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那可不见得。”崔耕哈哈大笑,道:“事实上,崔湜、崔涤、崔液这三位兄弟,论才学只在本官之上,不在本官之下哩。”
他这话可不仅仅是为太平公主充场面,而是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
崔湜后来官居大唐宰相之职,这里面虽然有太平公主的因素,但太平公主的面首多了,怎么就他一个人能升任宰相?人家自有其独到之处。
崔涤更不用说了,大名鼎鼎地“崔九”是也,人情练达,语言诙谐,上至唐玄宗,下至杜甫这种文人雅土,都愿意与之倾心结交。
就是崔液也不简单啊,因为他小名叫“海子”,人送外号“龟龙”。有文集十卷传于后世,论文才绝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
这三兄弟现在明珠蒙尘,唯有崔耕知道他们的厉害,其他人可就不甚了了了。
尤其是张昌宗,暗暗寻思,什么?崔家三兄弟的才学不在崔耕之下?吹牛吧。要说论才学,天下比得上崔耕的,不能说没有,但要说都姓崔,还都与崔耕交好,甚至都愿意做太平公主的面首,那怎么可能?
他眼珠一转,道:“哦?是吗?本官却是不信!俗话说道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现在正是本官之母大婚之时,观此情此景,几位可敢赋诗一首,让在场的众贤达品鉴品鉴?”
“这……”
崔耕现在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想瞌睡遇到枕头来形容了,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饿了三天三夜,忽然间,有只鸭子,自已捡了柴火,把自已烤熟了,再主动摇摇晃晃地送货上门!
他面容扭曲,强忍笑意,道:“张常侍,你确定要他们兄弟做诗?”
张昌宗见崔耕这副表情,却误会了,得意道:“怎么?莫非崔著作不敢?”
“倒不是不敢,但是,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光这三人做诗,恐怕有人看不出好来,不如找人跟他们比一比?”
“本官正有此意!”
崔涤笑嘻嘻地插话,道:“听说张常侍手下,以宋之问的文才为第一。您该不会……是准备让他上吧?嗯,这位宋大学土喜欢为您捧溺器,他做是诗,想必风味不同寻常哩,哈哈!”
宋之问为了巴结张氏兄弟,主动给张昌宗倒夜壶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
崔涤此言一出,人们虽然碍于二张的面子,不敢哈哈大笑,但看向宋之问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鄙薄之意。
张昌宗原本还真打算让宋之问出马,不过一看这形势,马上就改变了主意——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不是相差太大的话,还不是靠在场之人的品评?大家都鄙视宋之问,若是拍他上场,这场斗诗还没比,自已这边就先输了三分。
想到这里,他说道:“兵对兵将对将,既然崔家三兄弟与太平公主的关系不一般,本官这边出面的,当然是“阿父”李迥秀了。”
李迥秀人品俊秀、才学敏捷,尤其善饮。他饮酒后文思泉涌,诗作篇篇上乘,有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的雅号。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平步青云,三十多岁,就官居凤阁侍郎,位高权重。
在张昌宗的想法里,让李迥秀出场,自已这边就赢定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事实上,李迥秀自已也是这么想的。
当即,他大呼一声,道:“拿酒来!”
张昌宗将一盏酒献上,道:“是,阿父,请!”
李迥秀又道:“再拿大杯来!”
张易之捧上一大杯酒,道:“您喝我这杯!”
李迥秀擦了擦嘴唇,非常豪迈地道:“好酒,不过,还不够!”
韦阿臧就是喜欢李迥秀这副“斗酒诗百篇”的样子,看向他的目光又有些痴迷,亲自将一坛酒捧上,道:“夫君,请!”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贤内助。”
李迥秀特意在“贤内助”上加重了语气,当然是为了刺激太平公主这个“不贤”的内助了。
他就势斜瞥了太平公主一眼,发现佳人果然微微色变,顿时心中一阵畅快,昂起头来,将一坛酒一饮而尽。然后,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请听好了:金榜岧峣云里开,玉箫参差天际回。莫惊侧弁还归路,只为平阳歌舞催!”
“好,好诗啊!”
张氏兄弟只待李迥秀的话音刚落,就齐声叫好。
他们这么卖力气了,大家也不能不给他们面子啊,再说了人家李迥秀这首诗的确不错,全场顿时叫好声如雷。
“嗯,这首诗的确不错!”
“笑话,李侍郎的诗作,能简单的了吗?”
“今日之宴,定因此诗流传千古!”
……
李迥秀听了这些话,心里得意,打了个酒嗝,道:“令月,听见没有?洛阳城内的诸贤达,对本官的文才还是非常认可的。虽然你我今生的缘分尽了,但我劝你一句,找男人的时候,眼光可要放亮一点,有些人只是人样子好看,其实是银样镴枪头哩。”
太平公主秀眉微蹙,淡淡道:“哦?是吗?本宫却以为,人家崔家三兄弟,论文才,应该绝不在你李侍郎之下哩。”
“哼,死鸭子嘴硬,不服气的话,你尽管让他们做一首诗,跟本官比一比?!”
还真被李迥秀说着了,其实太平公主确实对崔家三兄弟没什么信心,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看向崔耕道:“不知崔著作以为,应该由谁先做诗一首?”
“您随便叫!”
