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次出使更是危险重重。抛开自已的冤家对头赛修伦不说,就是突厥可汗默咄都是没诚意的主儿啊!
在历史上,这支和亲队伍一到黑沙城,就被默咄给关起来了。
然后,默咄以五大恨为由起兵,攻打大周。直到八年后,朝廷和突厥的关系缓和,武延秀等人才得以重返中原。
好死不死这次出使自已与冉也有份,这得在突厥待多久啊?能不能安全回来,实在不好说!
想到这些,崔耕实在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来了,来了!”
崔耕被雀跃兴奋之声惊扰,原来是洛阳来的和亲使节团,终于尼玛到定州了!
当先一人身材短小,腰背弯曲,塌鼻子小眼睛,脸上皱纹对垒还有点发红,最关键的是此人没带幞头,花白的头发随风飘荡,蓬乱不堪。这个老丑鬼正是当今女皇陛下的堂侄儿——河内王武懿宗!
武懿宗身后落了半个马头的位置,是一位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的年轻俊美郎君,正是此次和亲的正主儿,前往突厥倒插门的淮阳王武延秀。
在两位王爷的身后,还有一文一武两位大周官员。
左边那位身着紫袍金玉带,五官坚毅不怒自威,正是左卫郎司宾卿田归道。
右边那位身材矮小,却偏偏穿着一身特制的精美铠甲,一脸书卷之气,跟武将半点都不搭,正是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
孙彦高和范光烈这两个马屁精既然要抱大腿,自然就把功课做得极足,谁是谁,哪位是哪位,基本都能认出。
当即,他赶紧率领众人,快步迎了上去,哗啦啦跪倒在地,恭声道:“下官定州刺史孙彦高,率定州文武官员,参见河内王,参见淮阳王!”
武懿宗等人翻身下马,道:“免礼,起来吧。”
“谢王爷。”
众人刚刚站起,孙彦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寻到武懿宗这条大腿,自顾拍起马屁道:“王爷为国辛劳,不远千里……”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谁知武懿宗并不领情,大大咧咧地将手一摆,问道:“呃,本王那个副使,就是突厥人点名要增添的和亲副使,定州长史崔耕,人在何处?”
崔耕听着叫自已,上前见礼,道:“下官崔耕,参见王爷。”
武懿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笑一声,道:“一个鼻子俩眼睛,两只胳膊两只腿,看起来也是寻常么?就是你强逼着突厥南厢杀赛修伦吃了一口大粪的?这次出使有了你,可真是热闹了呢!”
这番话说是褒扬也成,说是讥讽亦可,崔耕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便含糊其词道:“当初那事也是阴差阳错,下官不敢居功。”
“嗤……你还挺有脸的,还想请功呢?”阉知微突然插话道:“崔长史,这次出使突厥,你最好给本将军安份着些!若是影响了两国邦交,弄得生灵涂炭,本将军第一个饶不了你!”
崔耕没有吭声,心里宰相,敢情这位阎大将军是对我不满啊?不知他这番话,是不是也是河内武懿宗对我的态度呢?
见着崔耕挨了训,一直憋着一口气的范光烈自忖终于找着机会了,附和大叫道:“崔长史,听见阎将军的教训没有?邦交无小事,到了突厥以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把突厥人伺候好了,你就是咱们大周的罪人!”
“把突厥人伺候好了?”
崔耕一见范光烈这老狗又开始跳脱,不由眉毛一扬,嗤道:“你一个屁大点的录事参军,也配搀和两过邦交的事?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谁知阎知微却又冷哼一声,道:“崔长史,范参军的话,虽然糙了一点,但是话糙理不糙。你身为大周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了两国休兵,就是受点委屈又能怎样?该忍就得忍,该让就要……”
“不好意思!”
崔耕突然面色一凛,毫不给面子地打断了阎知微,冷冷说道:“下官不过一介定州长史,品秩虽比不了阎大将军,但膝盖却是硬的很。呵呵,伺候突厥人这事儿,下官还真干不来,也不懂!您啊,要是怕我崔耕影响两国邦交的话,就另请高明吧!”
