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凭什么下马?”
崔耕冷笑道:“本官单人独骑前来,已经表明了足够的诚意,但是你们呢?你们的诚意在哪里?”
“什么诚意?”文生公子有些不解。
“当然是让本官先见见那些孩子。”崔耕道。
一听之下,文生公子也明白,不让崔耕见到那些孩子的话,万一他一怒之下调转马头,扬鞭拨马就走,自已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当即,他转过去一使眼色,让身后的两名汉子前去领人。
功夫不大,一个少年浪和一个小孩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
这俩人崔耕都认得,正是李邕和淳于真。
不过崔耕发现,这两个家伙的面色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面黄肌瘦,也没有被鞭挞虐打的迹象,相反面色红润,好像过得还不错。
崔耕又问道:“那其他孩子呢?”
那文生公子道:“就在里面,崔县令如果不信的话,尽可以问他们两人!”
说着话,他取下了李邕嘴里的破布。
“呸呸,其他的孩子都在里面,但是……”李邕嘴巴被破布塞久了,吐了两口唾沫,然后顿了一下,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崔县令别管我们,你快走!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呵呵,呱噪!”
文生公子再一次将破布塞进了李邕的嘴里,揶揄道,“你以为崔县令是贪生怕死的昏官?他既然敢来,自然就是义薄云天,早就将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用的着你这纨绔子弟来操这份闲心吗?”
说罢,又看向崔耕,嘴角噙笑地问道:“崔县令,我说得对不对啊?”
崔耕耸耸肩,淡笑道:“好了,咱们也别磨牙了。本官关心这些孩子的性命安危,但本官更惜命。若这些孩子出了事儿,本官最多一个办案不力,治县无能。充其量不过革职罢官,朝廷也要不了我性命。所以我犯不着来这儿白白送死!所以,若是你不能提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本官立刻拨马就走。丢了官,我崔家还有日进斗金的崔氏酒坊,我还能做我的富家翁,日子一样逍遥的很。”
“哈哈,崔县令别急嘛,解决方案当然是有的。”
文生公子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物事,问道:“崔县令,你看看这是什么?”
崔耕远远观瞧,也没认出什么东西。
“这都看不出来?那我再离近了点,让崔县令看个清楚……”
说着话,文生公子缓缓向前,直到崔耕的马前不远站定,道:“崔县令,认出来了吧?”
崔耕倒是看清楚了,一个小小的彩绸包裹,但这跟解决方案有啥关系?
他问道:“你拿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也很简单,只要崔县令将这个包裹打开,然后再……”
突然,文生公子将手中的包裹,对着崔耕猛力一甩!
噗~~
一股白色的粉末,冲着崔耕兜头罩来!
“卧槽尼玛…敢跟老子玩阴的?”
崔耕还没骂完,便闻到一股甜香,霎时晕晕乎乎,整个人跌落马下……
第284章 忽想旧卷宗
不知过了多久,崔耕悠悠醒来。
一醒来就发现自已被倒剪双手,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他睁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李邕和淳于真也跟他一样,被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动弹不得。
文生公子与那两个黑壮汉,正围在一个案几前喝酒。
酒香扑鼻倒是好酒,但看那案几上摆着的菜色,就显得简陋寒酸了。
咕咕嘟嘟~~一阵水沸冒泡声儿。
他循声望去,原来不远处的铜锅内正煮炖着东西,闻着香味儿,崔耕估摸着是鸡肉和蘑菇之类的乱炖。
暗暗观察了一番过后,崔耕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至少文生公子耍阴招冲自已下迷药后,并没有趁自已昏迷之机,第一时间要了自已性命。以王弘义对自已杀之而后快的恨劲儿,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
既然看对方没有想马上要自已性命的意思,崔耕心思又活动开来了,应该找个机会找到被掳走的孩子们,然后一并脱困。
注意既定,他故作刚刚醒来,清咳了两声吸引了文生公子几人的转头注意。
然后轻哼一声,冲他们嗤笑道:“呵呵,王弘义上次派了王大中来小隐寺谋害本县,结果如何?事败之后,弃车保帅,竟然让自已的亲生儿子替死。这回倒好,派了你们几个无名小卒来,呵呵,你们就不怕事成之后,也被他杀人灭口?”
“呵呵,崔县令就省点力气吧,用不着费唾沫挑拨离间。”
文生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在下崔日昌,应该不算无名小卒吧?”
“崔日昌?博陵崔氏子弟,崔湜族正崔日用的亲兄崔日昌?就是你陷害了自已的伯父,前任宰相崔元综?”崔耕脸色周边。
崔日唱又灌一口酒,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帮着王弘义陷害了自已的伯父,被家族除名,乃至被天下人唾骂的崔日昌,现在除了丽竞门,天下之大也无我的容身之处。正因为如此,王弘义料定我不会,也不敢背叛与他。所以,崔县令不用白费力气,再动挑拨离间的心思了。”
一个走投无路,与丽竞门沆瀣一气的家族败类。有了陷害伯父被罢相的投名状,难怪王弘义会信任他了。
崔耕又看另外两名大汉,问道:“那他们两人又是……”
崔日昌对此倒是毫不隐瞒,逐一介绍道:“这俩位冯氏兄弟,哥哥冯明,弟弟冯亮,乃忠义之土。他们曾受过在下的大恩,故愿意誓死效忠在下。”
“忠义之土?你也配说这个词儿?”
