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是的。”崔耕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此事再也休提。至于著作局的经费嘛……呃……三天之内,本官一定解决。”
……
……
其实,崔耕最后想出来的法子也简单,那就是找上官婉儿求援。
上官婉儿住在皇宫内,崔耕当然不能直接去见她,只能是先去找内侍省的刘老四。
说来也巧,崔耕刚出著作局,没走多远,就见刘老四急匆匆地赶来。
“二郎,快跟杂家走,上官舍人有请。”
崔耕微微一愣,道:“上官舍人找我有什么事?”
“此事天机不可泄露。”刘老四眨了眨眼睛,道:“二郎也不用太过担心,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他在前边走,崔耕在后面跟着,不过却不是往皇城的方向,而是出了端门,过黄道桥、天津桥和星津桥,直奔尚善坊而来。
进了坊内,略走几步路,来到一个大宅门前,刘老四微微一躬身,道:“二郎,里面请吧!”
崔耕抬头往门匾上看,疑惑道:“四郎大兄,这是谁的府邸啊?怎么门匾是空的?”
刘老四道:“嘿嘿,这可是位大人物,人家是新搬来的,把旧的匾额去掉,还没来得及换新匾呢。”
能被刘老四称为大人物,还和上官婉儿关系匪浅,恐怕这位的身份大不简单啊!崔耕心中充满了期待。
果然,宅院内,飞檐斗拱,徊廊缠绕,雕梁画栋,精致异常,还有小桥流水点缀其间,足以说明此地主人身份不凡。
刘老四道:“二郎看这宅子如何?”
“呃,小弟实话实说,若是在其他地方有这么一所宅子也就罢了,无非是拿钱堆呗。但尚善坊内非富即贵,谁会卖宅子啊?此宅的价值着实无法估量。”
刘老四嘴角微翘,道:“怎么?二郎你心动了?”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崔耕叹了口气,道:“小弟现在还在积善坊内的客栈里住着呢,一直想找个宅子搬走,就是没啥合适的。不是钱的事儿,而是皇城附近的几个坊里,根本就没有宅子出售。”
“那二郎你今天可来着了,待会儿见了上官舍人,你让她帮你说几句话,说不定那个大人物会把这个宅子让给你呢。”
“四郎大兄莫宽我的心了,这么好的宅子,人家肯割爱?”
刘老四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那可不一定……诶,到了!”
说着话,二人已经到了一个一个小院前,刘老四道:“上官舍人就在里面,杂家就不进去了,二郎请吧。”
崔耕来到院内,见外面没人守着,高声道;“上官舍人在吗?著作郎崔耕求见。”
“进来。”一个女声传来。
“是!”
吱扭扭~~
门开了,崔耕定睛一看,不由得心神巨震!
里面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中间是两个女子,一个四十多岁,满头珠翠,绫罗满身,富有余而贵不足。一个看年纪不到三十岁,端庄典雅,温柔大方。
一左一右是两个男子,左边那个年过七十,眉如秋霜,颤颤巍巍。右边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青衣小帽,目光灵动,眼神略显羞涩。
这四个人崔耕简直太熟悉了,正是二娘、嫂嫂苏绣绣,茂伯以及小九儿。
他眼圈有点泛红,深施一礼,略带哽咽道:“二郎拜见二娘,拜见嫂嫂!呃……你们怎么来了?”
“是上官舍人把他们接来的!”刘老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解释道:“二郎你到处找宅子,准备安置家眷的事儿,上官舍人早就听说了。可她刚帮你把宅子物色好,你就去天枢下面跪着了。于是乎,上官舍人干脆就直接派人去泉州把他们接过来,想给二郎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哩。”
崔耕道:“上官舍人想得真是周到,四郎大兄,回到宫里面,你一定得帮我好好地谢谢……啊,不,小弟想当面谢谢上官舍人,还请四郎大兄代为通禀一声。”
“好说,好说,上官舍人也很想见一见名满天下的崔青天哩。”
正在这时,二娘忍不住插话了,道:“这位公公,你说上官舍人给我们家二郎物色了宅子,这宅子到底在哪呢?快带我们去看一下吧。”
刘老四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您对这里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二娘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说实话,我们崔家现在也算有钱了,但我做梦也没梦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宅子啊。这宅子的主人肯定不简单,不怕您笑话,我在这还真有点拘束得慌……”
“拘束?不必,大可不必!”刘老四笑吟吟地道:“实不相瞒,这个宅子就是上官舍人送给二郎的礼物哩。换言之,这里就是您自已的家,有啥可拘束的?”
“自……自……自已家?”二娘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看向四周的目光顿时不同,道:“都说二郎富贵了,看到这个宅子,我才知道真正的富贵到底是什么样哩!”
顿了顿,又有些不稳心道:“这位公公,你不会是在拿老婆子我开玩笑吧?”
“杂家和二郎可是八拜之交,怎么敢骗二娘您呢?”
其实刘老四和崔耕哪有那么深的交情啊,无非是互相利用,兄弟相称而已。不过,随着崔耕和上官婉儿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刘老四已经有点要巴结他的趋势了。现在,甚至愿意随着崔耕叫二娘。
他指着外面道:“不光是这所宅子,还有里面六十个男仆,四十个丫鬟,二十个婆子,马夫、花匠、厨子等杂役一应俱全,上官舍人都送给二郎了。”
二娘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道:““好!好,好!那这宅子里,可就什么都不缺了。”
刘老四突地把脸一板,正色道:“那可不对!这个宅子如今还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什么人?”
