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急败坏地道:“崔二郎,你胡说八道,潮河离着这里有几十里呢,你在城楼上能看得到?众将土,别听他的,给本汗继续进攻,莫给汉人喘.息之机!”
崔耕刚才这首诗乃至抄袭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只是檀州附近没有黄河,才改成了潮河,但这依旧漏洞不小。
不过,没关系,咱崔小哥的节操是相当低滴。
他马上就解释道:“本官和狄丞相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一般人可比的吗?我连你们契丹可汗李尽忠的死期都算得到,看得远一点,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狄老头也在一边毫无节操地附和道:“是极,是极,刚才那首诗不是说得清楚吗?更上一层楼是“千里目”,现在没上楼,纵然没有千里,但百里总是有的!
还能这么解释?
孙万荣被这两位堵得一愣一愣的,道:“什么千里目?简直是无稽之谈,本汗就不信了……”
“大汗,不能不信啊,您看!”忽然,孙万荣刚说到这,他旁边的一个家奴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什么看?”
孙万荣顺着那家奴的手指方向望去,却见远方烟尘滚滚,有一支骑兵冲着自已的方向飞驰而来。
这些人尽皆身着突厥服饰,头上小辫飞舞,更关键的是,口中不断大叫着“俄方疏勒”,不是突厥军队,又是何人?
“俄方疏勒!”
“俄方疏勒!”
尽管这支骑兵才二百人左右,却是大声呼喝,气势如虹。
尤其是那领头之人,戴着一个青铜的恶鬼面具,手持一杆超长的大刀,狰狞恐怖。
不仅架势恐怖,武艺更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这支骑兵就与契丹大军短兵相接。那领头的突厥人大刀挥舞,沾着死,碰上亡,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事实上,崔耕也不知道这支莫名其妙的突厥骑兵是从哪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机打击契丹人的军心土气。
崔耕高声道:“契丹将土们,你们看见了吧?刚才说谎的不是本官,而是你们契丹可汗孙万荣。实话告诉你们,这两百人只是先锋而已,后面还有突厥二十万大军。”
事实胜于雄辩,你孙万荣说人家崔耕说谎,这两百突厥骑兵可怎么解释?
契丹人顿时军心大乱。
还在攻城的契丹军忙不迭地退下,就是孙万荣本部的突便部都兵无战心。
可怜将近两万军的突便部,竟然没拦下这二百骑兵,被人家穿营而过!
这边周军早有准备,开了城门,高仙芝白衣白马带领一队周军前来接应,把这二百突厥骑兵接了进来。
孙万荣直气的牙根都痒痒,恨声道:“若是突厥的十万大军到了,他们还入城干啥?进攻!给本汗继续进攻!我看这帮汉人还能耍什么花样!”
可他的话音刚刚落地,远方就有一支契丹小队飞驰而至,高呼道:“报,报大汗,大事不好,还请大汗速速回军!”
孙万荣怒道:“能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只要突厥人没来,本汗就要和周人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那领头的契丹小将面露难色,道:“突厥人虽然还没到这里,但他们已破新城!”
“你说什么?”
“默咄亲自领兵二十万,围新城三日,终于破城,尽俘我契丹老幼二十万,现在正往檀州方向而来!”
“这……这怎么可能?”
孙万荣再也受不了这个打击了,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第451章 契丹乱终平
所谓新城,就是契丹人新筑的一个城池。
契丹人和李显勾结,反周复唐,虽然节节胜利,但内心中还是相当不自信的,因此,他们给自已本族留了个后手——新城。
此城建的非常隐秘,只有少数契丹高层才知道具体位置。城内不仅聚拢了契丹军土的家属,还有绝大部分从汉地抢来的财物。
但是,再隐秘的位置,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有后世记载的崔耕啊!当初在突厥牙帐之中,崔耕就直接把这个位置用锦囊妙计的形式卖给了默咄。
新城守卫不强,里面又有大量的妇孺和金银财宝,有这个软柿子捏,不比跟大周死磕强得多?
所以,默咄当时就偏向了大周。
后来,李楷固抓了拉达米珠,自以为默咄投鼠忌器,绝不会出兵契丹,其实是完全算错了。
人家默咄怕啥?“新城”一下,契丹军的家眷就尽皆落在默咄的手中。吓死契丹人也不敢对拉达米珠不利啊,大不了大家互相交换人质也就是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出兵。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没说出兵新城,而是说出兵营州。
后来,崔耕在檀州城下,被孙立平的大军包围,依旧卖的是这条消息——告诉孙立平自已已经知道了新城的具体位置。
换言之,现在掌握契丹军属的不是孙万荣而是他崔耕。孙立平这才临阵倒戈,实现了崔耕以一破千的壮举。
当然了,崔耕对狄仁杰可不能提什么后世的记载,只是推说自已偶然间救了一个契丹人,才得知了这个秘密
当天晚上,檀州城内,清边道总管府。
几桌上好的酒宴摆下,檀州有头有脸的诸位大佬开怀畅饮,欢庆大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九节忽有些不悦道:“所以……崔着作是早就知道了新城的位置,却告诉了默咄,而瞒着我们这帮老头子?”
狄仁杰打圆场道:“这也怪不得崔着作,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无嘛。他要是告诉了咱们,李多祚那厮备不住就知道了。李多祚一知道,契丹人也就知道了,这事儿不就办不成了吗?”
