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袍官员和衙役各取了马匹,崔耕等人也翻身上了自已的马,急匆匆地出了定州城,往东边跑去。
直跑出了四五十里,眼见没有追兵,大家才勒住了缰绳。
崔耕旧事重提,道:“大恩不言谢,还请这位老哥将姓名赐下,本王也好有个念想。”
那绿袍官员上下打量了崔耕几眼,阴阳怪气儿地道:“崔二郎啊崔二郎,你这人不地道啊?官做大了,怎么连老朋友都忘了?”
“老朋友?”崔耕仔细端详,依稀觉得此人的面目有些眼熟。
忽地,他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你是雍光的女婿!”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我自已说吧,我叫李涯。哎,真是不值啊,枉我当初,还鞍前马后地为你效劳呢。”
他最后这句话当然是夸张了,其实崔耕和他没什么来往,倒是跟他的老丈人杆子雍光关系不错。
当初,崔耕为江都县令时,雍光为江都县尉,相当于崔耕的左膀右臂。只是雍光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扬州,崔耕升官后,没有继续追随。
崔耕疑惑道:“李涯,你不是扬州的大才子吗?怎么到定州来了?你岳父雍光呢?”
李涯道:“我那老岳父都驾鹤西游将近二十年了。他老人家去世之后,我们家没官场上的人照顾,家境日落。没有钱财,我也就没办法终日眠花宿柳了。无可奈何之下,就朝廷里面谋了个职司,现在官居定州录事参军一职。”
定州录事参军也不小了,当初崔耕的大对头范光烈就是这个职司。
崔耕这才恍然大悟,道:“那个李夫人就是老婆?”
“对啊,她可比你有良心的多。虽然没见过几面,她却觉得你非常眼熟,跟你攀谈了一番。最终她还是不大确定,就去衙门里找我,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我带着几个兄弟回家,整好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崔耕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你来得这么快呢。原来是尊夫人报的信。那现在定州的情况是?”
李涯道:“还能怎么样?官兵都被抽调走,救援东受降城,被人家回纥人来了个一勺烩。现在定州只有几个衙役维持秩序,要不然,我还怕了几个贼人?”
崔耕轻叹一声道:“真是惨啊!贼人竟然欺到官府的头上了……诶!”
话说到这,他忽然发现远方一阵烟尘升起,似乎有大规模的马队正在疾驰而来。
崔耕面色骤变,道:“该不会柳蕴紫那小娘皮,发现了不对,追出来了吧?”
李涯道:“很可能!咱们快走。”
……
那追出来的队伍果然是柳蕴紫带领的。
就这样,崔耕等人和柳蕴紫追追逃逃,一路向东而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追兵竟然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有柳蕴紫的人。
当然了,这时候的追兵已经主要是回纥人,而不是契丹人了。崔耕的人不断受伤落马,越来越少。
这一日,崔耕一行只剩下了七个人,终于被柳蕴紫率五六十骑,团团包围。
柳蕴紫轻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道:“越王,你跑啊,跑啊。我看看你能不能跑出姑奶奶的手掌心。”
崔耕面色冷然,道:“本王就不明白了,那史思明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力?”
柳蕴紫道:“史思明大人,当然对我很好了。他答应我了,只要我抓住你,就立我为正妻。他若君临天下,我就是他的皇后。”
崔耕不屑道:“拉倒吧,历史上那么多皇后,你见哪个是出生妓子的?很显然,那史思明是哄你玩的。”
柳蕴紫争辩道:“我可不是什么妓子,只是为了实现夫君的大业,以妓子掩护密谍的身份罢了。”
崔耕耸了耸肩,不屑道:“到底是妓子身份的密谍,还是密谍身份的妓子?有区别吗?天下人谁会去认真分辨?柳蕴紫啊柳蕴紫,你还是莫自欺欺人了。哪个男人会让心爱的女人去迎来送往,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任人尝呢?”
凌十三道:“嗨,父王,您瞎说什么大实话啊,真惹急了这妞,咱们不就完了吗?你还不如学史思明忽悠她,说史思明给你的,我都能给。越王的正妻不比他史思明的正妻强得多?”
杨玄琰道:“拉倒吧,你以为谁都向你那样没骨气?这臭婊~子连给父王做小妾都不配,更何况是正妻呢。”
“你……你们找死!”
柳蕴紫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上,给我杀了他们。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哈哈哈~~
崔耕等人各抽兵刃,朗声大笑,准备迎接今生的最后一场大战。
第1856章 实现旧日诺
“冲啊,杀啊,莫让贼子跑了啊!”
“越王有令,一颗回纥贼子的脑袋三贯钱啊!”
“契丹的五贯,谁都别和我抢!”
……
正在现场一阵肃杀之际,忽然四面八方一阵阵吵嚷之声传来。紧跟着远方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骑兵来袭。
柳蕴紫冷笑道:“崔耕,你还给姑奶奶使这一招?现在大唐北方的兵力已经抽掉一空,哪还有什么大队骑兵?就是有,也是我们的盟军!”
崔耕笑眯眯地道:“既然柳娘子如此有信心,那就等一会儿咯。本王就不信了,你们的盟军还要割回纥人、契丹人的脑袋?最关键的是,还那么便宜,这也太看不起自已了吧?”
“这……”柳蕴紫面色微变,道:“总而言之,姑奶奶不管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天我就要杀了你,永绝后患。来人啊,上!”
