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实本以为此次出使,还得有一场唇枪舌剑之战,没想到竟如此容易,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回纥贵人们也不相信啊,顿时有人着急道:“降什么降?俺不服!”
还有人道:“如果一定要降,请先让俺放手与唐军一战。”
“宁死不降,可汗也休想屈吾之志!”
……
大帐内一片吵嚷之声。
伏地难也不生气,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大伙。
正在段秀实以为伏地难是想用这种形式向自已施压的时候,突然,伏地难猛地一拍几案,道:“动手!”
唰!唰!唰!
寒光陡起,血光迸现!
几十颗大好头颅滚滚而落,正是刚才那些声称不肯投降之人的。
原来,伏地难刚才叫甲土进来,不是为了对付段秀实,而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情况。
霎时间,大帐内雅雀无声,人人静若寒蝉。
伏地难缓缓往四下里看了一圈,道:“怎么样?还有反对投降的没有?咱们一并把账算了吧?真是的,自已想死,莫连累族人啊。”
“……”
没人敢搭茬。但有些人的目中还是露出了不服之色。
伏地难轻叹一声,道:“本汗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回纥此次战败,已然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但是,若大家归降之后,唐人狠狠报复怎么办?纵然崔耕名声甚好,不会动手,但他手下的将土呢?谁能保证?”
“对啊,对啊。”有些回纥贵人连连点头。
伏地难大手一挥,道:“本汗给你们的答案就是:那就让他们杀!等他们杀累了,也就不杀了。总比现在大家负隅顽抗,身死族灭来得好。”
顿了顿,他站起身来,道:“大家莫忘了,我回纥才兴盛了不过几十年,屈辱的日子却有成百上千年。当初突厥人还不是对咱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纵然是各部酋长,性命也没有保障。但尽管如此,咱们还不是熬过来了?大家记住,只要回纥人在,就有希望在。纵使百年、千年隐忍,也终有我回纥再伸之时。”
“可汗啊!”
众回纥贵人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既为回纥的未来担忧,又为回纥过去的辉煌哀悼。
……
……
回纥人一降,这场涉及百万人的大战就算结束。
但是,这么多国家出手相助,甚至有些人还在半路,总不能说我们大唐没事,用不着您了,你们回家吧?
最后,朝廷重臣一商量,就在长安泰和殿,展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一为感谢各国相助;二为奖励此战的功臣;三为欢庆胜利。
当天,上万人齐聚泰和殿之前的广场上。
其中有各国贵人,有大唐重臣,有皇亲国戚。当真是富贵逼人,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政治势力。
李隆基端坐玉座,望着眼前向自已跪拜的众人,一股极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但觉人生至乐不过于此。
众大唐朝臣,也感到了天朝上国的威风与气势,都感到与有荣焉,志得意满。
忽然间,有中书舍人贾至出班,道:“微臣现在心潮澎湃,想献诗一首给陛下,以记今日之盛世。”
李隆基道:“准!”
贾至开口吟道:“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满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
李隆基听完了微微摇头,道:“贾爱卿的诗才的确不错,但是今日的场面太过盛大,以你的文采恐怕难以支撑。此非爱卿之过,而是人力有时而穷。”
当朝宰相房琯道:“陛下最后一句话,微臣并不赞同。当前的场面虽然无比盛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我大唐同样有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英雄,他就是越王崔耕。不如请越王作诗一首,以记今日之盛世?”
李隆基看向崔耕道:“越王,您看……”
崔耕捻着自已花白的胡须,摆了摆手,道:“不成,不成,老了,老了,本王老了。现在脑子大不如前,如果陛下一定想听的话,您容我一两个时辰,我好好想想。实在想不出来,您也莫怪我。”
若是崔耕年轻的时候说这话,肯定会被无数人讥讽。甚至有人弹劾他一个欺君大罪。
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说出来,竟无人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有很多人感觉到,越王性子如此恬淡,能如此给当朝天子面子,实在是难能可贵,朝廷之福。
当朝宰相王晙,笑盈盈地插话道:“诗作的事儿先放在一旁。微臣想谈谈论功行赏。此战的第一功当然是越王千岁。但还有个第二攻呢,但不知陛下以为是何人?”
李隆基眉头微皱,道:“朕一时之间还真想不清楚。不知王相以为呢?”
王晙道:“微臣以为此人正是李晟。他在越王生死未明之际,就以羸弱之兵抗史思明数十万虎狼之军。箭射史思明的眼睛,取得了我大唐第一场大胜,大大振奋了民心,鼓舞了土气。”
李隆基道:“确实如此。李爱卿,当属此战第二功。”
王晙伸手一招,道:“李晟,陛下已经亲许你为此战第二功,还不快谢谢陛下?”
李晟跪倒在地,道:“微臣多谢陛下夸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晙又道:“陛下,光认个第二功可不成,您还得封赏啊!”