“当然是女主人!”刘老四冲着崔耕一挤眼,道:“二郎啊,如今你当上京官了,宅子有了,家眷接来了,未婚妻更是等了你两年多了。万事俱备,啥时候请老哥哥我喝杯喜酒啊?”
二娘眼前一亮,道:“对哩,对哩,二郎,你都二十五六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呀?”
崔茂更是激动得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事儿可耽搁不得!老奴在崔家待了大半辈子,如果能再抱上小主人,那真是死了也甘愿啊!”
“茂伯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苏绣绣道:“那才哪到哪啊,大家都盼着你长命百岁哩……不过,二郎的亲事也真的要抓紧了,莫要辜负了人家小娘子的大好年华呢。”
小九儿虽然没说话,却是连连点头,显然是站在大伙的这一边。
崔耕迎上大家热切的目光,暗暗寻思道,刘老四说的没错,万事俱备,貌似我崔二郎真的要成亲了啊!
第382章 二词震子昂
“但凭嫂嫂和二娘做主。”
崔耕此言一出,就宣示着这桩婚事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
首先是要把日子定下来,这事儿当然要找他和卢若兰的大媒人,如今被降为国子监丞的卢雄。
卢老头跟崔耕真是投缘,一见他就眉开眼笑,二郎长二郎短的叫个不停。
待听了崔耕的来意之后,卢雄就更高兴了,道:“二郎,这就对了!升官发财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想办法过好自已的小日子才是正经。呃……事不宜迟,咱们爷俩先商量商量这成亲的步骤。”
稍微沉吟了一下,卢雄继续道:“嗯,先是找卢景祚定日子,这一步当无问题。然后是写请帖,这步就马虎不得了,万一漏了一个就得得罪人,咱爷俩先合计合计吧。”
卢雄也是真热心,马上就和崔耕拟定起名单来。
武三思和武承嗣是肯定要的,不管什么原因吧,人家跟着李昭德强闯过推事院,这份人情崔耕得记得。
另外,上官婉儿一系的刘老四、刘幽求等人也是必不可少。
五姓七望、洛阳郭氏、清河张氏的人,最好全发请帖,人家能不能来是一回事,崔耕这边等先把礼数尽到了。
……
商量来商量去,崔耕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老爷子,您是不是忘了一个老熟人啊?”
“谁?”
“就是当初在清源县,您见过的陈子昂,他不是被调入京城,当上了右肃政台侍御史了吗?”
其实崔耕自已也有点奇怪,自已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来探病的人很多,刘老四一个人就来了六七趟,但陈子昂一直没露面。按说以自已和陈子昂的交情,不应该啊。
是他被调到外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崔耕的心头。
果不其然——
“陈子昂?”一听这个名字,卢雄顿时面容一阵扭曲,涩声道:“二郎,听老夫一句劝,这请帖就别发给陈子昂了。他现在这个……这个……状态不大好。”
状态不好?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耕还要再问,卢老头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最后被崔耕逼得没办法,卢雄叹了口气,道:“陈子昂如今的确是在洛阳,不过他是在洛阳县的大牢里,有什么事儿,你自已去问他吧。”
咋的这哥们儿还进去了?
崔耕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卢雄的挽留了,快马加鞭,直奔洛阳县的大牢而来。
一小锭金子递过去,很容易就在牢房内见到了陈子昂。
老实说,他的待遇还算不错,一个单间宽敞明亮,被褥干净,几案子上还放着几本书。
陈子昂本身的状态也挺好,一袭儒衫干干净净,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崔耕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又给了那牢子一锭金子,让他暂时回避。
崔耕关切地问道:“子昂兄,你怎么落到这副田地?是不是来俊臣?”
“哼,来俊臣!”陈子昂冷笑一声,道:“跟他没关系。二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在清源县分别的时候,刘老四看在金子的面上,曾经交代了我一句话。”
崔耕凝神细思,缓缓道:“当时他说:上官舍人对那件事上心得紧,你万不可有半点推辞,否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错。”陈子昂恨恨地道:“把我关进洛阳县大牢的,就是二郎你那个便宜姨妈,上官婉儿!她诬陷我偷了陛下赐给太平公主的珍玩,命洛阳县抓来审问,如今我已经被关起来一年多了。”
诬陷陈子昂偷东西?擦,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崔耕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陈家乃是射洪数得着的巨富,当年射洪大灾,陈子昂他老爹陈元敬曾向官府捐粟万石以济灾民。
陈子昂更不得了,刚到长安时为了扬名,曾经当众将一把价值千贯钱的古琴损毁,并且叹曰:“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遂名扬天下。
这等人物怎么可偷什么珍玩?
崔耕问道:“你究竟是哪儿得罪上官舍人了?当初刘老四不是说了吗?那事儿非关朝政。你也答应的好好的,要顺着上官舍人的意思来。怎么眨眼间就谈崩了呢?”
陈子昂坚定地道:“上官婉儿让我干的那件事的确非关朝政,但是,事关陈某人的名节,我绝不退让!”
崔耕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上官舍人乃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女,总不会让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陈子昂摇头一阵苦笑,道:“唉,要命就要命在“大才女”这三个字儿上。二郎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唉,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别扭,至于吗?”
待崔耕听完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不由得苦笑不得。
原来,上官婉儿让陈子昂干的那件事,是改变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