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头,腿脚上的功夫和体力居然会输给自已,崔耕不难想象,这些年的捕头生涯,这厮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好了,别蹲着扮死狗了,赶紧的,去叫人下来!”崔耕轻轻踹了一下宋根海的屁股。
“得嘞!”
宋根海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双手叉腰仰头挣着脖子,冲城楼上的值班房喊道:“有喘气儿的没啊?人都死哪儿去了?县尉大人驾到,赶紧的,统统给老子滚下来!”
崔耕:“……”
素质啊,尼玛,这宋根海哪里像捕头?简直就像活土匪!
破嗓门儿吆喝之下,城楼上陆续冒出三四名衙役的脑袋来,趁着月色,扶几人着城墙顺着台阶从城楼上下来,齐齐到了崔耕跟前儿。
“不知县尉大人驾到,有失远迎,那啥…那啥…”一名领头的衙役似模似样的抱拳作揖起来。
崔耕摆摆手,道:“免了!”
这边宋根海见状,狠狠啐道:“行啦,别咬文嚼字啦,还有失远迎,你胡三儿知道在老子面前拽个屁文?甭废话,你们皂班的吴班头呢?”
那名领头的皂隶道:“回县尉大人,宋捕头的话,俺们班头不值夜,城门一关便放衙回家去了!”
宋根海打趣道:“哟呵,吴瘸子还挺会享受,知道城楼值夜辛苦,早早便回家找媳妇钻洞暖被窝去了哈!”
“哈哈哈……谁让俺们吴班头的婆娘长得那么俊儿啊!”
“俺们班头最会疼人了!”
“嫂子长得那么漂亮,吴班头哪敢来城楼值夜?万一一个不留神,家里有别的男人替他值夜,可咋整?“
“哈哈哈……”
霎时,几人在宋根海的打趣下,纷纷拿班头吴瘸子耍贫逗闷子起来。
崔耕暗道,看来吴瘸子在皂班的威望远远不能服众啊。
“咳咳~~还有点正形儿没有?”他重咳两声,瞪了眼宋根海。
宋根海赶忙陪笑:“嘿嘿,大人勿恼,这都是群不懂礼数的浑人,回头俺让吴瘸子好好操练他们!”
说罢,他冲几名值夜衙役喝道:“都严肃点,都给老子站好了!县尉大人今夜过来,是有要事训问你们!”
几人瞬间老实了不少。看他们对宋根海的态度,崔耕能明显感觉的出来,宋根海这个捕班捕头的威慑力绝对要比皂班班头来得强。
崔耕问道:“白天守城门时,你们谁在?”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谓。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领头的衙役胡三儿稍稍举了一下手,弱弱道:“县尉大人,俺在!”
“好,本官问你,今天白天的时间里,方铭有没有进出过东门?”崔耕又问。
胡三儿挠了挠腮帮子,疑惑道:“大人,方铭是谁啊?”
啪~
宋根海赏了胡三儿一记爆栗,斥道:“就是原先在咱们崔县尉家的酒坊里干过账房先生的那个方铭,还能有谁?”
清源县城不大,通常大户人家或有些头脸的人进出东门次数多了,这些守城的衙役都会认识。像方铭这种原先在清源县城里小有名气的人,守城衙役都会故意刁难一下借机讨点赏钱,这是皂班的衙役经常干的事儿。
所以,宋根海断定胡三儿这种皂班老油条,绝对认识方铭。
“哦~~就是原先在崔县尉家干过账房,然后还篡了县尉大人家产的那位方大官人呐?”胡三儿貌似记起来了。
啪~
宋根海又打了他一记爆栗,骂道:“屁话咋那么多?认识就好,别的屁话不用多说!”
显然,宋根海又借机怕崔耕的马屁了。
胡三儿吃痛揉着头,一脸屈得慌,郁闷道:“白天,小的倒是见方大官人出过城,至于他啥时候进得城来,小的是真没印象了!”
