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却不管他的心情,道:“段秀实,你不是中了明经还未任官职吗?朕这就任命你为送婚使,送太华公主去回纥牙帐和伏地难可汗成亲。若办得漂亮,回来之后,朕必有重赏。但若胆敢抗命不尊或者不尽心尽力的话……不但你段秀实,就是你段家全族,都难逃一刀之苦。”
段秀实牙关紧咬,艰难地跪了下去,道:“微臣遵旨。”
……
被回纥人欺负到这种程度,李隆基也没兴趣继续演戏了。
他挥了挥手,宣布这次公主选婿的活动就此结束,让陈玄礼将百姓们放走。
百姓们谁还想在这待啊,功夫不大,就做了鸟兽散。
教军场上,只剩下了李隆基夫妇和朝中重臣,乃至于崔耕一方的人。
李隆基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道:“来人,将崔耕给朕碎尸万段。”
“你敢!”
杨玄琰、凌十三各持兵刃,挡在了崔耕尸首的前面。
马璘也没想到李隆基会如此狠毒,悄悄握住了剑柄,准备随时发难。
李隆基却没意识到自已随时都有性命之忧,道:“杨玄琰,凌十三,朕不想伤害你们,待朕把崔耕的尸首处置了,自会还给你们,好生安葬。你们还是莫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源乾曜劝道:“陛下,您这又是何必呢?崔耕死都死了,您再把他碎尸万段,除了影响陛下您的令名之外,毫无意义啊。”
李隆基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朕要泄愤吗?非也。当初唐隆政变时,崔耕假死,朕就是因为一时大意,让他成功翻盘。这次不把他碎尸万段,朕实在心中不安啊。”
王晙有些心中不忍,道:“那陛下命人把这棺木看管起来也就是了。毕竟越王对天下有功,若您戮尸的事传扬出去,定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满,这又是何苦来哉?”
顿了顿又道:“若陛下非要戮尸不可,完全可以在平定岭南道之后,大功告成之际,再行此事啊。”
最后这句话,终于打动了李隆基。他点了点头,道:“好吧,就依王爱卿所言。”
顿了顿,又看向杨玄琰,道:“朕要戮尸,不是对越王有什么仇恨,而是不得不为。你们俩将越王的尸体好好装殓起来,在越王府内好生祭奠吧。只是莫要出来,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杨玄琰和凌十三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跪倒在地,道:“谢陛下隆恩。”
二人在羽林军的押解下,抬了崔耕的尸首就走。
李隆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吩咐王晙道:“你派人好生保护黠戛斯的阿热王子,莫让回纥人动了什么手脚。”
王晙微微躬身,道:“微臣明白。阿热王子虽是崔耕请来的,但却是咱们大唐的强援,一定要严密保护,以礼相待。”
……
……
接下来的几天里,回纥人在大唐大肆搜刮,几乎搬空了朝廷的半个国库,才由段秀实护送,带着太华公主李瑶华,回转回纥。
长安的百姓们,政*治敏感性甚高,敏锐的感觉到了朝廷的窘状,不断有各种小道消息,乃至各种恶毒的讽刺笑话流传。
在这些传闻中,李隆基和武惠妃都常做主角,但绝无什么正面形象,甚至有时候梅妃都得受池鱼之殃。
李隆基耳目众多,自然知道这个消息,心中别提多郁闷了。
这一日,早朝。
今日乃是常朝,只有在京五品以上当面的官员才准许参加,正好处理国家大事。
李隆基今天的心情难得的不错,宣布道:“告诉众爱卿一个好消息:如今回纥人已然出兵四十万,气势汹汹,往契丹方向而来。我大唐距离胜利,并不遥远了!”
“臣为陛下贺!”群臣也非常高兴,纷纷跪倒在地,向李隆基道喜。
李隆基双手虚扶,道:“众位爱卿平身。光高兴可不成,咱们还得靠商量一下,朝廷该如何如何借助回纥人的力量,将逆贼的势力迅速消灭。”
所谓逆贼,自然指的就是崔耕了。
陈希烈做了几天首辅,自我感觉甚好,如今喜讯传来,心中更是得意。
他出班跪倒,道:“前几日,朝廷已经调了不少兵马,去攻打岭南道。但是,逆贼的残余势力甚强,这点子兵力还是远远不够。然回纥人已然出兵了,咱们北方的主力部队,就用不着防范契丹、渤海,乃至回纥了。理应迅速南下,和之前的大军合并一处,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逆贼的残余势力解决。”
李隆基看向王晙,道:“王相,朝廷在北方共有多少大军?”
