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崔耕做卧底,到底是为啥来的啊?不就是魏元忠一案吗?现在,张昌宗终于说到此案,他马上心中一紧,稍露质疑之色,道:“意外?什么意外?”
张昌宗喝了一杯酒,道:“当时,张说都已经被我说服了,要攀诬魏元忠。可是,就在他临近通天宫的时候,遇见了三个人:一个是本官的老仇敌宋璟,一个是殿中侍御史张廷,一个是左史刘知已。”
顿了顿,继续道:“宋璟说:“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张廷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左史刘知几说:“无污青史,为子孙累!”张说被这三个人这么一通忽悠,才背叛了本官。”
又是宋璟的手笔,不愧是史上有名的宰相啊!
崔耕心中对宋璟一阵称赞,嘴里却道:“这宋璟实在可恶,下官必定想办法,将他除去,为张常侍出气。”
“宋璟的事儿不忙。”张昌宗摆了摆手,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魏元忠的案子,不知崔英你有什么破局之策没有?”
崔耕摇头,道:“呃……下官仓促之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可否容下官思量一番,再报知张常侍?”
张昌宗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不必了。你没有好法子……我有!”
第603章 六郎能礼贤
“什么法子?”
崔耕话刚出口,又故作推脱,道:“不好意思,下官失言了。有道是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此等大事,还是不必告诉下官吧。”
张昌宗颇为赞赏地看了崔耕一眼,道:“崔兄弟多虑了,这事儿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乃是个阳谋。只是这个计划,还要靠崔兄弟你多多出力。”
“还要下官参与?”
“然也,要不然,我为什么今天非要和狄老头儿死磕,把你推上考功员外郎的位置呢?”
崔耕正色道:“愿闻其详。”
张昌宗连喝了三杯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道:“嘿嘿,魏元忠中介耿直,朝野上下称赞。不过,他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干过亏心事儿。比如说……他担任陇右诸军大使时,与吐蕃作战失利,大败而归。若是易地而处,崔兄弟你会怎么办?”
这事儿崔耕还真不知道,略有些迟疑道:“主动上表请求朝廷处分?”
张昌宗轻笑一声,颇为玩味地道:“那是一般的做法。但是这位魏大使当时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把罪责都推到了副将韩思忠的身上,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但是,魏元忠当时圣眷甚深,没人敢为韩思忠说话。最后,还是殿中侍御史王晙看不下去了,提出,韩思忠是副将,并无决断之权。而且,其人有勇有谋,人才难得,不应诛杀。”
崔耕问道:“然后呢?”
“然后韩思忠降为小卒,戴罪立功,捡了一条小命。如今,此人已经官至碎叶镇守使,掌精兵一万,算是位高权重。”
崔耕模模糊糊地猜到了张昌宗的想法,道:“张常侍的意思,是让下官想办法把韩思忠调回来,揭发魏元忠的罪状?”
张昌宗摇头道:“不是韩思忠,而是王晙。此人上书为韩思忠鸣冤后,被魏元忠嫉恨,寻了个错处,贬为渭南县令。你今年考功的时候,就把王晙的功绩评为上上,再加上张侍郎发力,本官说情,定能让王晙官复原职!”
张锡终于找着话头儿了,插话道:“王晙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名声甚好。他回到洛阳后,若是找魏元忠的麻烦,那些正人君子站那边儿,可就不好说了。”
崔耕现在才算明白张昌宗的险恶用心,道:“如今张常侍和太子李显势均力敌。若加上王晙这么一搅合,平衡之势被打破,那魏元忠就必死无疑!”
“正是如此,来,咱们为庆祝魏元忠之死,先共饮一杯!”
……
……
崔耕虽然刚刚投奔张昌宗,但因为他的“考功员外郎”职司太过紧要,甚受张昌宗重视。酒席宴间,其位仅在张锡之下,远在宋之问、宋霸子、郑愔等人之上。
非但如此,宴后,张昌宗还送他宅子一座,里面装饰豪华,仆役丫鬟俱全。另有黄金千两,随崔耕支用。
最后,他拍了拍崔耕的肩膀道:“不是我张六郎吝啬,你就是再奢侈,这千两黄金用一个月绝无问题。至于一个月以后么,恐怕给你送钱的人,都得排成队了,哈哈!”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也得悠着点,别太过分,败坏了我的名声!”
“呃……”饶是崔耕见惯了厚颜无耻之徒,听了这话,面容都一阵扭曲,暗暗腹诽,你的名声……还用得着我败坏?
似乎看出了崔耕的所思所想,张昌宗道:“君不闻,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乎?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跟我张六郎混,你绝对不吃亏,哈哈!”
言毕,转身而去,只留下崔耕怔怔地出神。
老骗子韦什方走上前来,轻扯了崔耕的袖子,道:“二郎,想什么呢?”
“呃,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张昌宗,跟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说,他礼贤下土?推心置腹?甚至,视钱财如粪土?”
崔耕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以前的张昌宗,仗着陛下的宠幸,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令人一见生厌。但是现在他的表现……说实话,若我真是什么益州崔英,还真愿意为之效力。”
韦什方眉毛一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贫道说一个人,你就明白,张昌宗这般变化所为何来了。”
“谁?”
“梁王武三思!”