李隆基道:“封赏?越王这第一功还没封赏呢,现在对于李晟的这第二功不着急吧?你不是兵部尚书吗?写个条陈上来,将有功之土俱皆列上,朕自有处置。”
王晙道:“微臣不是说那种赏赐,而是我以为李晟这孩子文武双全,品行甚好,又立下如此大功,实在是天将英才于陛下。陛下如今又膝下空虚,不如就认他当个干儿子,如何?”
第1862章 万国拜冕旒(大结局)
李隆基今日心情甚好,经王晙提议之后,对着李晟仔细观瞧,竟是越看越欢喜。
他点头道:“李晟,你意下如何?”
李晟道:“如果陛下不嫌李晟粗鲁,晟愿意承欢于陛下之膝下。”
“如此甚好!你给朕再磕个头吧。”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次李晟却是给李隆基磕了三个响头。
李隆基从袖兜内掏出明珠一颗,道:“楚天白,来,把这颗珠子,送与李晟,算朕给他的认亲礼。”
“是。”
李晟接了明珠,再次叩头谢恩,这场认亲仪式就算完成。
虽然有些人感到李隆基此举有些不妥,但也没人出声。毕竟这是认干儿子,又不是过继。就算是过继,皇子也未必是太子。
现在还只是风起于秋萍之末,在这种场合,没必要惹李隆基不高兴。
李隆基收了个干儿子,一种后继有人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他命令道:“楚天白,取酒来!朕要与诸国贵人共饮一杯,庆祝收了这么个干儿子。”
“遵旨。”
楚天白倒了一盏酒,放在了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李隆基手举酒盏,道:“朕新得螟蛉义子,心中甚是高兴。来,诸君共饮此杯,与朕同乐。”
群臣纷纷举杯,道:“微臣为陛下贺,为李将军贺。”
一呼百应,就是威风!
李隆基笑容满面,醉眼惺忪,心中暗暗琢磨:别看朕现在没有儿子,但是……有个干儿子啊!有朝一日,让他过继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纵然不过继,那又如何?
从三皇五帝至今,哪朝哪代,有哪个皇帝,有朕今日之功业?
不说后无来者,也算前无古人。
纵然大部分是越王崔耕的功劳,但是只要他不谋反,青史斑斑,谁能否认朕乃千古一帝?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嗯?”
陡然间,正在李隆基感到自已登上人生巅峰之际,直感到腹中一股剧痛传来。
“我……我难道中毒了吗?”他大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啊?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王晙赶紧上前,轻探李隆基的鼻息,却发现皇帝已然声息皆无。
他气得浑身颤抖,眼珠子起红线,站起身来,用手一指崔耕,道:“崔耕崔二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弑君?!”
崔耕深感莫名其妙,道:“王晙,你讲不讲理啊?我怎么就弑君了?你有什么证据?”
王晙冷哼一声,道:“怎么没证据?到了现在,杀了陛下,对谁最有好处?难道不是你,崔耕崔二郎?你最有动机这么做,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
崔耕还没说话呢,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人们寻声望去,正是李隆基的大内总管楚天白。
他冷然一笑,道:“王晙,你莫冤枉好人,告诉你,李隆基是我杀的。”
“你……”
王晙咬着牙道:“楚天白,我就不明白了,你将陛下出卖给崔耕,到底有什么好处?再高还能高过大内总管?”
啧啧啧~~
楚天白连连砸吧了几下嘴,道:“我早就说过了,此事与崔耕完全无关。王晙,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告诉你,就是我想杀李隆基,和任何人无关。而且,我想杀他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二十多年了。在我入宫之前就想杀了他了。一直没有改变。”
顿了顿,又道:“另外,我再告诉你,王皇后被废,那是我出卖的。李隆基没有儿子,那是我促成的。李隆基原来生过的几个儿子,那是我暗中动了手脚,杀了他们。怎么样?人死不过头点地,你能奈我何?”
王晙被他一连串的解密,砸得一阵失神,道:“为什么?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让你对陛下的怨念如此之深?”
楚天白道:“其实这事儿王相稍微一查就明白了。我本来是宁王李成器的门客,某日喝醉了酒,调戏了宁王的宠姬,被宁王赶出去了。
其实那只是表象,事实是宁王成全我,赐了我一笔钱,让我和那美姬远走高飞。可是好景不长,此事过后没几天,宁王就在隆庆池落水而亡了。很明显,这是李隆基捣的鬼。我深感宁王的大恩,不仅主动去吊唁他。而且一刀斩断了是非根,自请入宫,找机会为宁王报仇。”
顿了顿,楚天白哈哈笑道:“现在不仅李隆基被杀了,他的儿子也被杀得个干干净净,我……我算是彻底为宁王报仇了,这辈子值了,哈哈!”
“你……好个丧心病狂之徒。”
王晙明白,这种人的心智坚毅之极,讲道理完全没用。
他一挥手,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