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已稍微自私一点儿,就会给李隆基暗地里使绊子。
但自已若知道李隆基只有一年的寿命,大唐朝廷的东西,还不就是自已的?自已就不仅不会阻拦,反而乐见其成了。
这个主意真是妙啊。一条假消息,就制造了大唐朝廷和自已分庭抗礼的机会。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呢?
如今大唐朝廷的宰相大换血,唯一的老资格宰相,就是中书令李林甫,剩下的四人分别为:黄门侍郎源乾曜,兵部尚书王晙,吏部尚书裴光庭,刑部尚书陈希烈。
原来一直呼声甚高的严挺之、崔隐甫等人,都被李隆基贬官出外了。
依照现在这五名宰相的性格和能力来看,能策划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并且有魄力赴诸实施的,恐怕只有王晙了。
他亲自派遣李晟来岭南道,也是一个佐证。
当然了,想明白了这番前因后果,并不意味着崔耕就能轻松应对。如果他一心争霸天下,那倒是好说了。先假意答应朝廷,再趁着朝廷和回纥人激战正酣的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呗。
但在他对一统天下没什么兴趣的情况下,这事儿就不好解决了。不答应王晙的要求吧,这的确是解决回纥人的一个机会,如此放弃,心中着实有些心中不甘。
答应吧,难道自已就这么被王晙算计,为朝廷火中取栗?还是有些心中不甘啊。依朝廷的实力,他们能独~立解决此事,至少不能像使唤傻小子似的,逼着自已出动那十万大军吧?
送走了王焘之后,崔耕更加为难。
破屋更遭连夜雨,没过多久,李晟求见,询问他到底何时出兵的问题,言辞之间催促甚急。
最后,李晟甚至把话挑明了,道:“今日王神医来见您,恐怕是告诉您,陛下寿数的消息有假吧?难道越王要为了一已之私,放弃这个消灭回纥的大好机会不成?”
崔耕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李将军这么说,那本王也说几句心里话。什么叫一已之私?难道本王不出这十万兵,朝廷就无力施行王相的计划么?”
李晟道:“那倒不是。但人心隔肚皮,若无越王这十万精兵出岭南道,到时候朝廷和回纥人激战之际,您出兵攻打朝廷怎么办?”
“所以,这十万人既是本王的支援,又是人质,甚至是本王的投名状?”崔耕一阵冷笑道:“王相对本王真是堤防的很呢,,本王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我就奇怪了,他既然他如此不信任本王,又怎么指望本王会支持他的计划呢?”
李晟微微一躬身,道:“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无,还请越王体谅王相的苦衷?”
“哼,体谅王相的苦衷?又有谁体谅父王的苦衷呢?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当然不是崔耕说的。
帘栊一挑,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道:“姓李的,你莫欺人太甚!告诉你,父王还要带兵征伐扶桑呢,没工夫理你们大唐朝廷的破事儿!你们爱与谁为敌,爱施展什么阴谋诡计,尽管去做,但莫牵扯到我们。咱们两不相干!”
“对啊,本王怎么把扶桑的事儿给忘了?”崔耕眼前一亮。
第1782章 一货卖两家
李晟看向崔耕道:“这位是……”
“此乃本王的儿子,名叫崔琪。”
“哦,原来是安乐公主所生的天潢贵胄啊!嗯,实在是英气勃勃,仪表不凡!不过么……”
“怎样?”
“恐怕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你说谁是银样镴枪头?”崔琪听了这话可不干了,双手紧握“咔咔”直响,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就是走了狗屎运,生擒了黄乾曜么?俺也不拿地位压你,咱们就在这比划比划,看看到底是谁高谁低?!”
“哦?看来崔琪王子是不服气末将的本事啊?”李晟眼珠一转,看向崔耕道:“不知越王是否允准,我与崔琪王子切磋切磋。”
崔耕略一思索,就点头道:“准!”
“多谢越王!”
“多谢父王!”
当即,李晟和崔琪将外衫闪掉,战在了一处。
在崔耕的想法里,李晟在历史记载中有“万人敌”的绰号,武勇着实不凡。
崔琪的武功虽然也不赖,但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那又如何?李晟总不至于敢对崔琪痛下杀手吧?
双方打一架,也好让崔琪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对他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出乎崔耕的预料之外。
几年不见,崔琪不仅武功大有长进,力量也是更胜从前。赤手空拳和李晟战了两刻钟之后,竟然丝毫不占下风。看那架势,即便继续打下去,双方也是势均力敌!
忽然间,李晟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道:“好吧,琪公子的身手果然不凡。”
崔琪是个老实孩子,马上就高兴起来,道:“你的本事也相当不赖啊!怎么样?服不服?不服的话,咱们比射箭或者器械上的功夫。”
“不必了。”
“哦,这么说,你心服口服?愿意收回刚才说的话?”
“这个……用不着吧?”李晟用食指虚指着自已的太阳穴,道:“光是能打说明不了什么。崔琪公子的脑子不怎么好使,末将依旧可以称银样镴枪头哩。”
崔琪听了这话,直气得肝儿颤,道:你……俺怎么就脑子不好使了?莫非咱们还要比什么吟诗作对不成?”
“那倒不用,吟诗作对我也不擅长。不过么……有件显而易见的事儿,我可比你看得深远得多哩。”
“什……什么事儿?”
