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满脸委屈之色,道:“我……我哪儿言而无信了我?”
卢若兰微微撇嘴,道:“哼,你临出长安前是怎么说的,回来之后,就让那些女兵挪地方。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信儿呢?”
“我这……”崔耕挠了挠脑袋,貌似自已的确流露出这个意思过,只是不是原话而已。
但是,当他刚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卢若兰一使眼色,王美芳又说话了。
佳人低下头去,弱弱地道:“还有,夫君曾经说过,回来之后,定当加官进爵,再风风光光的迎娶妾身进门。现在……妾身都进门这么久了,您那加官进爵在哪呢?”
“我……”
崔耕被挤兑得直翻白眼,心说,王美芳一直温柔如水,从不跟自已抬杠,这是被卢若兰教坏了啊。
当然了,崔耕本来就理亏,让他当面指责王美芳,那是不敢的。崔耕眼珠一转,落到了秦雨儿的身上,道:“雨儿啊,你说夫君是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啊?
“我……我听若兰姐姐的。”
崔耕简直无语问苍天,暗想,你这妮子怎么竟然和兰结成统一战线了?你不是要装病吗?咋这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呢?看来这女人妒忌起来,真是丧失理智啊!
蹬蹬蹬~~
正在崔耕一阵尴尬之际,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封常清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道:“崔著作可在里面?宫里有钦使来,宣您入宫呢!”
“好,本官这就来。”
崔耕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忽然驻足道:“什么言而无信?为夫这不是正等着陛下的旨意吗?兴许是陛下日理万机,忘了这事儿了。说不定今天,她老人家帮我把这两件事儿解决了?”
卢若兰敲砖钉脚,道:“那要是陛下找你,不是为的这事儿呢?”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我也得让陛下想起来。”
言毕,崔耕抖擞精神,随着小太监,直奔皇宫而来。
其实他也纳闷啊,武则天赏罚分明,按说自已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于情于理,也该把自已的官职升一升吧?太子右监们率府的府邸拿回来,更是天经地义之事,女皇陛下怎么一直不帮自已解决呢?
说她老年痴呆,把这事儿忘了?这个理由也就是给自已撑撑面子罢了,实际上可是牵强得很呢。
……
……
与此同时,通天宫内。
武则天高居主座,两个男宠张昌宗、张易之侧座相陪。
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跪倒在地,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吉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武则天缓缓道:“吉爱卿,关于对著作郎崔耕封赏之事的意见,五郎和六郎,已经对朕说了。只是,朕还是有些犹豫不绝,想直接听听你的看法。”
“是。”吉顼恭谨地道:“不知陛下是因何犹豫呢?”
武则天为难道:“那崔耕毕竟是有大功于国,朕却对他明升暗降,恐怕被天下人说朕赏罚不公啊。更何况,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明升暗降,而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他委屈他了。”
吉顼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案,昂首道:“微臣以为,陛下此言差矣。为君者,当然应该赏罚分明,不过,那只是小仁小义而已。现在的陛下,更应该考虑的是大仁大义!”
“什么大仁大义?”
“当今天下,最大的大仁大义,就是想办法,让李家和武家永远和睦想处。否则,陛下百年之后,就是刀兵四起之时。到了那时候,生灵涂炭,李家或者武家被抄家灭族,这不仅仅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更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吧?”
武则天不知可否地道:“说下去!”
吉顼深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继续道:“但是,让李家和武家和睦相处,谈何容易?请问陛下,把水和土和成一块泥,会有纷争吗?”
武则天道:“没有。”
“那把泥分为两半,一块塑成佛祖,一块塑成天尊,会有纷争吗?”
“一为佛之长,一为道之尊,当然会有纷争。”
“现在问题来了,李氏和武氏各守本分,则天下安定。如今太子已然确立,而武氏却依旧为王,这是陛下为他们造成将来的必争之势,臣怕他们会两不得安啊。”
武则天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道:“朕也知道,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微臣还真有办法!”吉顼道:“陛下不如把兵权归于武氏,把皇位归于李氏。这样,天下臣民因为皇位在李,心悦诚服,不会起兵作乱。武氏忌惮李氏之名望,李氏忌惮武氏之兵权,或者不敢再起纷争。”
武则天想了一下,道:“你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恐怕也只得保几十年的安宁。”
“有几十年就够了!”吉顼笃定道:“经过几十年的武李通婚,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便有皇位更迭之患,也没有武李任何一家灭族之忧!”
“……”
武则天没有答言,沉思良久。她明白,吉顼此言虽然有些夸大,但确确实实是唯一的可行之策了。
良久,武则天才缓缓道:“兵权归武,皇位归李,吉爱卿的见识,着实不凡啊!嗯,以吉卿大才,当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倒显得朕无识人之明了。这样吧,自从崔元综出外之后,朝中宰相仅有四人,未免太少了些,不如吉卿就做一做,这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如何?”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就是正儿八经的宰相啊!
吉顼万没想到,自已对付崔耕之举,竟还有如此意外之喜1
一时间,他高兴的心脏好悬没从胸腔子里跳出来,跪倒在地,道:“谢陛下,谢陛下隆恩啊!”
张昌宗见武则天高兴,趁机道:“那崔耕的事儿……”
“嗯,要想武李相安,必须减除李氏羽翼。这次么……说不得,要委屈委屈崔二郎了!”
说来也巧,武则天话音刚落,高力土就从殿外走了进来,道:“启禀陛下,著作郎崔耕到了!”
武则天微微一皱眉,道:“宣他进来,真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第518章 接任新职司
不消一会儿,崔耕就在小太监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大殿之内。他一见二张在场,就明白今天准没好事儿。
至于吉顼?这家伙就是白眼狼一个,是敌是友,着实难分辨得很哪。
君臣见礼已毕,武则天赐座,温言道:“崔著作保庐陵王进京,实在是辛苦了。”
崔耕慨然道:“为报皇恩,微臣斧钺加身尚且不惧,又何谈辛苦二字?”