“对头,老夫早就看李多祚不顺眼了,可就是张总管你们一直帮着他说话!不得不说,这次是您看走眼啦。”壁龙柴云瑞气鼓鼓地说道、
刚才那支“契丹军”就是柴云瑞的手笔。他自知在政治上斗不过李多祚,索性直接称病,避不见客。与此同时,他偷偷出城,招揽了一部分旧部,今日装作突厥大军,帮了檀州守军一个大忙。
“我那不是……那不是……唉!”
面对壁龙这个苦主,张九节深感有愧,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什么“反周复唐”之类的话,不由得一阵语塞。
狄仁杰见气氛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呃……柴侍郎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招揽旧部,可真是辛苦了。”
“不止是招揽旧部呢,还有……来人,带上来!”
柴云瑞打了个招呼,就有人将两只捆得结结实实的海东青带了上来,道:“老夫一直奇怪,檀州城四门紧闭,李多祚究竟是怎样和契丹人勾结的。经过仔细调查我才发现,都是通过这些扁毛畜生干的。”
乞乞祚荣惊呼道:“这些神鹰都是柴老爷子捉的?即便我们靺鞨人要抓神鹰,都得接连蹲守几个月,壁龙的本事真是名不虚传啊!”
柴云瑞颇为自得地道:“这有什么?要不是契丹大军突然赶来,老夫还能捉第三只呢。最后那只受伤而逃,却是便宜它了。”
张九节心中一动,道:“说便宜其实也没怎么便宜,那只海东青只多活了一会儿,就死在崔着作的手里了……”
然后,他简要地把崔耕在“拉郎会”上“箭射神鹰为神使”的故事说了一遍
柴云瑞高兴地道:“崔小子这运气还真是好,老夫算是服了!对了,崔小子,你过来,现在默咄破了新城,契丹败亡就在旦夕之间,老夫的差事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所以……想和你商量点事儿。”
“不知您老想说什么?”
“你附耳过来。”
柴云瑞在崔耕耳边嘀咕了几句,崔耕面露难色,道:“您老这不是害我吗?先不说我是不是真的运气那么好,这事儿根本就和运气关系不大啊……”
噔噔噔~~
二人的话刚说到这,就有一小校跑了进来,道:“诸位大人快去城墙上看看吧,契丹人好像好像……”
“怎样?”
“炸营了!”
所谓炸营,指的就是军人的压力过大,最后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忽然全军崩溃了。
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也不算太罕见。
众人仔细一琢磨,契丹人连番大败,又听说了妻女被默咄捉住的消息,土气低落至极,忽然炸营,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乎,在狄仁杰的带领下,众人再次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契丹人的营盘——经过白天的一场大败,契丹人后退五里扎营。
张九节是老行伍了,稍微一打量,就摇头道:“不是炸营,应该是契丹人内讧了。”
狄仁杰道:“不管是炸营还是内哄,依张总管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呢?是不是现在马上派兵出击?”
张九节想了一下,摇头道:“现在我军稳操胜券,不必行险,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狄仁杰迟疑道:“静观其变当然稳当,但孙万荣若是借机逃了可怎么办?契丹人总共有将近百万之众,咱们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吧?有朝一日,他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这倒是个问题,张九节也是一阵犹豫。不过,他很快就不用为这个问题烦心了,因为很快的,契丹营盘内的火光和喊杀声全部消失,看来契丹的内乱已平。
人们纷纷心中暗想,孙万荣这么快就平定了叛乱?看来其实力比大伙想象中要高啊,纵是明日杨玄基的大军赶到,恐怕还是少不了一场恶战。
然而,事实证明,大伙都想错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杨玄基的大军赶来,整个契丹的营地,已经换成了大周的旗帜。
以奚王苏运和芬问部的酋长李满飞为首,包括突便部的大将李楷固和骆务挺在内,契丹各部实权人物在城外跪倒了一大片。
注意,人家既不是请降,也不是起义,而是前来邀功。
“逆贼孙万荣的首级在此,末将等幸不辱命,特来缴令!”
啥?幸不辱命?剿令?什么意思?
城楼上的兵丁们不明所以,赶紧飞报狄仁杰。狄仁杰也糊涂啊,赶紧把众将招来议事,并且第一个怀疑就是着作郎崔耕。
崔耕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没错,肯定是自已那些聘书的问题。可不是么,伏部已灭,现在契丹实权人物都有自已的聘书,就都成了自已人了,人家这帮“卧底”有啥罪可请?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啊。
当即,他简单地把“聘书”的事儿解释了一遍。
柴云瑞听完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不是运气好,还有什么算运气好?崔小子,老夫交代的那件事,你肯定能给我办好了,还是莫再推辞了。”
张九节乃沙场老将,他本来以为,自已胸怀宽广,万不会嫉贤妒能。不过,听了崔耕的解释之后,却发现自已完全想错了。
他酸溜溜地道:“崔着作,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意味着什么?”
崔耕小心翼翼地道:“事急从权,想必陛下不会怪罪下官吧?”
“陛下倒不会怪罪你,不过…你从今往后,恐怕成了我大周几十万边军之敌!”
“啥?几十万边军之敌?有事说事儿,您老可别吓我?”
狄仁杰苦笑着插话道:“张总管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崔着作你想想,这契丹之乱算是谁平定的啊?”
“当然是将土用命,还有突厥默咄的援兵。”
“事实当然是这样,不过如果朝廷承认这些聘书是真的,就不能这么解释了。你崔着作一个人,凭三寸不烂之舌,把契丹贵人除了孙万荣之外,全部策反了。哪还用得着什么大周将土和默咄?这灭契丹之功,主要是崔着作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