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兵耀武扬威,紧紧追赶。
“杀!莫让贼子跑了啊!”
突然,一阵清脆的女声从僧兵的后方传来,却原来是封常清带着三百女兵到了。
五里路对骑兵来说转瞬及至。封常清来得稍微晚一点,不用问,是在等最佳的时机。
现在,惠范手下的僧人兵刚刚过了灞桥,整好被封常清断了退路。紧跟着,漕帮的人看出了便宜,回身反击,非常完美地包了这些僧兵的饺子。
没错,这些僧兵是战力不凡,但那得分跟谁比。崔耕这三百女兵,比之朝廷精锐都毫不逊色,惠范手底下的僧兵就大大不如了。
功夫不大,几十名僧兵被当场斩首,其余人等尽皆跪地请降。
李隆基主仆当然也被放了出来。
此时的李隆基,直感到憋屈无比。
他心中暗暗琢磨,好么,我废了半天劲,又是跟绑匪套近乎,又是不顾身份偷袭,最后还无比屈辱的被俘了。最郁闷的是,人家漕帮托我办的事儿还没办成。
反观人家崔耕崔二郎呢?身正道直,完全循着正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此事解决了。
二者一比,高下立判。
漕帮最终会感谢谁?当然是崔耕崔二郎啊。
哦,合着我不远千里来到灞桥,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为了衬托崔耕的英明神武,让他大收漕帮之心啊!
这也就罢了,最忍无可忍的是,我还得谢过崔耕的救命之恩。这真是何苦来哉?
李隆基拿崔耕没办法,越想越气,最终,眼睛往四下里一寻么,目光落到了慧范和尚的身上。
李隆基向崔耕进言道:“这慧范和尚不仅罪恶多端,还胆敢冒犯崔京兆你的虎威,实在是不知死活。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他,以儆效尤!”
这就是动私刑了,为朝廷律法所不容。不过,崔耕报一个惠范和尚“拒捕殴差”,把他宰了。时过境迁,谁能挑出毛病来?
漕帮帮主颜亮也对这个天竺和尚恨之入骨,道:“崔京兆放心,我们漕帮的人,绝对手口如瓶。”
“这样啊……”
崔耕眼珠乱转,还真有些意动。
无它,这惠范的家产,在一千万贯以上!如果把他宰了,这些钱财可就绝大部分是自已的了。武则天也没这么随时能动用的资金啊!
崔耕这副表情,当然瞒不过惠范和尚,他吓得赶紧大呼道:“莫杀我,莫杀贫僧啊。崔京兆,你若杀了我,后患无穷啊!”
“切,什么后患无穷?”崔耕不以为然地道:“莫非太平公主,还会为了你,找本官的麻烦?你们多少年没见面了,公主能不能记得你,都不好说。”
“不……不是太平公主1”
“那是谁?”
“是陛下,是当今天子啊!”惠范扯着脖子喊道:“我伺候过当今天子,得了免死金牌一面,就供奉在天王寺的大雄宝殿!不信的话,你们去天王寺看啊!”
李隆基闻听此言,直吓了个小脸蜡白。他没办法不害怕啊,刚才他可是指名道姓要杀惠范的。
惠范一个过了气的男宠,当然拿崔耕没啥好办法。君不见,崔耕把张氏兄弟,都收拾的没脾气吗?但是……自已呢?自已并不为当今天子所喜,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焦急地看向崔耕道:“崔京兆,您说该怎么办?这个慧范和尚,咱们到底是杀是放?”
第690章 漕帮不简单
崔耕犹豫道:“且容本官仔细思量……”
武则天和太平公主共享男宠的事儿史有所载,再加上随时可以验证的免死金牌,崔耕对惠范的身份毫不怀疑。
但到底如何处置慧范,他可就为难了。
放了?无疑是树了一个强敌。这个慧范和尚既和女皇陛下不清不楚的,又富可敌国。他若缓过劲来,肯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不放?现场一千多号人,怎么保密?但凡有人一报案,张氏兄弟还不如获至宝?视女皇陛下的免死金牌如无物,自已可就死定了。
到底该怎么办?
