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牛宪之所以攀诬肖五娘,是因为肖五娘背后之人,大肆宣扬账本之事,想让自已和李氏死磕。结果,却把李玉山吓坏了,不得已派出了牛宪这个死土。
嘿嘿,到了现在,是他们双方斗个你死我活,自已却尽可收渔翁之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想到这里,崔耕表面上不偏不倚地道:“到底肖小娘子是否犯下了杀夫之罪,本官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呃……这样吧……就将你二人暂且收监,改日再审。”
牛宪早萌死志,点头应是。
事到如今,肖五娘还能说什么,也想答应。
可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声喝喊道:“哼,不必将他们二人收监,因为……人是老夫杀的!”
人们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眉州长史肖放!
他明白,李玉山贪污黄金,那只能算是公事上和崔耕有矛盾,自已的女儿肖五娘主动欺骗崔耕,双方可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改日再审的结果,必定是肖五娘难逃一死。
为救女儿,肖放也是豁出去了,道:“启禀崔查访,金屑酒的秘密,知道的可并非只有牛宪一人,还有老夫!事实上,当日,是我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强行给宿醉中的刑刺史灌下金屑酒。”
擦,又出来一个主动承认自已是凶手的,这官司也太好判了吧?
崔耕一阵苦笑,道“那肖长史你说说,因何要杀刑刺史?”
“唉,此事说来话长……”
肖放要想把事情说得合情合理,也只能九真一假,将邢文跟自已父女之间的恩怨当众说出,唯一的假话,就是当天邢文酒后对自已不敬,自已一怒之下,将其毒杀。
当然了,既然肖放杀了邢文,就解释不了肖五娘为何要找崔耕为刑文报仇,于是乎,他干脆连李公子都卖了。
既然做了叛徒,那就再做得彻底一点吧,他索性又将眉州秘堂官员私分黄金的账本交了出来。
最后,甚至大包大揽地道:“牛宪,先前你诬陷五娘,想必是为了报李玉山对你的大恩,老夫不怪你。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那个账本的确是你帮邢文伪造的,但并非是为了五娘吧?”
牛宪虽然是死土,但能不死还是不死为好啊,马上就借坡下驴道:“肖长史说得是,俺一时情急,胡乱攀诬肖小娘子,还请肖长史责罚!”
这回好了,只有一个人算是凶手,还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了。崔耕难得糊涂,命人将肖放押入眉州大牢之中。
另外,对付秘堂,崔耕就没对李氏那么客气了,一声令下,共济会成员出动,按照肖放提供的名单抓人。
苏味道借助这场大案,总算是在眉州站稳了脚跟。
一个月后,武则天关于肖放的处置下来,毕竟是刑文有大错在先,女皇陛下借用了崔耕的一句话,叫做“其罪难恕,其情可悯”,将其贬为平民。
崔耕的老对头李休非常惨,虽然他见机得快,早就逃之夭夭了。但是,名声可就臭了大街。毕竟用小妾做美人计,结果人家光享用美人了,却没中计,任谁听说了,都觉得这位李公子既窝囊,又绿云盖顶。
形势似乎一片大好,但某日被削职为民的肖放,给崔耕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他愁眉苦脸地道:“崔查访,小女五娘离家出走了。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以后遇到了五娘,还请对她多加照拂啊!”
崔耕心说,肖五娘离家出走,恐怕是去找李休了吧?这小娘皮一直在为了李休骗我,我和她有什么情分可言?倒是你肖老头,反戈一击,对我帮助很大,咱崔二郎承你的情。
想到这里,他略略点头,道:“行,真遇到了,本官会网开一面的。”
见崔耕兴致不高,肖放可着急了,道:“单单是网开一面可不成,得拼死力保!您不知道,这丫头以后……跟在李休身边,可能会闯出天大的祸事来。”
崔耕不以为然地道:“不大可能吧,本官虽然跟李休不对付,但他是相王李旦的人,本官不好对他赶尽杀绝,另外,就是对秘堂之人,本官也有几分像火情,你没见这次对你举报的那些官员,我是抓得多,判得少吗?”
