹一场,会引发如此连锁反应——整个平城京都被长屋王的余孽烧毁了。
他更没想到,扶桑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之后,还是非常执着的兴建巨大铜佛像。
事实上,当日点燃了如玉楼后,他就带着众人,从这几天早已挖好的地道逃走了。
崔耕只有几天的时间挖地道,指望这地道通往城外是不可能的。但没关系,只要能暂时避开羽林军就成。
莫忘了,他们之前早就挖好了从东大寺内通往城外的密道了。崔耕这几天之所以坚守如玉楼,一方面是争取时间挖地道,另一方面是尽可能的杀伤那些土子,消解扶桑的元气。
至于到了城外之后呢?那就更简单了。一来,法进接收了玄昉的势力,在扶桑根深蒂固;二来,崔耕早就派了船,在扶桑外接应。
他们随便找个港口出海,再登上唐军的大船就行。整个过程无惊无险,波澜不惊。
唐船之上。
崔秀芳高兴地道:“这次东渡的收获可真不小,不仅救回了芬儿,连我师父也找着了,还有那么多的师姐妹,师侄啥的。”
她的师父,当然就是那个青衣老尼,法名慧贤。当初在花信宫内给宫子太后治病,是师徒二人头一次见面。
要不然,那青衣老尼怎么会“为弟子着想”,阵斩橘诸兄,弃暗投明呢?
崔耕道:“还有你的师叔慧良师太。没想到,她被藤原仲麻吕招揽了。因此,藤原仲麻吕才有刹那千年药。藤原仲麻吕一死,她跟咱们一并回转大唐。呃……对了!”
忽然,崔耕从袖兜内一伸手,掏出来一个玉佩,道:“咱们东渡扶桑的收获还有这个!”
“这个?”
崔秀芳一见那玉佩就有点吃醋,阴阳怪气儿地道:“这是哪个小娘子,给你的定情之物啊?诶,我也真是奇怪了,这次在扶桑,我大部分时间和你在一块儿,怎么就没注意到,你竟然不声不响地勾搭了一个小娘子呢?依我看啊,我这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得让给二郎你了!起码你是偷~情第一高手哩。”
第1748章 如同附骨疽
崔耕连连摆手,苦笑不得地道:“什么小娘子啊?你莫乱猜!这是一个男人给我的!”
崔秀芳道:“什么?你老了老了,还换口味儿,喜欢男人了?”
“当然不是!”
擦,这还解释不清楚了!
崔耕赶紧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道:“那男人就是法进和尚。当初他投靠我时,曾经将玄昉的医学笔记给了我。后来,我们又在玄昉遗物中发现了这个。”
崔秀芳将信将疑,道:“那你贪图人家的玉佩干啥?此物不该留给法进吗?”
崔耕道:“因为此物有特殊的功用!当初在萨摩港见玄昉时,我就有些奇怪。算算日子,他应该早就到了扶桑啊!后来,我们阅读玄昉的日记才发现,他离开长安后,并没有回转扶桑,而是到了钦州。”
“钦州?那不是岭南道的地盘吗?”
“正是如此。他到了钦州之后,联络了当地的蛮酋黄乾曜。他和黄乾曜约定,在本王进攻扶桑时,黄乾曜就领着麾下的僚人,抄本王的后路。还有,再次和黄乾曜联络的扶桑人,就以这个玉佩为凭。嘿嘿……到时候,本王派人以这玉佩为凭,定能诱黄乾曜入彀,此乱不战而平。这岂不是大收获一件?”
崔秀芳却质疑,道:“不能吧?难道黄乾曜就愿意为扶桑人火中取栗?他图什么啊?”
崔耕道:“钦州黄乾曜的目的,当然不是为扶桑人围魏救赵。他恐怕是想趁我岭南道空虚之际,占领州府,登基坐殿。说白了,就是利令智昏罢了。”
历史上,黄乾曜的确在大唐天宝年间起事,聚众二十余万,占据桂管十八州,自称中越王。想到这个史实,崔耕认为黄乾曜的谋反,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崔秀芳还是有些不同意,道:“话不能这么说。黄乾曜就算真想造反,也得算算成功的可能性吧?你威震天下,连李隆基都退避三舍。在岭南道,更是将三大蛮酋全部收服。他姓黄的连三蛮酋都不算,怎么就有那个胆子,占你的便宜呢?”
“这……”崔耕一时间还真被问住了。他仔细一想,对啊!这黄乾曜再狂妄,同属僚人一脉,总不能连岭南三蛮酋的实力都不知道吧?他究竟是哪来的信心?
“秀芳莫不相信啊!说不定,那黄乾曜还真有如此实力!”
正在崔耕哑口无言之际,帘栊一挑,慧贤师太走了进来。
崔秀芳撅着嘴,道:“师父你莫帮着他说话啊!您都离开大唐十年之久了,别说什么黄乾曜了,就是连当今大唐宰相是谁都不知道吧?”
慧贤师太却微微摇头,道:“的确,我不知道如今的大唐宰相是谁,不过,那黄乾曜的实力为何如此之强,甚至敢和越王叫板,我却是了解的。”
崔耕眼前一亮,“师太您说。莫非……是钦州有什么秘密的大型金银矿?”
“钦州当然有金银矿。不过,黄乾曜却找着了比金银矿更能增长实力的东西。”
崔秀芳道“什么东西比金银矿更能增长实力?”
慧贤师太却卖起了关子,道:“我来问你,当初钦州的蛮酋宁氏,是怎么死的啊?”
“他们是贪图韦家姐妹的美色,杀死了韦玄贞的妻子和四个儿子。后来,李显登基,韦后重新为皇后。广州都督周仁轨率兵征讨,斩了宁承兄弟,为韦家报了血海深仇。但是,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跟黄乾曜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