“崔京兆,且听老朽一言。”
这边崔耕犹豫不决,那边漕帮帮主颜亮可着急了。无它,惠范脱困后会先对付谁?不是位高权重的京兆尹崔耕,不是天潢贵胄李隆基,必须得是作为软柿子的漕帮啊!
颜亮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崔京兆将这慧范和尚乃至天王寺众僧兵,就地正法,一了百了。只要您答应了此事,我们漕帮上下,唯您的马首是瞻。”
宋根海不屑道:“愿意为我们崔大人效力的多了,缺你们漕帮的这大猫小猫三两只吗?”
颜亮看向李隆基,颇为自傲地道:“若我们漕帮自卖自夸,崔京兆可能会将信将疑。不如就请临淄王,介绍一下我们漕帮的真正实力吧。”
李隆基此时心里都在滴血,暗想,自已千辛万苦瞒这朝廷来到灞桥,甚至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搀和漕帮和天王寺的事儿,不就是想把漕帮收服吗?现在可好,非但没达成目的,还得亲手把漕帮拱手送上。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再不乐意,因为怕慧范和尚报复,还得把漕帮的情况如实相告。
原来,眼前这些人,只是漕帮三天内能集结的青壮罢了。漕帮真正的实力,却是遍布天下的帮众。
这些帮众除了各码头的搬运工、拉船的纤夫之外,就是船工。
这些船工,每年四月从家中起行,六月抵达扬州,在扬州将当地的粮食装船北行。八月经由淮河进入汴河,十月到达黄河河口。
其时正是黄河水最为泛滥的时候,使船只通过三门峡天险成为了可能。船工们冒着生命的危险,经黄河,通过渭水,于十一月下旬抵达长安。
现在船工们还在路上,漕帮才被天王寺的和尚欺负的没脾气。要不然,破船还有三斤钉,四五千人的漕帮,没那么容易对付。
崔耕听完了,疑惑道:“等等,按临淄王你的意思,是每年十月间,漕船才可能通过三门峡天险。那这些船,怎么回扬州呢?”
“没法回去。”李隆基苦笑道:“所以,漕帮每年都是在扬州买船,灞桥卖船。以至于漕粮的价格,有斗米斗钱之称。”
崔耕惊讶道:“斗米斗钱?这么贵?”
颜亮插话道:“虽然斗米斗钱是夸张之语,但四五十文总是要的,年景不好的时候,就要到七八十文了。”
崔耕换算了一下,沉吟道:“那就是一石米一贯钱,可真够贵的。若是运来了漕粮,朝廷不肯收怎么办?”
这话问到了关键之处,长安的米价,可远到不了一石米一贯钱,只能是朝廷为了稳定物价,做这个冤大头。
颜亮介绍道:“原来运漕粮的是朝廷大军,谓之“漕丁”,费用居高不下。斗米斗钱之称,就是那时候传下了的。后来,户部侍郎钱唯理上书朝廷,改良漕运,才有了民间运粮之举。朝廷规定,若想转运漕粮,必须得先取得户部所发文书。所买的粮食,只能来自扬州太平仓。换言之,我等漕帮之人临行之前,就已经和官府商量好价格和数量了。”
崔耕沉吟道:“就算漕运制度再严密,若漕帮若勾结官员,上下其手,每年赚的钱财,恐怕东海龙王都要动心啊!”
颜亮苦笑道;“以前我漕帮的确风光,户部管理漕粮的主事,也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只是陛下迁都之后,漕运在朝廷眼中可有可无,我漕帮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只能勉强维持而已。”
崔耕明白,即便“勉强维持”,以拥有四五千子弟的漕帮实力,也端的不可小觑。
那么,由此可见,与漕帮为敌的天王寺,实力也相当不小。
他想了一下,看向慧范道:“漕帮实力非凡,本官真是动心的很哪。大和尚,如果你拿不出来比整个漕帮更大的利益。那说不得,本官可要……杀人灭口了!”
慧范和尚眼珠乱转,道:“贫僧有千万贯家财,愿意献与崔京兆。”
“哼,杀了你,那些钱财还不都是本官的?”
