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想也不想,脱口回道:“价值千金,亦不为过!”
“爽快!”
曹月婵轻轻叩了一下桌子,起身道:“既然崔少东家这般爽快,那月婵也不再矫情。我可以告诉你这山寨酒出自谁人之手,但烦请崔少东家也应承月婵一个小小的要求!”
果然是有备而来有所求啊!
崔耕暗里嘀咕一声,看来这约饭局是假,做交易是真啊。
不过他也能理解曹月婵的有所求,自家崔氏酒坊的木兰春酒几乎击垮了清源县同行业的酿酒生意,曹家自然也是无法避免,对方借着这个山寨酒的相关信息帮曹家索要一些补偿实属正常。
自从荒唐大梦清醒之后,他可不是以前那个败家的崔二少了,更不是那个所有事情都想当然的少爷胚子。虽然他知道曹月婵和他有着几乎戏言的婚约在身,但绝对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就会白痴一般地爱上自已,帮着自已。要知道,从一开始,曹月婵就不同意这门荒唐的婚事,更看不上自已这个败家崔二少。
所以,她能提出要求来作为交换山寨酒的相关消息,崔耕反而觉得踏实,这才符合商业女强人的形象,堂堂曹家幕后主事人还没花痴到白送倒贴的地步。
随即,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有付出才有回报,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浅显的道理崔某自然晓得。不如这样,作为酬谢,即日起,清源县所有酒肆食肆的木兰春酒供应,我崔氏酒坊都全权委托曹家来承办。我给曹家一个成本价,至于以什么样的价格出货给各家酒肆食肆,由月婵小姐自已定夺,如何?”
三言两语间,就将清源县这个木兰春酒的市场割让给了曹家,仅仅就交换一个山寨酒的来源消息而已,可见崔耕心中格局之广,气魄之大。
谁知曹月婵却微微摇头,道:“不够不够,崔少东家这诚意远远不够啊!”
崔耕闻言,不由得皱起眉来,不悦之色浮于脸上,道:“月婵小姐可有点贪心了啊,木兰春酒现如今风靡畅销整个清源县,早已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你们曹家若能吃下整个清源县的酒市,恐怕比你们曹家当初自已酿造美人醉来兜售的利润还要大吧?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呵呵,不是小女子贪心,而是崔少东家低估了这假酒的贻害之大呢?”
曹月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道:“好吧,既然崔少东家还这般不重视,我再给小小透露一点。这山寨酒的源头,不仅有咱们清源县的几个头脸人物参与,据说泉州府里也有人参与哩,可不是小作坊小打小闹哦。正所谓财帛动人心,木兰春酒如此畅销独霸酒市,眼馋的人自然多哩。而且据说不出两日,这假酒就要绕开清源县,先进泉州府的那些个食肆酒栈先开始兜售了,到时候…万一有个好歹……呵呵……崔少东家你说……”
“废话少说,即日起,泉州府下辖南安、清源、莆田、龙溪、晋茳五县的木兰春酒,皆由你们曹氏独家供应!”
崔耕猛地一挥手,面带沉色,咬着牙关说道:“还是老规矩,崔氏酒坊给你们最低的成本价!月婵小姐,这样的诚意,总该够了吧?”
这次更狠,成本价,直接将整个泉州府的市场拱手让了出去!
就连曹月婵都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崔耕,俨然被崔耕的大魄力给震慑到了。
不过她还是继续摇着头,面带些许淡淡的笑容,说道:“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呢!”
尼玛,这还不够?
这小娘皮的心也忒黑了吧!
崔耕听之顿时气急,正要说话,却被曹月婵抢了先,道:“崔少东家恐怕是误会了小女子,我们曹家也是有头有脸,传承百年的大户人家,怎么会干这种趁人之危,要挟勒索之事呢?小女子不要钱,更不要抢占什么木兰春酒酒市……”
“你要命!”崔耕暗里忿忿吐槽了一句。
只见曹月婵缓缓从账簿中抽出一份摺叠整齐四四方方的纸张,徐徐摊开之后是密密麻麻写满小楷的两页纸,道:“这第一张纸上写得是小女子想要的东西,至于第二张嘛,自然是崔少东家想要的东西!”