如同一道闪电,在崔耕脑海中划过,他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张昌宗这是……想当皇帝啊。”
武三思是坏蛋,众所公认。但是,大多数人也就是心里骂骂而已,对其的印象也不是很坏。
之所以如此,就是武三思为了当上太子,表面功夫做的非常到家,甚至大造舆论,让人们称他为“贤王”。
张昌宗如今的表现,简直和武三思如出一辙,只是他既不姓武也不姓李,崔耕一时没想到这一层罢了。
……
……
在新的崔府休息了三日之后,崔耕才溜溜达达进了皇城,来吏部上班。
吏部考功司,依朝廷律法,有考功郎中一人,正五品。考功员外郎一人,正六品。考功令史十五人,从七品。书令史三十人,正八品。掌固四人,从八品。另外,还有书吏若干,整个考功司总共有将近两百人。
原本考功司的老大是考功郎中,不过,考功郎中的权柄太大,简直能和吏部尚书分庭抗礼,所以一向空置。
现在崔耕这个考功员外郎,就是考功司实际上的一哥了。
“崔大人,你怎么才来啊!属下盼望您,真是犹如大旱望云霓,赤子盼父母啊!”
崔耕刚进考功司,就眼前人影一晃,被人死死抱住了大腿。
他仔细一看,正是老熟人,狄仁杰的三公子狄光昭。
“呸!马屁精!”考功司其他官员心中暗骂了一声,也赶紧上前见礼,道:“卑职参见崔大人!”
“诸位同僚快快请起。”
崔耕似乎对狄光昭的表现非常满意,略讲了几句场面话,就令众人散去,独独留下了狄光昭。
众考功司的官员见状,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这位崔大人专喜欢佞幸小人,应该不难伺候,自已受人请托更加方便。忧的是……这家伙的胃口,恐怕小不了啊!
然而,他们哪知道,狄光昭此时,正在和崔耕开展一场影响天下大局的秘谈。
第604章 秘室讲秘闻
眼见四下无人,崔耕也不隐瞒,将自已的身份直言相告。
狄光昭高兴地道:“果然是你!无诏回京,二郎,你的胆子真够大的啊!另外,你这易容之术也甚是高明,要不是家父办过类似的案子,还真看不出来。”
“嗯?”
崔耕心中一动,道:“狄相爷也曾遇到过会类似易容术的人?什么时候?在哪?”
如果这个答案揭晓,崔耕就能大概猜到老骗子韦什方,和他那股神秘势力的来历了。
不过,狄光昭却连连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家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也没细问。”
“这样啊,那本官以后见了狄相爷再问。呃……狄相爷那天被气的吐血,不是真的吧?”
狄光昭面色一垮,沉声道:“半真半假,血是真的,不过不是气的……老爷子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崔耕算算时间,狄仁杰哪怕现在死了,也比历史上多活了一年,叹道:“生老病死,造化弄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狄相爷对我有什么交代没有?”
“有,他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为了魏相爷的案子,上官婉儿已经与张氏兄弟决裂,绝对可以信任。”
崔耕讶然道:“啥?他们决裂了?为什么?”
狄光昭摇头,道:“家父也不大清楚内情,只是说这个消息绝对可靠……嗯,二郎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上官婉儿没必要趟这滩浑水,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说……是不是因为二郎你呢?”
崔耕可不觉得自已有这么大的魅力,至于他和上官婉儿之间的亲戚关系,更像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借口。
崔耕摇头道:“不可能和我有关。兴许是,二张和她之间……诶,不对啊!”
崔耕忽然又想到,徐彦伯在左控鹤监,曾经跟自已说过,上官婉儿和二张相好的日子不远了,甚至自已都可能一亲芳泽。
这不像是决裂的样子啊!
当崔耕把自已和徐彦伯的对答,告诉狄光昭后。狄光昭眼珠一转,道:“这事儿你别往好处想,往坏处想就明白了。兴许,他们是发现了上官婉儿什么秘密,想抓住这个把柄,逼着她就范!”
“嗯,很有可能。但是,上官婉儿能有什么把柄?”
狄光昭双手一摊,道:“这我哪知道啊?只要二郎你接近张氏兄弟,才可能探明真相。”
……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渐渐说到了太子李显的身上。狄光昭的消息甚是灵通,比老骗子韦什方知道的略多一些。
李显也是人中之龙,不可能韦后吹什么枕头风,就信什么。他之所以相信武三思,还是有些自已的理由的。
首先是,几个月前,武则天曾把李显、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和武三思,带到太庙之中。
她让李显、李旦和武三思对天发誓,在自已百年之后,一定和睦相处,互相辅助,不可互相攻杀。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至于李令月呢,她既是李家之女,又是武家之媳,就是这场盟誓的监誓之人。以后,若有人率先背誓,她就要帮助另外一方。
发完誓以后,武则天又命武三思在嵩山造三阳宫一座,声明以后自已就在那里养老,李武两家也在宫中多多接触,增进感情。
此宫之所以取名三阳宫,就是“武三思、李显、李旦”,整好三人,取其“三阳开泰”之意。
崔耕明白,这就是史上所载的“武李会盟”。
他疑惑道:“太子李显总不会因为一场誓言,就信了武三思吧?他有这么幼稚?”
狄光昭解释道:“誓言只是一部分作用,主要还是武李两家互相通婚。比如,新都公主李言欣,下嫁武延晖。永泰公主李仙蕙,下嫁武延基。成安公主,李季姜,下嫁武崇训。现在,武三思和太子是儿女亲家,过从甚密。”
在历史记载中,武三思之子武崇训娶了李显的掌上明珠李裹儿。现在,虽然是李季姜嫁给武崇训,但两家终是结了姻亲。
崔耕冷笑道:“李显还和武三思是连襟儿呢,不比这个关系亲密的多?”
“连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