“贫僧可以在陛下面前,为崔京兆美言。”
“有张氏兄弟作梗,你现在能否见得着陛下都不好说,下一个。”
“下一个,下一个……”惠范心思电转,忽然眼前一亮,道:“贫僧在长安有些势力,应该能对崔京兆有所帮助。”
崔耕不以为然的道:“长安四大帮派,本官没听说过有天王寺这么一号。”
慧范道:“那不一样啊!在长安,小僧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所以,不入四大势力之列,其实论起真正的实力来,贫僧绝不在那四大帮派之下。”
“正经生意?”
“的确是正经生意。小僧的父母,是天竺贵人。五十年前,他们为避天竺之乱,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来长安定居。几十年来,我家的生意就遍布全国,才有了这千万贯的家资。
崔耕原本还以为,这慧范阳是借了太平公主的实力,巧取豪夺,才有了这千万贯的家财呢。现在才明白,人家惠范和尚的祖上,本来就留下了巨额财富。
他疑惑道:“那你为何又出家为僧了呢?”
“小僧自幼体弱多病,家父怕我难以养大,就让小僧入寺修行,以求得佛祖的庇佑。只待小僧成年之后,再还俗继承家业。只是,小僧天分甚高,被天王寺主持收为衣钵传人。后来,我那师父死了,我继位为新的天王寺主持,也就懒得还俗了。”
崔耕道:“看来,你在长安城内的产业,都是你家先人所留了?”
“确实如此。其实,小僧以前一直循规蹈矩,精研佛法,不敢做丝毫逾矩之事。只是后来,因为小僧和太平公主乃至陛下有一番际遇,才不知天高地厚,蓄养僧兵,做了一些错事。现在小僧愿意痛改前非,还请崔京兆大发慈悲,饶了小僧这一次吧!”
言毕,惠范和尚把头磕得如同鸡喯碎米,功夫不大,额头上就是鲜血淋。
崔耕心中一动,道:“你这些年,身上可有命案?”
“小僧不敢,绝对没有!”
“那颜娇娇被你绑架,清白可曾有损?”
“绝对没有。”
“这个啊……饶了你也是不行。”崔耕沉吟道:“但是,空口无凭,本官更不信什么赌咒发誓。你打算如何,让本官相信你是诚心要痛改前非呢?”
第691章 人善被人欺
惠范和尚道:“这个不难。小僧虽然有免死金牌,但那上面写的清楚,除谋逆外,只可免死一次。今日小僧强抢民女,折辱亲王,拒捕殴差,一次免死怎么够?只要小僧写个服辩,生死就操之于崔京兆之手了。”
其实,崔耕也不是不知道免死金牌的这个局限性。但这事儿的关键在于,今晚不杀惠范,以后再想杀就得走流程了。
京兆府审讯,行文刑部,武则天御笔勾选……怎么也得半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太多了,说不定大和尚就能逃出生天。
至于惠范提出的写服辩,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只能说,自已有了这个把柄在手,他就没必要和自已死磕了。毕竟,惠范和尚在武则天面前,现在到底还有多少“圣眷”,那还真不好说。
说白了,有了这个服辩,自已和惠范和尚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权衡再三,崔耕看向李隆基道:“临淄王,你怎么说?”
李隆基一看崔耕那意思,就明白崔耕想妥协了。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不依不饶的话,无非是枉做了小人。他只得道:“全凭崔京兆做主。”
颜亮也道:“即便崔京兆想放了大和尚,我们漕帮也唯崔京兆马首是瞻。”
崔耕心中暗想,算他颜亮聪明,惠范和尚得脱大难之后,就是一头猛虎。他现在不赶紧抱紧本官的大腿,到时候何以自保?
崔耕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代表临淄王和颜帮主,宽宏大量,暂且饶了你这一次……”
“谢崔京兆,谢临淄王,谢曹帮主。”惠范和尚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是连连磕头。
崔耕道:“别急,本官的话还没说完呢。颜帮主的一双儿女受了这么一番惊吓,临淄王还被你生擒活拿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