她秀手一挥,四周的回纥人一拥齐上,向崔耕等人发动了进攻。
这就耽误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就有无数骑术精湛的援兵冲到了进前。
嗖嗖嗖~~
这些人的箭术实在太精湛了,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有无数回纥人落马,剩下的人见机得快,赶紧滚鞍落马,跪倒投降。
柳蕴紫还想突出重围,却有两名骑土各抛出一条绳索,一个套人一个套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柳蕴紫生擒活拿。
崔耕大喜,道:“吾乃越王崔耕,敢问对面是哪路官兵?还请报上名号来,本王必有重谢。”
孰料,这支队伍闻听此言,人人面露讥讽之色。
一个面色粗豪的壮汉越众而出,冷笑道:“你是越王崔耕?”
崔耕听着话风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只得点头答应,道:“不错,正是,我就是越王崔耕。敢问这位将军您……”
“拉倒吧。”那人将他的话骤然打断,道:“少特么地套近乎!我来问你,你冒充越王,招摇撞骗,你该当何罪?”
崔耕好悬没气乐了,道:“我当然是越王,怎么可能是冒充的?这两人是我的干儿子杨玄琰和凌十三,都可以作证。”
那壮汉依旧不信,道:“拉倒吧,随便找两个人就能证明你是越王了?那样的话,我还能找人证明我就是大唐天子李隆基呢。告诉你,你这招摇撞骗之徒,今天就算撞到铁板上了!实不相瞒,我们才是越王崔耕的队伍!”
顿了顿,又一摆手,道:“来人,将这几个骗子抓起来,交与越王审问。”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崔耕满腹疑惑。
但是,形势比人强。人家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武艺精强。自已若是硬顶的话,那就得吃眼前亏。
无可奈何之下,崔耕也只能使了个眼色,让大家束手就擒。
这些人将他们放在马上,一路急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回到了营地。
崔耕等人举目望去,但见越王的大旗高高飘荡,土卒们秩序井然,训练有素,营盘也修得甚有章法。
崔耕不禁暗暗寻思:奇怪,这明显是正规军,不是什么山贼草寇啊。难道真是我的队伍?但是,我的队伍里面,怎么还有人敢冒充我的名号行事?那胆儿也太肥了吧?
“进去,进去!”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后面之人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中军帐。
此时中军帐的人们好像早就得到了消息,数十名将军盔明甲亮,分列两厢,高大的威武,矮小的精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嗯?”崔耕终于发现了点规律,这些人从相貌上看,都比较年轻,而且都是突厥人。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喊叫:“越王到!”
“末将恭迎越王!”
诸将齐齐跪倒在地。
有人一推崔耕,呵斥道:“跪,跪下!”
这里的人好像和本王有些渊源,到底要不要跪啊?
崔耕稍微一楞,就见有一年轻人,相貌和自已有几分相似,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帐。
“原来是你!”
崔耕当时就窜了,大怒道:“崔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本王?该当何罪?”
“谁?”
那年轻人目光往崔耕身上一扫,顿时面色骤变,紧走几步来到崔耕面前,跪倒在地,道:“父王,您果真没死啊,真……真是太好了!”
没错,此人正是崔耕和突厥拉达米珠所生之子崔琐。
崔耕哼了一声,道:“好什么好,我还没死呢,你怎么接班?”
“哎哟,父王,您莫跟孩儿计较这个啊。”
崔琐嬉皮笑脸地站起身来,一边给崔耕松绑,一边解释道:“我打您的旗号,是世子和我娘都同意的。”
崔耕这才面色稍霁,径自坐到了帅位,轻轻一拍几案,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崔琐道:“虽然您之前给世子送过信,这次要诈死,引蛇出洞,引神秘的幕后黑手现身。但是,这次回纥人和契丹、室韦联盟,来势汹汹,呃……事先声明,这话不是我说的啊,这是我娘说的。她说:二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回该不会是玩脱了吧?世子也有些担心,于是乎,就派我带着我的部下,在桃花岛扎下大营,打着您的旗号,袭扰回纥,拖延回纥人的脚步。”
崔耕眉头微微一皱,道:“你的部下?你哪有部下?你难道还敢暗中积蓄实力不成?”
崔琐道:“这事儿可不赖我。当初,吐蕃、大唐和您,三方在石堡城会盟,突厥人发动偷袭,想占您的便宜。结果突厥人内部发生了叛乱,最后无数突厥人向您投降。他们虽然效忠您,但效忠您的人多了,他们也得不到重用。于是乎,这些人就经常在孩儿面前献殷勤。现在这五千大军,都是他们的子侄辈,世子们都划给我当亲卫了。”
崔耕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本王早就答应你为突厥之主,如今来看,你就是这片草原命定的主人啊。等灭了回纥之后,我封你个草原王,如何?”
崔琐大喜过望,道:“多谢父王。”
帐中的突厥将领们,比崔琐还高兴,齐齐跪倒在地:“多谢越王,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愿为越王效死!”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说到底,回纥人占的地盘还不是突厥人本来的地盘?如今突厥已被回纥所灭,他们本以为,终身难以返回故土。
如今看崔耕的意思,这次却是要灭掉回纥,让崔琐带他们在草原为王。虽无突厥之名,却有突厥之实。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崔耕实现了当初默咄可汗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