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薛敖曹将手中的钢刀高高擎起。
武则天讶然道:“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刺王杀驾?”
薛敖曹道:“微臣当然不敢刺王杀驾。而是……请陛下上眼!”
言毕,薛敖曹钢刀往胯间一划拉,顿时,外裤褪落,出现在了朝臣们的面前。
武则天讶然道:“如意君,你想干什么?朝堂之上,怎能如此粗鄙?还不快……呃,来人,给如意君拿件衣服来。”
裸奔的薛敖曹毫无羞赧之色,道:“微臣当然知道此行粗鄙,然而微臣没多过多少书,不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陛下。为了向您尽忠,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薛敖曹把钢刀横在了自已的胯~下之物上,道:“还请陛下赦免邵王千岁等人。如若不然,我就……”
“怎样?”
“陛下看中微臣者,不过是此物。您若不允,我就把胯~下这玩意儿给割了,让陛下永远享用不上。”
扑哧~~
闻听此言,顿时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武则天更是面色尴尬之极,道:“荒唐,荒唐!如意君,你这是还嫌朕出的丑不够吗?”
“让陛下出丑,总比让陛下留下终身憾事为好。微臣……啊!”
当啷~~
薛敖曹话刚说到这,忽然觉得手腕上一股剧痛,顿时钢刀撒手,落于地面。
“谁?谁用石子儿打的我?”薛敖曹睚眦欲裂。
武则天身旁,一个四十来岁的僧人双手合什,道:“阿弥若佛,不才正是贫僧!”
薛敖曹怒道:“胡超?你这个奸臣!你知道把我的钢刀打落,耽误了多少事儿吗?”
“国师,莫和这浑人争论。”
武则天实在被薛敖曹这傻孩子吓怕了,先是喝止了胡超,又命金甲武土上殿,把薛敖曹强行带走。
“陛下,微臣不走,微臣还有话说啊……”
薛敖曹的声音渐行渐远,武则天这才放下心来,传旨道:“继续行刑。”
“且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忽然,大殿外,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微臣尚书左相,鸾台阁平章事,狄仁杰,请见陛下。”
武则天眉头一皱,道:“狄国老一直重病不朝,今天怎么来了”
不过,再不愿意面对狄仁杰也得见啊,她传旨道:“宣国老进来。”
“宣狄相觐见啊!”
狄仁杰在小太监的呐喊声中,颤颤巍巍,缓步而入,跪倒行礼,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狄仁杰……真老了!
虽然只是月余未见,但武则天一见狄仁杰的现状,这个想法就不由自主的从心中涌起。
她温言道:“狄国老快快请起,赐软座。”
“谢陛下。”
狄仁杰勉力起身,缓缓坐上了小太监搬来的一个胡床上,连喘了几口粗气。
武则天道:“狄国老年事已高,每次跪拜,朕都心疼不已。着令以后见朕,不必跪拜。”
“谢主隆恩。”
狄仁杰也不矫情,躬了躬身子,就算谢过武则天了。
然后,武则天道;“狄国老,你今日前来,可是为邵王求情?”
“正是。”狄仁杰道:“陛下英明天纵,多余的话,老臣就不说了。现在只问您一件事,看在老臣这张老脸上,能放过邵王千岁否?”
“这……”
武则天嘴唇颤抖了几下,道:“是何等目无君上之人,才能写出《控鹤监秘记》这种书?朕若不有所表示,在过几天说不定就出了朕的春宫图了!所以……朕的回答是,狄爱卿求别的事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能!”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世人皆谓帝王佳丽三千,朕也贵为天子,男宠之数,双掌可数。狄相,平心而论,你觉得朕过分吗?”
狄仁杰毫不迟疑地道:“不过分。”
“那狄相是赞成朕今日之所为了?”
“非也。微臣断案,讲究三推六问,若是三位贵人果然与《控鹤监秘记》有关,陛下杀之,也无不可。但若非经有司……为谏陛下,臣请与之同死!”
武则天听了这话,脸当时就耷拉下来了,道:“刚才如意君薛敖曹所说的,也是类似的意思。狄相,如此行径,这可不像是你往日的为人。”
狄仁杰嘿然一笑,道:“微臣今日所为,的确不像是微臣往日的为人。但那是因为,往日微臣还自信能为陛下尽忠几年,今日却自知,即便善加调养,也活不过三五日了。如果能以此残生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也算是赚了。”
说着话,一颗通红的药丸,被狄仁杰昂首吞下。
他苦笑一声,道:“此药一服,一刻钟内定然丧命,无药可救。臣以此最后的死谏,换陛下饶邵王之命。”
第630章 大周失栋梁
当啷!
当啷啷~~
狄仁杰此言一出,朝臣们目瞪口呆,笏板掉落了一地。
武则天明白,狄仁杰既然说了这话,抢救定然没用。她眼圈微红,叹道:“狄国老一走,朕这朝堂也就空了!
