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支大军在极速前进。
最后,封常清命那些老弱病残在不远处,齐声高喊事先准备好的口号。
他自已则带着手下的二十名骑兵,试探着攻击外围的僚人。
他也是没辙儿,指着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希望能吓退围困云霄山的数千僚兵。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围困山脚的僚兵内部也是有矛盾,所以他这回误打误撞,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效果出乎预料的好,不用等他封常清出击,这边的僚乱就已经被平定。
一旁的陈元光、许天正、雷万龙等人听完后,目瞪口呆,尤其是雷万龙和许天正两人,更是暗暗诧异,这也太侥幸了吧?打仗还能这么打?
崔耕听完后,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他暗暗琢磨,此次真是多亏了封常清的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然他和陈元光他们真要瞎了!
仓促时间内,能想到这个主意,并付诸行动,不愧是将来能够威震西域的大唐猛将——封常清!
能把此人收归帐下,简直是太超值了,赚大了。
今年他才二十多岁啊,再过十几年他会成长到什么地步?真是令崔耕期待啊!
他当着众人面,连连夸赞了封常清几句,封常清却道:“卑职擅作主张,将大人你此番巡检岭南道的经费都花光了,接下来,咱们可没有银子了!”
“银子算什么?别说我要想办法从贾仁义那儿连本带利找补回来,即便我们崔家,也不差那点银子!”
崔耕说罢,突然想起一事儿来,对着陈元光道:“陈将军,崔某和封侍卫先到别处私聊两句,盘文迪和雷古云这两人就先交给你们处理了!”
陈元光道:“崔御史且去,此地自有本将军!”
“肃政使大人放心,小的也会帮忙陈将军处理的!”雷万龙略有些讨好对崔耕笑道。
“好的!”
崔耕淡淡地应了一声,拉着封常清来到他的“援军”队伍中,低声问道:“我交代你的那件事,都办妥了没?”
“大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天衣无缝。”
随后,他转身从援军人群中,将另外一个身披重甲的军土叫了过来,此人全副武装的程度比封常清都厉害,脸上都覆盖了一层铁皮,唯有两只眼睛裸~露在外。
直到见了崔耕,他才把头盔摘下,露出了本来面目,双膝跪倒道:“罪人参见崔御史!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愿为崔御史效犬马之劳。”
崔耕本是满面春风笑意,但借着熠熠火把的照亮,看见此人的脸庞后瞬间大惊失色,惊诧道:“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鼻梁塌陷,满脸燎泡,双眉全无,还掉了一只耳朵!
丑陋,恐怖的一张脸!
简直就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那人连磕了两个响头,道:“小人既然已经死过一次,当然面貌不能与生前相同,这都是自已动的手。从今天开始,请叫我周鬼,世间再无周兴!”
没错,此人就是一个多月前,崔耕在漳浦县见到的周兴。
想当初,周兴求崔耕救他一命,崔耕当时就为难不已,最终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并用佛语点示。
他当时让封常清滞留漳浦县,就是准备演一出戏,安排封常清则带着二十名信得过的府兵,扮作刺客,某天晚上把周兴“刺杀”,并剁成肉酱。做一个假死的局。
至于尸体吗,随便找一个新死之人就行了。
反正周兴的仇家太多,即便死了,也根本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人们也不疑有他。
至于砍成肉酱?那就更好解释了,人们恨之入骨呗。没有把他的肉全吃了,只留下骨头架子,已经是很对得起周兴了。
可没想到,周兴竟然用滚油把脸烫伤,又自已把鼻梁打断,还撕下了自已的一只耳朵,彻底毁容。
真是历史上有名的酷吏啊,对自已都这么狠,难怪构陷审讯别人之时,能下得去重手了!
现在即便让周兴再返长安,站在来俊臣面前,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就是当初那个浓眉大眼的周兴了。
崔耕想想也对,若是周兴保持本来面貌,真被有心人发现了,对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是一场塌天大祸。
如今他更换了皮囊,自已再用他,的确是多了一番助力。
不过,物极必反,也恰恰因为周兴对自已下手下得太狠了,导致崔耕心中也多了几分隐忧,因为周兴这副相貌实在是太扎眼了,而且今后还要在自已身边频频出现……
第166章 文名动长安
崔耕淡淡的隐忧,还是被周兴有所察觉。
周兴是什么人?
那是连武则天皱个眉头都揣摩出圣意七八九的人精儿。
当即,他便轻声在崔耕耳边低语了几句,瞬间道出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听得崔耕连连点头,彻底打消了心中那点小小的担忧。
接下来,此间事了,崔耕与陈元光返回了云霄半径山上,与陈元光又盘桓了几日之后,这才带着全副仪仗,直奔漳州而去。
毕竟陈元光还在丁忧守墓期间,不方便这个时候重返漳州城。
不过贾仁义也真不给崔耕这个堂堂岭南道肃政使面子,听闻御史莅临,居然只是派了漳州刺史府的别驾林孔著来迎接,他自已则以偶感风寒为由拒不露面。
林孔著是陈元光的老部下,因为性格绵软,能够忍辱负重,这几年贾仁义清洗陈元光的党羽,竟也没将他排挤走。
可见林孔著的确是陈元光手底下这帮人中,最适合混官场的小强了。
林孔著早已知道崔御史和自家将军的关系,也不顾忌什么,一见崔耕的面就臭骂吐槽了贾仁义一顿,把这三年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进城路上,他更是告诉了崔耕一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的消息——武三忠的头号爪牙,广州折冲府果毅都尉梁波,曾经暗藏在漳州刺史衙门多日,直到昨日才匆匆离去。
崔耕听完了,不由眉毛一挑,揶揄道:“看来咱们这位贾刺史是攀上了武安抚使的高枝了啊!哼,如今本官手握‘盘文迪与贾仁义勾结,破坏汉僚通好’的人证物证,别说武三忠了,就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他贾仁义!”