崔耕嘴角微撇,冷笑道:“你连亲伯父都能陷害,连自已的家族都能背叛,你也配谈忠义,配谈誓死效忠的鬼话?”
“呵呵,崔县令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再说这些没意义的屁话了。”
崔日昌不耐烦地将手中酒杯重重落在案几上,摆了摆手道:“崔县令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已吧,待午时三刻一到,我就要你的命。你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下来。看在同为崔姓的份儿上,我会帮你传出去。”
“午时三刻?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崔耕被关在这大厅里,还不知道自已昏迷了多久。
“唔……差不多是巳时二刻,也就是说,你还剩下一个多时辰。”
崔耕往四周望去,却见整间大厅里只有数根柱子,并无窗户。十数根牛油大蜡燃起,照的亮如白昼。
现在是巳时,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区间,那现在是白天。而现在这个大厅里不仅空气闷堵不流通,还得依靠着这十几根的牛油大蜡来照明。
再看这大厅的简单设计,只有几根大柱子撑起一片空间出来,还连个透风的窗户都没有。
崔耕由此断定,自已现在绝对不是被关在地面上的哪所房子里,应该是被关在一个隐秘的地下所在。
恐怕这地方是崔日昌用来久居藏匿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他之前为什么没有要自已性命,而非要等到午时三刻,他倒是一时半会无解。
不过离午时三刻只有一个时辰左右,所剩时间不多,容不得他浪费时间去想这个。
以这个被困之地的隐蔽,恐怕即便封常清他们带着军队围拢过来,也很难发这个秘密的地下所在。
为今之计,只有自救!
但是自已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崔日昌又是油盐不进,屡次挑拨离间都不能奏效,简直是无解啊!
不由地,崔耕的额头沁出一颗颗冷汗。
渐近死亡,他脑中飞速运转着自救之法,甚至回忆那场“荒唐大梦”中,会不会有什么救命之策。
崔日昌……崔日昌……这丫的名不见经传,完全没有任何记载啊!
咦?也不对!
蓦地,一个卷宗在崔耕的脑海中浮现,崔日昌的名字在上面熠熠生辉。
这份记忆并非来自荒唐大梦的史书记载,而是前不久他在江都县衙的一件卷宗里看到的。
再细想……他想起来了!
当初在处理扬州城拆迁问题的时候,三家有背景的钉子户里有一户叫梁有贵,就是被自已活活杖毙,杀鸡儆猴的梁有贵。
他曾经查过梁有贵的其他罪证。
梁有贵仗着弟弟薛有福(薛怀义的管家)的势力,包揽词讼,导致官府冤枉了不少好人,错放了不少真正的坏人。
在梁有贵词讼帮助下逃过律法的坏人里面,貌似就有崔日昌这个人。
对,就是这个事儿。崔耕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卷宗里,曾记录过崔日昌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特别怕鬼。
他找梁有贵相助的那件案子,也是很滑稽,故崔耕格外有印象。
说是崔日昌的妻子卢氏,有一日不小心将一个犯了错的侍女给仗毙了。
从那以后,崔日昌每天晚上梦见那侍女的鬼魂前来索命,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他竟然为了不让侍女冤魂每夜来梦里索命,便荒唐地毒杀了自已的妻子,给那侍女抵了命。
这才有了崔日昌毒杀发妻的案子。这件案子当时在扬州闹得挺出名的,不过崔耕还没来任职。
后来在梁有贵的词讼相助下,他让崔日昌装疯卖傻,并暗中又贿赂了当时的江都县令,这才逃脱了律法的制裁。直至换了几任县令,崔日昌才不再装疯卖傻。
貌似正因为这件事儿,他才被梁有贵抓住了把柄,受其要挟。梁有贵后来与王弘义的儿子王大中搅合在一起,将此事分享给了王弘义。
王弘义正是捏住这个把柄,才设计让崔日昌陷害了自已的伯父,时任宰相崔元综。才有了李昭德趁机弹劾攻讦崔元综,让对方罢相之事。几桩事情都是环环相扣,有因有果。
这也才有了,崔日昌被家族除名,走投无路之下,到了王弘义手下任差办事。
这可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其他的事儿,崔耕可以不用理会,他眼下真正要关心的就是崔日昌的致命弱点——怕鬼!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觉着崔日昌的这个弱点,兴许是自已保全性命的契机。
当即,他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好,本县这回算是栽定了跟头,难以保全性命。不过,就算我死,你崔日昌也活不了多久,有个垫背的,本县不算亏。”
崔耕沉默许久突然大笑,的确吓了崔日昌一大跳。
不过听完他说得话后,他鄙视道:“崔二郎,我看你是黔驴技穷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王弘义对我信任的很,不会杀我灭口的,你用不着挑拨离间。”
“嘿嘿,王弘义会不会杀人灭口,我不敢断定。但是,冤鬼索命,嘿嘿,本县现在就能断言!”
崔耕双眼惊恐地看着崔日昌,阴仄仄道:“崔日昌,你难道不知道,自已一直背着一个女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