“方铭这孙子果然回过清源!”崔耕面色微变。
方铭啥时候进城,崔耕不关心。因为只要他出过城,那说明他之前有回来过清源县,那就说明他有在羊牯坊作案的时间。至于作案的动机,那就更毋庸置疑了。梅姬让他戴了绿帽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动机。
再者,之前宋温从天顺钱庄借来给梅姬开铺子的三百贯钱,现场不翼而飞找不到,可能是方铭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回来跟梅姬打感情牌,借点钱渡渡难关。不过梅姬没有答应,所以方铭抢了钱财将她杀了。
崔耕绞尽脑汁想遍梅姬的仇人,能恨她入骨到将她捏碎喉骨的,除了他老崔家,兴许就是方铭了。
崔家自然是不可能,那现在最有嫌疑的自然就属方铭。
所以他才要来一趟东门,确认一下有没有方铭进出过东门。只有这个大前提确定了,方铭才有杀人的嫌疑。
毕竟东门一天往来进出的人那么多,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守城衙役能记住他,但机会渺茫不代表没有机会。
现在听着胡三儿说方铭白天真的有出过城,那这厮的嫌疑算是没得跑了。
不过他担心胡三儿记错了或者为了应付自个儿胡诌,再问一遍道:“你确定方铭今天真的出过城?”
胡三儿嗯了一声,点头道:“这白天往来进出的人多了,若是放在以往,小的兴许真记不起了。不过今天,小的敢保证,方大官人真的出过城。约莫是在清早城门刚开那会儿出的城!嗯,五更天左右吧!”
清早城门刚开?五更天?
崔耕暗道,城门通常是晚上七点左右关,凌晨五点开。凌晨五点可不就是五更天吗?那会儿应该是梅姬死后没多久……
方铭这厮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当即,他又问:“你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胡三儿道:“大人您想啊,五更天刚开城门那会儿,出城的人不多,偏偏方大官人是那会儿出的城,小的自然有些印象。而且当时方大官人走得很匆忙,慌慌张张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袱。他不小心还从包袱里掉出几枚大钱来,竟也忘了捡。最后还是便宜了小人。喏——”
胡三儿从怀里摸索了一番,掏出几个开元通宝出来,在手里掂了掂,道:“大人您瞧,这种捡了便宜的事儿,小的怎么可能会记错人?不过说来也邪乎,这方大官人平日里抠不漏搜的,这次掉了几枚大钱都不愿回头捡,嘿嘿……”
崔耕闻言,又陷入沉思中。
“妈的,照胡三儿这么说来,果然如大人在路上猜测的一般无二啊,方铭这厮就是凶手!若不是杀了人,他岂会这般慌慌张张,而且五更天便要出城?”
宋根海说着话的功夫,却是一把抢过胡三儿手中的大钱,骂道:“你小子竟放走了方铭这个杀人凶手?哼,这几枚大钱没收了!”
说着不顾胡三儿的争抢,直接将三枚开元通宝大钱塞进了袖兜里。
不过崔耕没有理会宋根海和胡三儿的争闹,而是冲胡三儿他们挥挥手,道:“好了,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先回城楼上值夜吧!”
胡三儿被宋根海吞没了几枚大钱,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只得怏怏呜呜地耷拉着脑袋上了城楼。
宋根海见状,进言道:“大人,胡三儿他们皂班放走了杀人凶手,一定要严惩。尤其是吴瘸子,这厮要担很大的干系!”
崔耕摇了摇头,道:“他们又不知道方铭杀了人才出城的?不关他们什么事儿!估摸着这会儿,方铭已经离开清源县辖境,进入莆田县了。这样,宋捕头,你现在火速回去张罗十名捕快,再从杂役班借调几匹快马出来。”
宋根海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大人是想现在就赶往莆田县,捉拿方铭?”
“嗯,如今水路未开,夜路又不好走,所以方铭有九成的机率会在莆田县过夜!”