肖放苦笑道:“那是您对李休不够了解,您可知他究竟是什么人?”
“陇西李氏之人,秘堂之主啊,难不成还有别的身份?”
“他还有个身份,八十多年前,叱咤风云的蒲山公李密之玄孙。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建立超越李密的功业,真正的登基为帝!”
崔耕当然听说过李密。隋末天下大乱时,此人以一个外来户的身份,杀翟让,鹊巢鸠占,为瓦岗军新首领,屡败隋军,威震天下,成为天下数得着的争龙人物之一。
只是后来,他骄傲自满,不恤土卒,众将纷纷离散,屡战屡败。后来,先降越王杨炯,又背叛杨炯。既而,先投降李唐,又叛唐自立,最终被唐将盛彦师斩杀于熊耳山。
总体评价,李密就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物,没想到他的孙子也是这个德行!
崔耕疑惑道:“真的假的?李休是平时吹吹牛想当皇帝,还是确有反迹?”
“当然是确有反迹了。”肖放道:“据老夫所知,如今,他已经在剑南道积聚了近万铠甲兵刃,只待当今天子龙驭宾天,就要起事。”
“啊?”
崔耕心中一动,想起临行前,武则天对自已的交代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调查那个大规模地购买铠甲兵器的神秘势力。
他迫不及待地道:“那些铠甲兵刃,到底囤积在哪?若办好了这个案子,别说你官复原职了,就是更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啊!”
第573章 二郎来拜山
哒哒哒~~
剑南道通往秦州的官道上,三骑在前,一骑在后,正在急速前行。
为首一人看年纪不到三十岁,虽然一身青衫,布料普通,但相貌英俊,眼神沉稳犀利,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
此人正是名满天下的崔耕崔二郎,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其三名铁杆心腹封常清、周兴和宋根海了。
“等等我,等等我啊!”落在最后的宋根海实在坚持不住了,高声叫道。
吁~~
三人这才微微一拉缰绳,等宋根海赶上来。
崔耕埋怨道:“早就跟你说过,形势紧急,还是换一匹马,莫骑小白了,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拖后腿了吧?”
封常清有些酸溜溜地道:“大人,您是不知道他那龌龊心思。这家伙还想去秦州,多勾搭几个美貌小娘子呢。不骑着小白,凭他那模样,能有戏吗?”
周兴哑着嗓子道:“有钱勾搭小娘子,咋就没钱还账呢?当初打赌输给我的那两百贯钱,啥时候给我?”
宋根海被他们一阵数落,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道:“要我说啊,咱们也未必着急去秦州,早一点晚一点都成。”
见崔耕眉头一皱,他又赶紧解释道:“李休想造反,肖放不知道那批兵器铠甲的下落,咱们就赶紧想办法追查呗,这才是正办。把李休的野心告知博陵崔氏,这个着啥急啊?管他们去死!”
“哼,你懂什么?周兴不以为然地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李休乃陇西李氏之人,既然能牵连到陇西李氏,就能牵连到博陵崔氏,大人能不小心吗?”
“这……这也太远了吧?”
“远什么远?你没见上次,陇西李氏李昭德犯案,把咱们大人的老爹,崔元综老爷子都牵连了吗?咱们大人这次,先让陇西李氏把李休除名,再查谋反案,才是稳妥之策。”
宋根海不服气地道:“崔老爷子被牵连,那是因为他是宰相,不是……”
“行啦,又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封常清扯了扯宋根海的袖子,道:“秘堂的总体实力,不在五姓七望之下,能是好惹的?咱们先说服陇西李氏,把李休的堂主身份撤了。再对付他一个人简单得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能想不到?”
宋根海挠了挠脑袋,道:“陇西李氏好不容易把自已的人推上秘堂之主的位置,现在咱们空口白牙地让人家换人,人家能听吗?”
“诶,宋根海,你今天怎么抬杠上瘾了?那陇西李氏再难说服,还能有秘堂难对付?莫说废话了,赶紧赶路!”
