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干什么?”杨务廉迫不及待地接话道:“崔耕,你的案子发了,武中郎是奉了陛下之命,抓你回长安,打官司呢!”
“啊?”崔耕愕然道:“本官犯了什么案子了?本官能犯什么案子?”
“此案关系重大,杂家不敢透露半点儿口风。”武壮道:“到了地方儿,崔转运自会知晓。至于现在么……跟杂家走吧?”
说着话,武壮已经拿出半块龟符来。
春秋秦汉有虎符,唐朝有鱼符,大周有龟符。每块符都分为两半,朝廷拿一半,官员拿一半,乃是验证朝廷命令真伪的信物。
当然了,到了现在,如果真有什么命令,武则天一般是下旨,龟符很少用。但是,一般来讲,符信的优先级是高于圣旨的,因为圣旨做伪容易,做一块完全与官员的符信严丝合缝的符信就太难了、
现在武壮拿出了龟符来,一来,是说明武则天重视此事。二来,恐怕是此事颇有内情,武则天不愿意下旨,想把崔耕先招回长安再说。
崔耕瞬间就想明白了此事的严重程度,双手并拢,往前一伸,道:“武中郎,还要上刑具么?”
武壮摇头,不冷不热地道:“那倒是不用,您现在还是京兆尹、水陆转运使。只是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不得自由而已。”
“那……咱们现在就启程回长安?”
武壮微微一躬身,道:“崔转运请!”
……
崔耕跟着武壮等人一起下了山,见两辆大车已经准备好了,三百甲土列队,站在一旁。
他指着一辆大车,道:“这是给本官准备的?”
武壮点头道:“不错,正。”
“那另外一辆呢?”
武壮笑吟吟地道:“那自然是给杨刺史准备的。”
杨务廉当即脸色骤变,道:“什……什么?还跟本刺史有关?武中郎您之前也没说啊?”
“废话,提前告诉了你,你跑了怎么办?”随即,武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带走!”
崔耕既是朝廷重臣又深得圣眷,武壮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杨务廉不过是一个中州刺史而已,他就连表面上的客气都省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就有两个甲土上前,抹肩头拢二臂,把杨务廉给捆了个结结实实,塞进了大车里。
“快走,回长安!”
武壮一声令下,马蹄声声,整支队伍打马扬鞭,极速西行。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儿,众人都有点儿蒙圈儿。
封常清是知道周兴底细的,道:“老周,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周兴想了一下,字斟句酌地道:“看这架势,这场官司小不了。但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不宜轻举妄动。不如把力量集合起来,随时待命。。”
“俺也是这么想的,那咱们就一起回长安?”
马华插话道:“我也去!”
“你?”宋耕海皱眉道:“你一个九品官,回去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在这,替大人把这三门峡的工程看好呢。”
马华争辩道:“若崔大人出了什么事儿,这三门峡的工程,还不知便宜了哪个孙子呢?我替他卖力干啥?”
“但你回长安也没什么用啊!”
“怎么没用?莫瞧不起人啊。”马华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场官司具体是什么,但总跟杨务廉有关吧?”
宋根海点头道:“嗯,很有可能。”
“还是的啊,不是吹牛,论起对付杨务廉来,在场的诸位,恐怕没人能赶得上我。”
“为什么这么说?”
“杨务廉此人,最拿的出手的能耐是什么?不是贪污受贿,也不是逢迎上司,而是特别懂工程之学。正是靠着这份儿能耐,他才当上了将作少匠,甚至差点儿登上宰相之位。而在下,虽然读书不成,但论起工程之学上的能耐,却绝不在这杨务廉之下。说不定……崔大人整好用得着我这样能耐呢?”
真的假的?
众人考虑到马华把三门峡的栈道工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暗暗寻思,恐怕这事儿还真有可能,也就点头允了。
于是乎,大家取了马匹,紧紧坠在武壮队伍的后面,用了三天时间,回到了长安城。
望着城门口长长的队伍,封常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进城的跟往常一样,出城的却严加盘查。这副阵势,很可能是跟大人的案子有关,情况不妙啊!”
周兴却微微摇头道:“那也未必。”
“嗯,这话怎么说?”
周兴道:“土兵门搜查,要么是搜人,要么是搜物。以咱们大人的身份,丢了什么财物能怀疑他?就算是咱们大人亲近的人,打死了皇亲国戚,也株连不到他啊!所以说,这事儿应该跟咱们大人,关系不大。”
“周鬼,枉你聪明一世,这回真可算错了呢。”正在这时,他们身边有个声音悠悠响起。
“谁?”
二人扭头一看,却是崔秀芳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脸肃然地站在一旁。
“参见夫人!”众人赶紧行礼。
“起来吧。”崔秀芳开门见山地道:“本来是应该让大伙儿暂且休息一番,再商量对策的,但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常清道:“我等不累,但不知崔大人到底是犯的什么案子?”
崔秀芳叹了口气,道:“皇宫里头,丢了一个人,好死不死的是,她是被原来留守长安的太监掳走的。”
周兴瞬间就秒懂了,心头大震道:“当初,崔大人负责甄别留守长安的太监宫女,把他们都放了。想不到,他们竟然恩将仇报,这回大人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封常清着急道:“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皇宫内丢的人,到底是谁?”