崔耕点了点头,催促道:“快,别磨蹭了,再等到天亮他离开莆田县城,要想再拿他就难于登天了。”
“可是,可是……”
宋根海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我们一旦进入莆田县捉拿嫌犯,就属越境办案,这需要胡县令的亲笔文书的。不然到了莆田县,莆田县衙的人是不可能让我们查案办差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本官跟你们一块儿去莆田县。”
崔耕耸耸肩,摊摊手,无奈地催促道:“快些准备,抓紧时间,其他的,等到了莆田县那边再想办法!本官就在这儿等你们!”
“喏~县尉大人少等,俺这就回去张罗人手!”
第71章 仙潭村匪事
宋根海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张罗齐十名捕快,领着他们来到了东门城楼下与崔耕碰头。
至于崔耕让他去杂役班借调快马,就难啰。
他好说歹说,拿着县尉大人的名头说事儿,才从县丞陈子昂手中拿来条子,借调出了三匹马来。真不怨陈子昂抠门小气,更不能错怪陈子昂有意刁难,而是清源县衙实在是太穷了。
整个县衙满打满算也才蓄养了三匹马,其中两匹马是驿站那边专门用来跑腿儿的,主要是传递州府信函和邸报;至于另外一头马,还是卸了县衙那辆马车的车套,硬凑出来的。
偌大一个清源县衙,东拼西凑下居然只有三匹马,崔耕想想都觉得苦逼。
宋根海可怜兮兮地说道:“县尉大人,俺只找来三匹马,其他的,从杂役班借来一些骡子,勉强拿来代步了。”
可不,一众捕快除了牵马,还赶着一群骡子,聿聿一阵乱叫。
崔耕粗粗扫了眼,耸着肩苦笑道:“不怪你,只怪咱们清源县衙太寒酸了。宋捕头,马比骡子跑得快,你带上两名捕快先骑马赶到莆田县。本官和其他捕快就骑骡子吧,估摸着会比你们晚上一个多时辰。”
“那咋行?哪里能让县尉大人骑骡子的?这不合规矩!”
宋根海左右摆弄着双手,道:“大人,这马儿跑得快且稳,骡子跑得慢不说,还傻得很,路上跑起来会一颠一颠的,屁股咯的疼!您还是骑马吧!”
崔耕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婉拒道:“没事儿,慢点便慢点,本官就骑骡子好了!”
宋根海还是摇头摆手,坚持道:“不行不行,让堂堂县尉大人骑骡子,俺们骑马,这不合规矩啊!”
“别废话!”
崔耕瞪了宋根海一眼,低声道:“老子不会骑马,跑夜路去莆田县,你想摔死老子啊?赶紧的,你们骑马,老子骑骡子稳当!”
宋根海:“……”
的确,骑马是个技术活儿,也有窍门,没骑过的人上去基本上很难应付地下来。
至于骑骡子?那真没什么技术含量,毕竟骡子驮东西驮习惯了,驮个人太正常了,只要骑在上面的时候看着点路,及时甩鞭子就行。
很快,崔耕便让城楼值夜的胡三儿将东门打开,宋根海翻身上马,带着其他两骑率先出了东门。
崔耕和其他八名捕快也没有耽搁,纷纷骑上骡子驱喝着,出了东门,直奔仙潭村方向。
因为要想去莆田县,就要走仙潭村外头的三岔路。
……
……
到了两更天的时间,崔耕一行人早已过了仙潭村的三岔路口,选了左官道,直奔莆田县。估摸着,再有两个时辰,差不多三更天的时候,应该就能抵达莆田县。
而就在他们路过而没有进入的仙潭村,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仙潭村自打上次假酒事件之后,仅有的几户人家也搬离了,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废村子。
不过今晚的仙潭村里,又有了动静。
晒谷场上好几堆的篝火滋啦滋啦地燃着,火光熠熠,肉香靡靡,人声鼎沸。
约莫有四五十号人在晒谷场上围在数堆篝火四周,烤着羊羔子,喝着酒,不时传出畅饮美酒后的放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