言毕,转身就走,浑然没有拖泥带水之意!
第351章 定州褚云娘
“放肆!”
阎知微被崔耕当场这么甩脸子,面色顿时大窘,道:“和亲副使之职,乃朝廷公议,陛下亲封。岂是你不想干就不想干,说不去就不去的?你置我大周朝廷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陛下?朝廷?”崔耕冷哼道:“陛下和朝廷是让崔某人当和亲副使的,而不是给突厥人当哈巴狗的!某挂冠而去,不是因为陛下,不是因为大周朝廷,而是你阉知微!因为——”
他顿了顿,他高声道:“吾虽出身粗鄙,却也知晓大丈夫生于世,应顶天立地,既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更不能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这话乃是引用,出自晋朝陶渊明之口。
阉知微明白,以如今崔耕“崔飞将”现在在诗坛的地位,今天要是真被自已欺侮得拂袖离去,那这个“乡里小人”的名号,自已就算是背定了。
当即,他大怒道:“崔二郎,你给本将军说清楚,到底谁是乡里小人?”
“谁是小人?”
崔耕故作惊诧地上下打量了阎知微一眼,悠悠念道:“朱前疑着绿,逯仁杰着朱。阎知微骑马,马吉甫骑驴。将名作姓李千里,将姓作名吴栖梧。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阎大将军,谁是小人,还用下官说得再清楚些吗?”
“哈哈哈~~”
听了这话,不少官员会意的大笑起来,当中就属阎知微的老对头,通事舍人左卫郎将田归道笑得最是大声和肆无忌惮
崔耕念得这几句话可是有出处的,正是朝廷几年前的一个官场典故。
据说又一日,武则天问礼部郎中张元一,张爱卿啊,整日呆在宫里闷得很,在外面有什么好笑之事吗?
礼部郎中张元一就以崔耕刚才念得那段话作答。因为这番对答机智幽默,针砭时弊,很快就在大周官场流传开来。
其中“阎知微骑马”一句,乃是一语双关。意思是说,阎知微其人既名为“微”,又身材矮小,却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不伦不类。
既然阉知微是众所周知的“矮小之人”了,崔耕偷换一下概念,称他为“小人”,又有何不可?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阉知微一直以身材为憾,当面被崔耕当面揭了这个一个大“短”,顿时气的脸都绿了。
不过,他心思阴毒,并没有继续和崔耕死磕斗嘴,因为他据他所知崔二郎能言善辩出了名的,于是他看向了武懿宗,道:“王爷,看来崔长史是看不起咱们这身材矮小之人啊,委实是欺人太甚啊!”
阎知微想得挺好,武懿宗那身材还不如自已呢,受了这番挑拨,还不得和崔耕死磕啊?
谁知人武懿宗压根儿就不买他的账。
只见武懿宗白眼一翻,沙哑着嗓子道:“去尼玛的吧!人家崔长史说的是你阉知微,关本王什么事?”
随后,又来到崔耕的近前,滋着满口的大黄牙,道:“崔长史好志气,这做人嘛。就该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本王支持你!气死阎知微这个驴日的!”
紧接着,武延秀也走上前来,抚掌称好道:“崔长史果真是我大周血性男儿,本王看好你!”
刚才笑得肆无忌惮的田归道也走上前来,也微微颔首道:“崔长史说得好,伺候突厥人这差事,咱们中原人是真干不来!想当初本官出使突厥时,见了了他们那个前任可汗骨咄禄,也就微微一躬身,磕头这种事儿留给软骨头干吧!”
崔耕竖起了大拇哥,赞道:“田舍人,真汉子!”
“你……你们……”
阎知微彻底傻眼了,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跟崔耕一伙的!但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愿意力挺崔耕,这不明摆着的么?田归道是反对和亲的,武懿宗是不愿意担这份差事跑突厥去的,而作为突厥人倒插门女婿的武延秀,压根儿就是不想去和亲的。
这些人里,只有自已是主张和亲的,无形中自已已经成为这些人的公敌了。
但他心里很清楚,人家突厥人说得很明白,这次和亲要想成功,必须得定州长史崔耕做副使。
崔耕撂了挑子,和亲的事儿完蛋了,那三位是乐见其成啊。
唯一坑苦了的,就是自已这个主和派。最关键的是,他们兴许还会倒打一耙,把责任完全推到自已的身上!