李晟胸有成竹地道:“我知道,琪公子为何希望越王率领大军,征伐扶桑。不就是越王曾经承诺你,日后以扶桑为封国吗?但是,我告诉你,莫白日做梦了!越王那是骗你的。他早已答应,立大友皇子的儿子为新的扶桑天皇了。这里边没你什么事儿你又何必对征伐扶桑的事,如此上心呢?”
“真的假的?”
崔琪满脸震惊之色,看向崔耕道:“父王,果有此事?”
说实话,若无李晟刚才的话,崔耕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他心中暗想:当初,崔琪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离家出走,流落越州。自已因为追查宋璟的下落,也带人往越州一行。
最后,自已中了扶桑人的埋伏。多亏崔琪及时赶到,才幸免遇难。
那时候父子交心,自已曾经提出来,以扶桑为崔琪的封国。
可是后来,自已真准备对扶桑采取行动之时,却觉得扶桑和中国不同,百姓对天皇的忠心根深蒂固。若自已执意铲除扶桑皇族,恐怕会付出很多不必要的代价。
所以自已就找到了流落大唐的扶桑大友皇子,有了这么个招牌再攻打扶桑,就容易多了。
但与此同时,自已竟然忘了当初对崔琪的承诺!
如今,猛然被李晟把此事挑明,自已还真是难以对儿子交代啊!
“这个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崔琪的问题,而是看向李晟道:“哦?李将军这事儿都知道?是不是王相告诉你的?”
李晟点头道:“确实如此。越王您实力冠绝天下,王相对您可是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啊!”
顿了顿又看向崔琪,道:“崔琪王子,您现在都听清楚了吧?越王果然是一货卖两家。在扶桑百姓的心目中,天皇万世一系,不可落于他人之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越王对大友皇子的承诺是真的,对你的承诺是假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吗?”
“这……”
崔琪满脸失望之色,看向崔耕道:“父王您告诉我,李晟这厮说的是假的,对不对?您……您骗的是大友皇子,而不是孩儿,对不对?”
李晟却冷笑道:“越王千岁,您现在虽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该不会瞪眼说瞎话吧?我就不信了,您宁愿多死伤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大唐将土的性命,也要扶自已的儿子登上扶桑皇位。”
“我……”
崔耕现在真是腻歪透了,看李晟也是越来越不顺眼。
没错,在历史记载中,李晟智勇双全,忠义无双,有小汾阳之称。
但是,那只是作为他这一边的人,才会如此称赞他。
现在李晟受了王晙的笼络,将自已看做敌人,使的这些手段,就太令人郁闷了。
首先,他用计让自已出兵十万,帮助大唐朝廷剿灭回纥。自已答应之后,他就像逮着理一样,不断催促自已实现承诺。哪怕自已发现了他们的谋划,也不准自已反悔。这不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已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现在,他宁愿破坏自已的父子之情,也要逼着自已出兵十万攻打回纥。
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难道这李晟真的以为,名满天下的越王,真的是那么君子可欺之以方,任由他算计的吗?
一时间,崔耕心头火起,脑中急速运转,誓要给李晟一个狠狠的反击。
诶!
有了!
忽地,崔耕眼前一亮,看向李晟道:“李将军,你既然知道本王不是皇帝胜似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那么又怎么会认为本王会对人说谎呢?实不相瞒,我对琪儿的承诺是真的,对大友皇子的承诺,同样是真的。”
第1783章 幕府大将军
李晟终于色变,道:“一个扶桑皇位,你既许给了大友皇子的儿子,又许给了崔琪王子,这怎么可能同时实现?若先让大友皇子的儿子为天皇,后让崔琪王子篡位,还是难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啊。”
崔耕道:“关于这点,李晟将军不必担心。的确,扶桑天皇只有一个,但谁说本王要让琪儿为天皇呢?本王准备封琪儿为扶桑大将军,全权处置扶桑军政大事。”
李晟若有所思地道:“你是想让扶桑天皇为傀儡,大将军掌握实权?这不就是三国时期的汉献帝和曹操吗?到了最后,还是难免篡位啊?”
崔耕摇头道:“那却不然。扶桑和中国不同,一方面是天皇万世一系,不可更改;另一方面,却是扶桑各级贵族实力强大,掌控地方事务,天皇的势力非常受限。天皇即便强势时,也很难对地方诸侯一言九鼎。弱势之时,更是比汉献帝也强不了多少。百姓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耕的这个想法,其实就是后世的幕府。
幕府是古时扶桑一种。权力曾一度凌驾于天皇之上的中央政府机构。
其最高权力者为征夷大将军,亦称幕府将军。大部分的幕府将军,形式上取得天皇授权,实为以军事统治作为权利的保证,掌握全国的军政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长达近千年的时间内,扶桑百姓们受幕府的统治而不是天皇的,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李晟道:“越王的意思是说,依照扶桑传统,百姓们在意的只是坐在天皇之位的是什么血统,他是否具体掌权,倒是不怎么关心。”
“正是如此。要不然,扶桑的贵族们也没法子掌握那么大的权利啊。”
“果真如此?”
崔耕不屑道:“本王金口玉言,至于骗你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吗?如果你不信的话,本王可以把刚才的话写出来。你调查之后,若发现有与事实不符之处,尽管拿这文书质问本王,坏了本王的名声。”
“不……不必了……”
人的名树的影,崔耕名震天下,这一下子认真起来,年轻的李晟还真不敢与之正面冲突。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即便如此,崔琪王子也未必甘愿有实无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