“哪里,陛下言重了。”狄仁杰强打精神,道:“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言也哀。微臣临死之前,有几个建议望陛下采纳。”
“国老请讲。”
“其一,当初,陛下曾经让微臣推荐宰相之才,臣推荐了张柬之。可是陛下事后仅仅升了他的官,让其为荆州司马。臣现在再次启奏陛下:欲装点门面,可用李峤、张锡等人。若要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非张柬之不可。”
武则天点头,道:“准,朕这就下旨,命张柬之为秋官侍郎,鸾台阁平章事。”
药力发作,狄仁杰的面色有些痛苦。
他艰难地继续道:“微臣的第二个建议是……控鹤监声明狼藉,陛下志在千秋,留此污点,殊为可惜。微臣请陛下撤控鹤监。”
武则天看了那《控鹤监秘记》之后,也觉得自已该收敛点了,道:“准!”
狄仁杰继续道:“第三件事,微臣请陛下摒去张昌宗、张易之二兄弟。”
武则天为难道:“此乃朕之私事,国老不必过问。”
略顿了顿,又补充道:“朕宠幸张氏兄弟,非关私欲,实为身体。当年,朕侍奉先帝,生育过繁,血气衰耗,病魔时常缠身。沈御医曾有言:‘血气之衰,非药石所能为力,只有采取元阳,以培根本。狄爱卿不信的话,你看……”
说着话,女皇陛下张开了嘴,以手点指道:“这两颗牙齿,就是朕宠幸了张氏兄弟后,新近长出来的。”
狄仁杰见状,还真不好再说下去了——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已丢的。今天自已,逼得女皇胡说什么“采~阴补~阳,老妇生牙”了。再逼下去,人家能不翻脸吗?
他点头道::“陛下游养圣躬,也宜调节适度。恣情纵欲,必然害身。微臣当然知道,陛下不会像史上的秦,胡二皇后,恣意响了。但望您能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添男宠。”
武则天长松了一口气,说:“国老此言,乃是金玉良言,朕记下了。”
狄仁杰欣慰道:“微臣的第四个建议,就是请陛下勿枉勿纵,不查名实情,不妄动非刑。”
武则天道:“朕记下了。国老,还有吗?”
“没有了。陛下从谏如流,真乃千古明君是也!”
狄仁杰忽然站起,兴奋地道:“你我君臣龙虎风云会,几十年相知,微臣当真是不负此生。若有来世,微臣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我……我给您磕头了!”
“国老不必!”
武则天的话音刚刚响起,狄仁杰已经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微臣狄仁杰,辞别……大周天子!”
然后,既然无声。
两行热泪顺着武则天的面庞滚滚而下,声音颤抖,道:“婉儿,你……你代朕看看,国老他……他怎么了?”
上官婉儿起身,轻触狄仁杰的鼻息,摇头道:“陛下节哀,国老他……他去了!”
“天夺朕之国老矣!”武则天终于痛哭出声。
朝堂百官,自然也是一片哭声,有为痛失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哭的,有为逝去令人尊敬的师长而哭的,有为朝廷痛失栋梁而哭的,还有见女皇陛下哭泣,自已不得不哭,不敢不哭的……
不管怎么说吧,现在悼念狄国老之死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刚被狄仁杰针对的张昌宗和张易之,都挤出了几滴眼泪。
做人做到这个地步,狄仁杰堪称虽死无憾!
……
……
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在人世间继续前行。
又过了一刻终之后,武三思首先劝女皇陛下节哀,然后使了个眼色,让殿中侍御史维持秩序。
其实大家在朝堂上这么哭,很不合规矩,起码是“君前失仪”。所以,殿中侍御史的小黑账本一掏出来,人们就渐渐止住了悲声。
稍后,有殿前武土上来,把狄仁杰的尸体搭走,载回家中,自不必提。
李显趁着这个气氛,道:“润儿、蕙儿和延基的事儿,圣人能否看在狄相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
张昌宗马上反对,道:“狄国老的意思,是勿枉勿纵。现在充其量是不把他们立即仗毙了,却不是马上放人。“
李显怒道:“这种案子,密室私语,怎么可能查的清?”
张昌宗耸了耸肩,道:“那我管不着,查不清就一直关着呗。”
李显冷笑道:“然后呢?然后让圣人的重外孙一出世,就生活在牢狱之中。张常侍,你还真是一名大大的忠臣啊!”
“我……”
张昌宗再强硬,也答不出一个“对”字儿来,看向武则天道:“那就请陛下任命官员,查明案情。”
武则天也深感此案棘手,往群臣中望去,丝毫没见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她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谁自动请缨,或者能举荐贤才,查明此案?”
“呃……这……”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搭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