说罢,她将第一页纸单独拿开轻轻放到了桌子的中间,道:“崔少东家姑且先看一看小女子的要求,若是同意,我便将这第二页纸双手奉上!”
神神秘秘,这第一页纸上难不成还写了什么要人命,比独霸整个泉州府酒市还要大的要求?
崔耕将信将疑地俯身拿起桌上的纸张,略微扫了一眼。
谁知粗看一眼,他便跟白天撞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惊疑地看着曹月婵,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们曹家要舍弃造酒行当,转型做…做这个?”
“没错!”
曹月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什么独霸清源酒市,泉州酒市,本小姐统统都看不上。曹家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不做便不做,要做就要做第一!只要崔少东家能应下本小姐的这个要求,那么你们木兰春酒卖到哪里,我们曹家的分号就开到哪里!”
霸气!
好一个霸气的清源第一大美女啊!
崔耕细细地看着纸上写得这些条陈,由衷地赞叹道,曹月婵啊曹月婵,这你都能想到,你的目光咋就那么超前呢?如果本公子能将你收入房中,那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贤内助啊!
第23章 游说曹月婵
钱庄!
曹月婵居然要转型搞钱庄!
都说隔行隔层山,小娘皮这行业跨得还真够远的。
当然,钱庄这个行当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稀奇,在春秋战国时期,钱庄的雏形便出现了,到了唐宋得到了高速发展,明清时期更是达到了繁荣巅峰。现今唐永昌二年,不算泉州府辖下五县,单论清源县,私营的钱庄就有好几家。不过唐朝市面上的钱庄,多数还是以典当质押为主,只有小部分实力雄厚的大钱庄兼做着吸储放息、银钱兑换等业务。
吸储放息,顾名思义,将民间的富裕百姓人家或商户手中的银钱以低息的方式吸储进来,然后再以高息的方式将这些银钱放贷给急用钱的商人或有实力的大户人家。低息吸储再高息放贷,一吸一放间,赚取着中间的巨额利润。这是大钱庄的主要营收手段。而且,这个时代的百姓都不懂得投资理财,与其将银钱埋在地里藏着,更喜欢将闲置的银钱存入有实力的大钱庄中,这样不仅安全,更是钱能生钱得到一定的回报率。所以,现在的大钱庄在吸储这块,是相当受百姓欢迎的。
至于兑换业务,则是钱庄的另一个营收手段。在古代,铜币一直都是市面上主要流通的货币,尤其是李唐开始,唐高祖废五铢钱而铸“开元通宝”铜币伊始,历朝历代都开始沿用起通宝字样铸币,并在通宝二字前冠以年号。后梁有“开平通宝”、南唐有“大唐通宝”、北宋有“太平通宝”,辽国有“重熙通宝”、金国有“大定通宝”、元朝有“至正通宝”、明朝有“洪武通宝”、清代有“康熙通宝”。
自此,通宝铜钱成了市面坊间最为主流的流通货币。
但是铜钱也有他的不足,便是小买小卖尚可,但是涉及到大宗交易,就暴露出它的先天不足来。如十个开元通宝铜钱便重达一两,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铜钱,重达一百两,不便于携带,更是安全性不足。这个时候,唯有将稀有流通货币金银与铜钱进行挂钩换算。
通常一贯(一千枚)钱可以兑换成白银一两,这样不仅方便安全携带,更是给那些大宗交易的商贾们带来了便捷。
同理,也不可能有人拿着一两二两的白银去饭庄里吃饭,以现今开元通宝的强大购买力,一顿饭吃完,客人如果用一锭白银来结算的话,结账找零的时候能把掌柜的给折腾哭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钱庄的兑换业务就应运而生了。
钱庄利用自身强大的储备能力,给客户提供银钱兑换,不仅可以见罕有流通在坊间的白银兑换更方便消费的开元通宝铜钱,也可以将一大串一大串,一箩筐一箩筐的开元通宝铜钱兑换成若干两便于携带的成锭白银,而钱庄仅仅收取一定的手续费和时价差额。
不过后面两种业务只有实力雄厚的大钱庄,方能去做。
在清源县,这样的大钱庄他就见过一家,就是城东的天顺钱庄。这个钱庄的主人姓吴,是清源县传承数代的书香人家,拥良田数百顷不说,城中还有数家布庄和米粮店。最最关键的是,吴家家主跟当今清远县令胡泽义还是表亲,论辈分,胡泽义还得称他一声表兄!而且,清源县唯一的官方高利贷放债人,捉钱令史吴公义正是吴家家主的亲侄子!