第729章 将功赎罪行
崔秀芳道:“丢的人是金城公主李奴奴,陛下对她爱若珍宝。大家快想想法子,把李奴奴找回来吧。”
“金城公主李奴奴?”大家听了这话,顿时齐齐面色一变。
他们都明白,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当初武则天接见群臣的时候,可是和金城公主李奴奴一起,坐在御座上的。
她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哪怕武则天仅仅是为了面子,也得追究相关官员们的责任。
最要命的是,一来,崔耕是京兆尹;二来,他亲自下命令,宣布那些原留守长安的太监宫女值得信赖。武则天不找他的麻烦,找谁的麻烦?可以说,现在大家伙唯一能帮崔耕做的,就是把李奴奴找回来,将功折罪。
但是,话说回来了,长安一百零八坊,方圆七十里,在这么一座大城里,找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谈何容易?
人们沉吟半晌,也没有想出什么可行之策。
最后,封常清咬了咬牙,道:“没好办法,就用笨法子,分头行动,撞撞大运吧。”
“行。”
“没问题!”
“咱们分头行动!”
……
大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崔耕和杨务廉、武壮一起,来到了大明宫。
武则天面南背北而坐,李显、李旦、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五位宰相、春官尚书姚元崇、大理寺少卿袁恕已……等等,四五十位朝廷重臣排列两厢。
崔耕一见这阵势,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君臣见礼已毕,他也不起身,问道:“不知微臣身犯了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哼,你做的好事!婉儿,你说。”
“是。”
上官婉儿这才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原来,三天前,金城公主李奴奴忽然失踪,连同她一起失踪的,是原留守长安的两个太监,苏大元和马升。
非但如此,他们还特意留下了一封书信,在这封信里宣布:他们乃四海帮余孽,当初是注意到了帮主何谦的眼色,才没跟着参与叛乱,苟且偷生。
现在,风波平息,他们为了给帮主报仇,掳走了金城公主李奴奴。只要半个月内,朝廷把崔耕杀了,他们就会把金城公主放回来。否则的话……那讲不了说不起,也只能撕票了。
武则天见状大怒,一方面全城大索绑匪,另一方面命武壮去把崔耕抓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这事儿跟崔耕也脱不了关系。
当初之所以不告诉崔耕原因,主要还是怕他狗急跳墙,拒捕潜逃了。毕竟崔耕为秘堂之主的事儿瞒不了人,他还真有这个能力。
杨务廉听完了上官婉儿的讲述之后,深感莫名其妙,道:“陛下,微臣久居外任,这件事和微臣完全无关啊!”
“哼,跟你无关?”武则天冷哼一声,道:“苏大元和马升乃是陵州人氏,当初之所以入宫,是因为陵州遭灾,你为陵州刺史,私吞赈灾款子,致使他们的父母衣食无着,不得不将儿子卖了。你能说,这二人今日叛朕,与你完全无关?”
“我……”
杨务廉简直欲哭无泪,自已好不容易讨了二张的欢心,把陕州的案子压住了,怎么陵州的案子又发了?
不过,他还有个小侥幸,道:“这可是苏大员和马升,在留的那封信上说的?乱臣贼子的话,怎能轻信?微臣冤枉啊!”
咳咳~~
忽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张柬之笑眯眯地道:“好叫杨刺史得知,这事儿不是苏大元和马升说那封信上说的,而是本相查出来的。实不相瞒,你历任陵、甘、丰、怀、陕,五州刺史时,犯的那些案子,本相全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怎么样?要本相一桩桩、一件件,全说出来吗?”
行,你够狠!
杨务廉瞬间就明白了此事是前因后果,更明白了,自已和崔耕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心中暗暗琢磨,自已有张氏兄弟庇佑,人家崔耕也不是一个人啊!张柬之搜集自已罪证的事儿、,肯定早就开始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直到现在,金城公主的案子发了,张老头儿才借助此事,突然发难!
张氏兄弟平时可以护着自已,但武则天现在正在气头儿上,他们也爱莫能助了。
想到这里,杨务廉面若死灰道:“看来,下官要和崔京兆一起上路了?”
“那倒不是。”张昌宗插话道:“本官已经求了陛下恩典,准许你待罪立功。”
杨务廉激动道:“啊?怎……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当然是找回金城公主了。半个月……啊,不,现在就只剩下十天了。十日内,你和崔京兆,谁能先找着金城公主,谁就算戴罪立功,免除责罚。若是都找不着……那就是,崔耕有负圣恩,放逆贼入宫,致金城公主遭难。你杨务廉贪墨朝廷的赈灾款,致使无数饥民饿死,一块去西市走一遭吧!”
西市除了是长安最大的商贸市场外,还是朝廷明正典刑的场所。
崔耕明白,自已这死罪,虽然有着武则天和绑匪妥协的意思,但是,要说自已多么无辜,那也未必。
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见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等人,都冲着自已微微颔首,就明白这确实是武则天的意思。当然了,这也可能是这些人为自已争取的最好的结果。毕竟二张那枕头风不是盖的,好不容易抓了自已这么一个把柄,岂不大吹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