这尼玛可怎么办?
唉,形势比人强,事到如今,也只能牙掉了和血吞了!
想到这里,他这个堂堂的三品豹韬卫大将军,居然满脸堆笑道:“崔长史,崔长史诶,本官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还当真了呢?我一直以为,咱们出使突厥,虽为和亲,但也不能堕了我大周的威风,崔长史和本将军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哦?是吗?”崔耕继续揶揄道:“那您刚才还说什么话糙理不糙?”
“我……这……我那是……本官是在讽刺范光烈的!不信的话,你且看!”
嘭!
说着话,阎知微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范光烈的后膝盖上。
哎呦~~
范光烈立足不稳,跌倒在地,抱着膝盖连声呼疼。
这还没完呢,阎知微痛骂起来:“食我大周的俸禄,却对突厥卑躬屈膝,简直是吃里扒外的典范,本官怎么可能跟你这小人为伍?范光烈,你的膝盖骨软,本将军的膝盖骨可硬着呢!”
在场所有人:“……”
堂堂大周三品大员,这阎知微也太没节操了吧?出尔反尔,简直是把自已的脸打得啪啪响啊!
就是崔耕都不得暗叹一声牛逼,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居然把哥们的计划都给破坏了!
他刚才拂袖而去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早早便计划好的。他想着,如果自已能借着这个由头辞官不做,当然是再好不过,反正上官婉儿重新的宠之后,再帮自已复职也不是啥难事儿。现在可好,阎知微这厮居然如此不要脸,出尔反尔,还跟自已委屈求全起来,如果自已再坚持不去突厥出任副使的话,理亏的可就是自已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表示,同意领受和亲副使之职。
阎知微嘴里小心地拍着崔耕的马屁,心里却是充满了怨毒之气,哼哼,崔耕,且让你得意一时。真到了黑沙城,赛修伦的地盘,我看你怎么死!
显然,经过这档子事儿,阎知微虽然面上一团和气,但心里已经扎下了一根刺。他与崔耕之间,已然是树下了解不开的私怨!
……
……
一场小小的插曲过去,众人起行定州城。
入了城,孙彦高先让和亲使团休息一番,到了晚上,再隆重为他们接风洗尘。
约莫到了晚间,定州刺史府,一个巨大的院落中。
整个场地全部用彩绫环绕,四周点燃数十根牛油巨蜡,又有缕缕檀香飘来,让人如坠仙境。
不但环境好,这酒席也好啊,瓜果食蔬尽皆上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各色名酒尽皆齐备。
另外还有定州官妓数十名,或者主持行令妙语如珠,或者在官人身旁小意逢迎,或者在堂前起舞荡人心魄……
孙彦高也真舍得下本钱,大有一番酒池肉林之风啊!
但是如此美妙的夜宴,却丝毫不见武懿宗展现一丝笑容。
“去尼玛的吧!”
蓦地,武懿宗将身旁的两名美姬往旁边一推,恨声道:“孙彦高,你就让这些庸脂俗粉招待本王?你当本王是山沟沟里的土鳖?还是觉着本王没见过女人?”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孙彦高赶紧解释道,“您身边这两个小美人儿,一个叫唐薇薇,一个叫周冰儿,已经是咱们定州官妓的头牌和二牌了。再要好的,偌大的定州城中,下官也委实寻不到了!”
“孙刺史,咱们定州官妓里,可不一定是唐薇薇和周冰儿这两女最为出色哩。”
忽然,狗头军师范光烈出了声儿,似是拆孙彦高的台,其实却是在向武懿宗进馋道,“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不过是我家刺史大人指挥不动妓乐司,所以实难为河内王寻到绝佳的美色了!”
孙彦高也被范光烈最后一句点透了,第一时间甩锅道:“对啊,启禀河内王,定州妓乐司,崔长史才是正管,有什么事儿,您最好是找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