什么?随便?莫非崔耕当初真没吹牛?
李令月略有些迟疑,目光落在了年纪最大的崔湜的脸上,道:“不如这第一首诗,就由你来做?”
崔湜微微一躬身,道:“固所愿者,不敢请尔。”
第526章 三崔扬名夜
“澹荡春~光满晓空,逍遥车辇入华庭。山河眺望云天外,台榭参差烟雾中。际花飞锦绣合,枝间鸟啭管弦同。即此欢娱成婚宴,唯应率舞乐薰风。”
崔湜一首诗念罢,顿时全场其他人都鸦雀无声!
无它,太好了,
真应了那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崔湜的文才,当今活着的人里面,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绝不超过两掌之数。
也就是说,这不到十个人同时做诗,有些时候可能因为灵感、心情等原因,分个上下高低,但大多情况下是难分伯仲。
那么,这些人之外呢?没办法,稍微一比,就会明白自已确实要稍逊个一筹、两筹……乃至七、八、十来筹的。
很不幸,李迥秀的文才虽然也算不错,但他确确实实,得算在那些略逊一筹之人的里面。
现在大家可怎么办?
硬生生地叫好?那不是往死里的得罪二张吗?那要是不叫好呢?还是不行。那不是对不起自已的良心吗?所以,也只能是一阵无语。
啪!啪!啪!
良久,太平公主轻拍玉掌的声音响起,道:“崔湜的这首诗,本宫以为相当不错哩。不知李侍郎以为如何?”
李迥秀心中暗想,那还有啥说的,确实比我强啊!但是,他嘴里却道:“嗯,也还算不错。不过……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崔司业是说他们个顶个的文采斐然。这还只是崔湜做诗,不知另外二人的诗作又在何处呢?”
他打算的倒是挺好,文学高手哪是那么好找的?如果另外两个人的诗做的非常一般,自已也就不算再丢脸。
然而,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
太平公主因为崔湜的缘故,对三兄弟的信心大涨,道:“那第二首诗,不如就由崔涤你来做吧。”
崔家三兄弟中,以崔涤的脑筋最为灵光。在用计逼得宋之问无法上场之后,他对这场斗诗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当即朗声吟诵道:“彩女迎金屋,仙姬出画堂。鸳鸯裁锦袖,翡翠帖花黄。歌响舞分行,艳色动流光。”
“这……”
人们当时就有点傻眼,崔湜的第一首诗,大家可以装聋作哑,暂时混过去。
但崔涤的这首呢?绝不在第一首之下,远远在李迥秀之上。
大家位高权重,也是有尊严的,不能总昧良心吧?二张的面子,还没到那个程度。
可还没等人们想出来到底该如何应对呢,太平公主李令月已经懒得再挤兑李迥秀了,继续对崔液道:“崔液,光剩你了,可莫让本宫失望哦!”
“公主,您就放心吧!”崔液抖擞精神,吟诵道:“庭际花微落,楼前汉已横。金壶催夜尽,罗袖拂寒轻。乐笑畅欢情,未半著天明。”
“好,好诗啊!这才是千古绝唱,李侍郎刚才那首诗,只能算是不错而已。”
“崔家三兄弟,经此一夜,可要一举成名了!”
“我大周真是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啊!”
“诶,你说文才好的人,咋都姓崔呢,这岂不是说明崔家气数正旺?”
……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回人们都不继续忍了,纷纷大赞崔家人文才非凡,甚至有人直接点明,远在李迥秀之上。
李迥秀听了这些话,脸色比猪肝也强不了多少。要不是韦阿臧死死拽住,恐怕就要夺门而出。
令李迥秀没想到的是,这还远不是对他羞辱的结束!
待人们的议论声渐低,忽然李裹儿娇糯的声音响起,道:“嘻嘻,刚才有个人,大呼小叫,既要人斟酒,又不断说风凉话。奴家原本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呢。结果,别人轻轻一出手,就把他打了个一败涂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崔耕凑趣道:“你明白什么了?”
“不是他能拜大,而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哈哈!”
噗~~
李迥秀再也受不了这番风凉话了,但觉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夫君,你怎么了?”
“我……我……气煞我也!”
李迥秀身形摇晃,往韦阿臧的怀里倒去,双目紧闭,声息皆无。也不知他是真被气晕了,还是借着装晕遮羞。
但不管怎么说吧,李迥秀是不用再面对这难堪的场面了、张昌宗挥了挥手,命人把他驾走,好生安顿。
韦阿臧也深感脸上无光,准备离去。
张昌宗哪能让韦阿臧就这么走了啊,劝道:“娘亲还请稍待,不错,论男人,您是输了太平公主一筹。但是……咱们还可以在其他方面找补啊。比如说,她有一件事肯定比不过您。”
“什么事?”
“儿子啊。”
“这……”
韦阿臧听了这话,顿时面色一垮。没错,太平公主的儿子年纪还小,没展露出什么过人的才华。张昌宗和张易之是混的挺好,连李峤和苏味道都攀附他们。
但问题是,这二位的权势,全是靠跟武老太太睡觉得来的啊,这有啥光彩的?
张昌宗似乎看出了母亲的所思所想,道:“孩儿说得不是权势,而是孝心啊!”
“孝心?孝心怎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