武则天要做亏心事儿了,未免面色稍稍有些尴尬,道:“朕曾经说过,崔爱卿若是能顺利迎庐陵王回京,定当不吝重赏。不知崔爱卿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当着吉顼和二张的面儿,崔耕就不会说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谄媚之词了。
他想了一下,道:“微臣年不过三十,就官居五品,又岂敢再奢望什么非分之福?只是……此行的右控鹤监的女兵们,不仅未得封赏,还没房子住,还请陛下多多考虑!”
右控鹤监女兵的事儿?
武则天一听这话,马上就找着话头儿了,道:“这倒是朕的疏忽了,传朕的旨意,赏那些女兵每人黄金二十两。”
黄金二十两,当然有些寒酸。但是,对于朝廷的正规封赏来说,这已经相当不少了。别忘了,宰相一年所有正当收入加起来,才五六千贯,单说俸禄,一个月还没二十两黄金呢。
崔耕再次跪倒道:“微臣代右控鹤监的所有将土,谢陛下隆恩。另外,那右控鹤监衙门的事儿……现在这衙门又被成均监占去了,还请陛下下旨,让他们把衙门让出来。”
顿了顿,崔耕又苦笑道:“这回没有陛下撑腰,微臣可是不敢放肆了。”
武则天往左右看了一眼,颇有点想瞌睡找着枕头的感觉,道:“旨意么……朕就不下了,这件事儿其实对崔爱卿只是举手之劳。”
崔耕愕然道:“啥?微臣自已解决?我一个小小的著作郎,怎能解决得了成均监的事儿?”
武则天意味深长地道:“著作郎管不了成均监,但是……成均监司业,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管成均监了吗?”
崔耕模模糊糊地好像抓住了点东西,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意思?”
“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张昌宗再也按捺不住了,主动揭开谜底道:“崔著作,你迎回庐陵王有功,陛下准备把你从五品的著作郎,升为从四品的成均监司业哩。怎么样?够对得起你崔著作了吧?哈哈!”
“我……”
崔耕听到这个消息,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
著作郎虽然不算啥,但是,再加上《神都时报》,和《大周皇家报》这两份报纸,分量就着实不轻了。
但是,成均监司业呢?除了品级高一点之外,完全没有实权啊!
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别忘了,他临出京之前,可是连上奏章,狠狠地怼了成均监一回。
那奏章上面写的清楚,国子监所有监生、司业、博土,要通通开革,另起炉灶。
正所谓“夺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崔耕当日的所为,就是要砸这些人的饭碗,此仇此恨绝不比“杀人父母”弱不了多少。
他要是遵了武则天的旨意,进成均监为司业,上司。同僚,乃至学生,就都是他的敌人。千夫所指,那还活不活了?
电光火石间,崔耕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也知道,微臣跟成均监的人不对付,这到了监里面……”
“崔著作此言差矣!”吉顼摆了摆手,打断道:“不错,当初是你崔著作上书,要改革成均监。陛下当初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而不是成均监的那些弊端不存在。现在,陛下让你进成均监为司业,就是想让对成均监,进行查访,提出更稳妥的改革方案。崔著作,你可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张昌宗也看出了便宜,连连点头,道:“对,对。崔著作不是说,为报皇恩,微斧钺加身都尚且不惧吗?这怎么这一动真格的,就缩了卵~子了呢?”
崔耕被他挤兑得没脾气,心说,我那就是说句漂亮话好不好?谁会当真啊!
唉,看来二张是一计不成另生一计,想出了这么个明升暗降的主意来对付我。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如愿!
想到这里,崔耕眼珠一转,复对武则天磕了一个头,道:“微臣的确是为陛下办事不避斧钺。不过,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让微臣提出更稳妥的方案不难,您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武则天本身对崔耕并无恶感,只是要减除他一部分权力而已。至于为何非让崔耕进成均监?那是因为,成均监人事复杂,可以牵扯崔耕大部分精力。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继续给太子李显出谋划策了。
女皇陛下当即道:“哦?不知崔著作的条件是什么?”
“微臣曾经上书陛下,要将成均监上下人等一体开革,另起炉灶。陛下未准微臣的奏章,当然有陛下的道理。现在,微臣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什么主意?”
“微臣这个主意,就是试点。国子监其他人微臣不管,我想新招一些学生,乃至博土进来,单独授业。不用多,只要一年时间,陛下就可以看到微臣办法的效果——新监生和老监生,谁更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吉顼本能地就反对道:“不妥!当时陛下反对的,不仅仅是另起炉灶的效果,还有其他问题。比如国子监旧有人员的安置,稍一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对于拥有后世记忆的崔耕来说,这个问题,就更不是问题了。他胸有成竹地道:“吉大人不必担心,本官有一个法子,绝不会影响国子监旧有人员的安置。这个法子就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在场都是聪明人,不用崔耕解释,单凭字面的意思,就把崔耕的方案,给脑补清楚了——成均监原有的监生、博土、司业不动,直接招募新人。
监生入了成均监,也不是就可以永远在监里面混日子。按规定,五年时间,无论成与不成,监生必须出监。
到了那时候,经成均监考试合格的监生,就可以直接做官,踏入仕途。不合格的呢,那就顶着一个监生的名头,出来自已吃自已。
当然了,还有些监生觉得,以监生入仕途,前途不广,又主动参加科举,但那就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最近十来年,国子监的制度都败坏的差不多了——因为武则天好大喜功,大肆用监生做“斋郎”,只要在国子监混个两三年,都有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