吴家在清源县传承百年,宗族庞大枝繁叶茂,再加上县令胡泽义的关系,别说寻常大户人家,便是县衙中人,都不干轻易捋其须。因此,吴家的天顺钱庄基本上垄断了整个清源县的钱庄业务。
……
不过真正令崔耕对曹月婵刮目相看的是,在这张满篇蝇头小楷的纸上,她竟然要将异地汇兑业务作为她即将成立的钱庄中最为重要的一项业务,她要定位的最重要的客户群体居然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买卖人。
什么叫异地汇兑业务?
如果将后世银行中两大基础业务单独拎出来的话,存贷款属于一项,那么剩下的另一项基础业务便是——转账汇款。
而后世的转账汇款,便类似古代的异地汇兑结算。
但是崔耕从那场荒唐大梦中很清楚地了解到,在过个几十年,大唐官方将会出现异地汇兑业务,即商人外出经商带上大量铜钱有诸多不便,便先到官方开具一张凭证,上面记载着地方和钱币的数目,之后持凭证去异地提款购货,这就是史上记载的“飞钱”。不过因为朝廷投入充足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最终这个飞钱几乎没有普及起来。反而是民间的钱庄,在小范围内开始流行起来,不过都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民间钱庄真正意义上出现异地汇兑这个业务,应该是在白银公开作为主要流通货币的明朝中叶时期,那个时候的钱庄基本上都蜕变成了银号,已经有了后世银行的雏形。可这时间上相差了七八百年呢。这种超前的银行业务如今出自一个弱质女流之手,怎么会不令崔耕膛目结舌?
异地汇兑,有着异地汇款取款的功能。客人凭借着某家银号的汇票,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在该银号的分号上取到自已的银子。甚至是异地的生意往来,都可以通过汇票来进行结算。这样的结算方式,不仅增加了长途跋涉运送银两的安全性,还大大提升了便捷性,生受南来北往商旅的欢迎。
在清朝时期,远近驰名的山西票号在全国遍地开花,汇通天下,甚至间接地影响着大清王朝的金融大动脉。
……
崔耕看着满篇小楷的纸页,在曹月婵这个新思路的刺激下,脑海中涌现着一个又一个的奇思妙想,甚至想到了梦中看见的——银票!
对,没错,就是银票!
在那场大梦中,那个由异族人统治的大清王朝,已经用银票取代了金银铜币,成为了主流货币。大清银票,天下驰名啊
如果将来曹月婵这个银号做成了天下第一大的银号,甚至超过了大唐的国库,超过朝廷的公信力,那么……是不是可以提前让银票这个跨时代的产物,在大唐帝国彻底流通起来呢?
到时候,银号以富可敌国的财力和公信力赢得朝廷的信任和倚仗,替大唐朝廷发行银票,成为大唐帝国的中央银行……我的天呐,这可真是掌握了大唐帝国的大动脉啊!