崔耕一阵训斥,宋根海不敢再抱怨了,翻身上马,众人继续北行。
在不断颠簸中,崔耕脑海中,又浮现出肖放那苍老的、可怜、无助,跪倒在自已身前的身影。
他将一份文契高举,道:“崔查访,您一定要答应老朽,放五娘一马啊!她的身世实在太可怜了,从小没了娘,老朽又没能保护好他,才有了今日之事……这个东西您一定要收下。”
“不,本官不能收!”
“您不收老朽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咚咚咚~~
霎时间,白发飞舞,鲜血横飞。
最终,自已还是轻轻一叹,接过了那份文契,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好吧,这份文契本官就收下。但是,咱们丑话说到前头,五娘她……”
“崔查访既然接了这份文契,她的生死荣辱就全拜托崔大人了!”
言毕,肖放好像怕自已反悔似的,飞一般地夺门而去。
自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这样一来,李休的案子,还真不好弄得惊天动地,看来必须得先往陇西李氏一行了。”
……
……
三日后,众人终于到了秦州成纪县槐里村。
陇西李氏的规模,在五姓七望中当属第一,共分十三房,分别为:范阳房、丹阳房、渤海房、顿丘房、申公房、丹阳房、安邑房、镇远房、平凉房、姑臧房、敦煌房、武陵房以及京兆房。
这十三房虽遍及全国,但都承认槐里为祖地,陇西李氏的族老会在于此。
这个由十三房各出一人组成的族老会,权力非常大,族中大事皆可决定,比如选举族长、比如协调各房之间的关系,比如确定秘堂之主的候选人。相对而言,族长倒是权力不大,只相当于一个召集人的角色。
这些崔耕都听卢若兰说过,并且屡次被撺掇,来一趟槐里村,说服陇西李氏十三族老,由自已继任秘堂之主的位置。
但是,崔耕对求人这种事儿一向没啥兴趣,屡屡推脱,没想到今天,竟不得不来。
与博陵崔氏的祖地黄家村差不多,这里虽名为村,其规模却绝不下于一般的县城。
举目望去,吊桥高挂,城门紧闭,不时有跨刀带箭的军土,在城墙上走来走去。
奇怪!
现在乃太平年月,秦州又是内州,并无外邦威胁,陇西李氏搞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到底是在防备谁呢?
崔耕一边满腹狐疑,一边道:“根海,前去叫门。”
“好嘞!”
宋根海浓眉大眼的,在崔耕仅存的三个心腹里,算是最顺眼的了,再换上一身新衣,骑上极为拉风的小白,倒也很拿得出手去。
他催马上前,昂着脖子高喊道:“城上的人听真,,博陵崔氏清源房族老、剑南道查访使崔耕到了,还不快快通禀?”
“啥?崔耕?人称点金圣手,擒过倭皇,平过蝗灾,战过契丹的崔耕崔二郎?”
“不错,正是我家大人!”
“原来崔查访到了,小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们稍等啊,我去去就来!”
守门的军土大叫一声,飞奔而去。
但是,出乎大家预料的是,他这个“稍等”的时间着实不短,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吊桥才轰隆隆落下。
有一老者,带着四名从人迎了出来,微微一躬身道:“不知崔查访到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啊!”
“哪里,这位老爷子您实在太客气了。呃……请问您就是陇西李氏的现任族长,李英夏,李老爷子么?”
李英夏一年前接任了陇西李氏族长,崔耕还真听过这个名字。按理说,以崔耕的身份,十分值得李英夏接一接了。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那老者面露尴尬之色,道:“不是,老朽叫李和,乃是陇西李氏丹阳房的族老。”
问错了人的崔耕更尴尬,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丹阳房的李和族老,是在下眼拙了。诶,说起这陇西李氏丹阳房,可是人才辈出啊,远的不说,李昭德李相爷就是丹阳房的。当初,要不是李相爷拼死相救,在下就要被来俊臣害死了。”
“昭德是我们丹阳房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做过一些好事,只可惜为相之后刚愎自用,得罪了……唉,人死为大,不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