盘文迪和贾仁义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如今自已身陷囹吾,当然更希望贾仁义“有难同当”。所以,不用崔耕动刑,他就把二人勾结及约定好各自获利的经过,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抖搂了个一干二净。
本来崔耕还有点息事宁人的小心思,但现在既然贾仁义自已作死,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当天中午,崔耕就向漳州刺史衙门要了一辆囚车,把盘文迪装进去。又写了一份弹章,命监察御史陈三和这个老神棍带着二十名府兵,押解着这辆囚车前往长安城。
往后的日子,他也没主动去见贾仁义,就一直在漳州城里低调暂住下来。
等着陈三和抵达长安办好这桩事情后,传来好消息。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武三忠和梁波他们的下限。
押解盘文迪的囚车还没到长安,便传来了陈三和的加急传信——
“押解途中,遭遇强匪袭击,五名府兵战死,七名府兵重伤,囚犯盘文迪被强匪乱刀砍死!!!”
去你妈的,王八蛋!
尼玛盗匪不劫银车劫囚车,他们的眼瞎了啊?说出去谁信啊?明显就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毁灭唯一的人证!
这个“有人”是谁?
崔耕如果还猜不到是谁,那他就是个棒槌了!
闻讯之刻,他怒发冲冠,连发公文,要求有司严查此案,务必把这些所谓的“盗匪”捉拿归案。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武三忠的下限!
他以为“假扮强匪,劫囚车杀人灭口”就是武三忠的下限之时,这老狗又继续刷新了记录!
因为崔耕的公文发出去还没多久,多半还在前往长安的路上,朝廷的右肃政台的公文已经送抵漳州城,交到了崔耕的手中。
对,就是崔耕所属的左肃政台分权而立的右肃政台!
这份公文上说,岭南道安抚使武三忠告他崔耕收了陈元光的贿赂,诬告贾仁义,并且自编自演了这场“劫囚车杀人灭口”的闹剧,就为坐实诬告栽赃漳州刺史贾仁义。
擦!
还他妈倒打一耙?
崔耕接到右肃政台弹劾他的公文之后,肺都快气炸了!
“狗日的武三忠,看来老子不出大招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崔耕立马让人将封常清找来。
找来封常清的目的是让这个整日披重甲的铁塔壮汉来……写公文。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历史上威震西域的大唐名将封常清,他最初赖以晋升的资本,既不是勇力过人,也不是智计无双,而是文采斐然。
史料记载,封常清未成名之前是高仙芝的贴身侍卫,有一次高仙芝率两千精锐骑兵,绕远路,连行了三天三夜,截击达奚部的叛军。
打赢了该写捷报了,高仙芝往四下里一看傻眼了,兵贵神速,这次带的都是厮杀汉,根本就没带平日里替自已草拟捷报的文办书吏来啊,高仙芝对捷报的要求又是非常高的,手底下那几个判官连连避让,不敢接这个差事。
这可咋办?
封常清一见,当即主动请缨道,这事儿好办,就交给我吧。
高仙芝一见自已这个威猛高大的侍卫居然要替他写公文,自然是不信,你个粗人会写个蛋!
封常清说,写的不好,你要了俺的脑袋!
此言一出,高仙芝不禁对自已这个贴身侍卫感兴趣了,既敢夸下海口,又是着急呈送捷报,于是他痛痛快快地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封常清。
结果,等封常清写完捷报呈给之后,军中的判官刘眺、独孤峻阅后大赞,争先恐后的向高仙芝游说,希望将这个人才调到他们下面任职,说此等人才做一名侍卫,实在是太屈才了。
高仙芝自然不干,乐道,要培养人才也轮不到你们俩个小小判官啊,本帅瞎啊?整个安西军都是老子的,难道不会自已培养啊?俩二货!
于是乎,高仙芝从此关注起封常清,发现这看似粗犷的猛汉竟然文武兼备,不好好培养,真是暴殄天物。
从那以后,封常清在高仙芝的栽培下屡立战功,名扬安西军,步步高升。
所以,崔耕现在让唤来封常清来写一篇牛逼轰轰的公文痛斥武三忠,绝对是人尽其才。
果不其然,当这封公文送抵长安,交到他名义上的老大,兼管左肃政台的宰相狄仁杰手中时,狄相看完这份公文当场拍案叫绝。
当然,狄相可不知道这是封常清写的,只以为是崔二郎先前藏拙,现在被人欺负到头上终于发飙了。
狄仁杰手捻银髯,自言自语道:“这个崔二郎还真不简单啊!不仅造出了举世无双的木兰春酒,还写得如此一手好公文。条理清晰,文才斐然,这哪是公文啊,分明是一篇战斗的檄文!如此人才,老夫岂能不为他扬名?”
想到就做,狄仁杰贵为宰相,影响力岂是等闲?当天晚上,就命人把这份公文抄了近百份,传抄给他在长安关系熟稔的有头有脸的各路大佬。
就这样,没想到一封他人代笔的公文,误打误撞之下,令连长安城都没进过的崔二郎,竟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
要知道这年头,长安城就是个名利场,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风流才子借着盘缠,山高水远挤破脑袋奔长安。无非都是想借着自已的诗赋惊艳长安,最终名扬天下!
至于武三忠?
被崔耕这篇战斗檄文式的公文一闹,同样也是名扬了长安城,不过这名声就不怎么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