王晙道:“五十万总是有的。”
“那就调三十万到前线去。”
“遵旨。”
陈希烈却反对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三十万够干什么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对付穷凶极恶的逆贼呢?微臣请抽调四十五万大军攻打逆贼。”
裴光庭反对道:“那怎么成?抽调四十五万军,就只剩下五万军了。这么点人马守几千里的防线,平均一里还不到十个人。那还守个鬼啊?连兔子都防不住。”
陈希烈道:“裴相此言差矣。如今回纥猛攻契丹等国,北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敌人,五万大军在那我都觉得有些多了呢。总不能真让他们防兔子吧?现在正是灭掉逆贼的关键时刻,每一份力量都得用上,留下五万大军,已然足够。”
“你他么的放……”裴光庭强忍着,没把那个“屁”说出来,道:“北方怎么就没敌人了?别的不说,回纥人狼子野心,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能攻打契丹、渤海,难道就不能攻打咱们大唐吗?”
陈希烈不以为然地道:“那怎么可能?如今我大唐已经和回纥和亲,永世修好。”
“说这话你自已信吗?咱们和吐蕃和亲多少回了?也没少互相下死手啊……”
就这样,二人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李隆基当然没陈希烈那么幼稚,但是攻打岭南道剑南道确实需要大量的兵马。
裴光庭说陈希烈的主意不行,但他也变不出兵来啊。
若是朝廷在短时间内灭不掉岭南道,岭南道得到岭西联邦的支援,朝廷恐怕就永无宁日了。
如果抽调北方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岭南道。应该……似乎……没事吧?
这种打仗的事儿,怎么可能有万全的把握才行动?不冒险根本就不行!
李隆基看向王晙,道:“王爱卿,你以为呢?”
王晙苦笑道:“陈相和裴相所言都有道理,微臣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陛下圣裁。”
李隆基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就依陈相之谏,兵部速发公文,抽掉北方军四十五万,速速开赴岭南道。”
王晙道:“遵旨!”
裴光庭着急之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道:“回纥不可信,陛下您会后悔的……后悔的啊!”
第1846章 再起安史乱
半个月后,长安皇宫太和殿。
异香缭绕,钟鼓齐鸣,大唐君臣上至李隆基,下至九品小官,俱都换了新衣,手舞足蹈,在此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
最近大唐朝廷还真是好事连连。
先是第一批从北方抽调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岭南道的前线,取得数场小胜,赢得开门红。
回纥也不断报喜,说他们屡破契丹军,杀得史思明节节败退。
今日又是太子李洄(杨洄)的册封大典。大唐这万里江山,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仪式完毕,李隆基坐于上手位,李洄(杨洄)坐于下手位,接受群臣的朝拜。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天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隆基双手虚托,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今日朕册立太子,心中胜慰。此乃朕之幸事,大唐之幸事,江山社稷之幸事。所以,朕准备与民同乐。就在两仪殿内,我已经命人摆下酒宴,稍后……诶!”
忽然间,李隆基发现,程元振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往这边跑来。
“出什么事儿了?”李隆基心中一紧。
群臣也意识到了异样,现场气氛顿时一凝。
功夫不大,程元振已经来到了现场,跪倒在地,道:“陛下,大事不好啊!”
李隆基训斥道:“大胆,今日是朕册立太子的大好日子,怎么就大事不好呢?程元振,你焉敢胡言乱语,诅咒太子?”
程元振满脸苦涩,道:“奴婢不敢诅咒太子,实在是,这事儿太大了。不敢不赶紧报之陛下啊!”
“到底怎么了?”
“就在刚才,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回纥人已经和契丹史思明,室韦安思顺结盟,如今,回纥人猛攻我大唐东受降城。契丹史思明猛攻我大唐中受降城,室韦安思顺猛攻我大唐西受降城。前去救援受降城的兵马,已经全部被歼。如今三座受降城内,均兵不过万,随时有倾覆之忧。城破之后,北方无兵可守,就是半壁江山糜烂之局啊!”
“什么?”李隆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
程元振咽了口吐沫,直言道:“就是咱们被回纥人骗了!他们真正结盟的不是我们大唐,而是契丹史思明!人家看中的不是万里草原,而是我大唐的花花江山啊。”
“我……”
噗!
李隆基受的刺激太大,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晃了晃,勉强没有栽倒在地。
他明白,事情比程元振描述的更加严重。如今大唐的兵马要不是在和岭南道交战的前线,就是在赶往岭南道的路上。整个大唐内部已经完全空虚。
三座受降城能挡多久?
说不定,自已就要成为大唐的亡国之君,死后落个千古骂名。
人家隋炀帝杨广,之所以亡国,那是因为好大喜功。
商纣王亡国那是因为残忍暴虐,宠爱妲已。
自已呢?三个字,笨死的。
这得多丢人啊?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快,快传太医啊。”
“陛下您快坐下。”
……
群臣见李隆基吐血,一阵慌乱。
好个李隆基,深陷绝境,还不肯认输。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莫着急,都别乱动,也不用叫太医,朕还挺得住!如今军情紧急,到底如何应对?大家赶紧议一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