正像梦中听过的那句话一样,这世上,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而这20%的人中有80%都是狡猾的银行家!无论是通货膨胀,还是通货紧缩,赚得盆满钵满的永远都是那群躲在黑暗中抽着雪茄喝着红酒的银行家们。
越往下想去,崔耕的呼吸越发急促,潜藏蛰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越发蠢蠢欲动起来……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中透着些许赤红地看着曹月婵,仿佛一头远古凶兽盯着一只可怜无辜的小白兔般,欲要将对方一口吞入肚中。
突发此状,曹月婵再怎么精明强悍,也不过是一介女流,骇然地下意识退后两步,双臂抱胸声音略带颤巍地问道:“崔…崔二郎,你想干什么?”
“月婵小姐,你这纸上的要求写着,从今往后,木兰春酒在大唐境内各地售卖所得的银子都必须统统存入你们的曹氏钱庄?”崔耕自顾问道。
“嗯,”曹月婵微微颔首,道,“我们不会占你们崔家半分便宜,但凡存入钱庄的银子,利钱我们都会高过吴家的天顺钱庄。而且,你们在各地的货款总归是有运回清源县的吧?到时候,我们曹氏钱庄的分号免费承办你们在各地的银钱汇兑,一来你们省去了运送的成本,二来你们的银子也多了几分安全和保障,不是吗?说到底,还是你们赚了呢!”
“呵呵,好一招借鸡生蛋,借力使力!”
崔耕扬了扬眉毛,抿嘴笑道:“木兰春酒一旦货销各地,你可知道这每月的流水现银有多少?这可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啊!”
曹月婵被崔耕说中了小心思,不过却没有半点退缩,回敬道:“崔少东家太过自信了吧?这木兰春酒现在不是还没有货通南北吗?现在说这个,未免言之过早了吧?”
“木兰春酒风靡大唐,货通南北,这是迟早的事儿!”
崔耕自信满满地抚掌说道:“倒是你们曹家这点底蕴,有能力做到汇通天下吗?”
被崔耕这般赤裸裸的蔑视,曹月婵的双颊有些酡红起来,挣着脖子回道:“我们曹家有没有底蕴和能力,不劳烦崔少东家挂心。倒是你哦,先应付了眼前这假酒危机再说大话吧!”
“好,我答应你了!“崔耕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将桌上那张纸轻轻弹了回去,飘到曹月婵的跟前。
“呃?”
曹月婵也被他这么突然一手给搞迷糊了,有些质疑地追问道:“这么说,崔少东家同意了?”
“唔,我同意了!从今往后,木兰春酒所售的银钱,无论多少,除去一应开支和所需,每月定时统统存入你的钱庄!”
说到这儿,崔耕嘴角一扬,用手轻轻摸了摸鼻子,笑道:“而且为了帮助你们曹家在各地顺利建起分号,真正做到汇通天下,我…崔耕会正式入股你们钱庄!”
“什么?你要入股?”
曹月婵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第一时间连连摇头拒绝:“不行不行!”
崔耕继续道:“不仅要入股,还要占大股。三个月后,我出八成的银钱,占钱庄六成的大股!这笔银钱会在一年的时间内,陆续注入……”
“六成大股?这…这更不行!”曹月婵的拒绝更加强烈。
崔耕没有理会她的拒绝,而是自顾说道:“钱庄成立后,崔某只有建议之权,钱庄一切事宜皆由月婵小姐说了算!”
“不…我不同意!”曹月婵继续拒绝。
“整个清源县,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月婵小姐对钱庄的设想!”崔耕继续说道。
“六成大股在你手中,岂不是你独占话语权?本小姐信不过你的话!”
“整个清源县,试问还有谁家能够愿意去得罪天顺钱庄的吴家,与月婵小姐合作?”
“本小姐就不信了!”
“三个月后,甚至六个月后,整个清源县又有谁家的流通现银,比得过我们崔氏酒坊?”
“大言不惭!”
“如果你凭着一已之力开钱庄,呵呵,第一个要对付你们曹家的,就是天顺钱庄的吴家!吴家在清源县财大气粗,背后又站着胡县令,你自信曹家能应付的过来?”
“……”
“别忘了,我身后站着董县丞,而且因为董县丞的关系,我已经彻底得罪了胡县令!”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