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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耕回到金亭馆驿的时候,辩法会的消息,已经在拉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崔耕原本还有些奇怪,这老头霸占了白玛罗姆,又怎么可能对三教一视同仁?其他两教就没有意见?
这时才知道,岛彭工是一次娶仨,另外两个女子,分别是汉传佛教和泥婆罗所传佛教的信徒。
宋根海恨恨地道:“这老家伙那么大岁数了,胯~那玩意儿还能用吗?我诅咒他看得见吃不着,憋屈死!”
封常清皱眉道:“别整那没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老东西如愿。要不然,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让咱们大人的脸,可往哪搁?”
“可是……”宋根海苦恼道:“这老家伙对大人极为敌视,又占据了大势,咱们有啥法子?”
此时崔耕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懊恼之色,颇为玩味地道:“大势?这老头占了什么大势了?”
宋根海弱弱地道:“太后、车骑长都支持他,苯教为了生存,得捧着他,白玛罗姆嫁他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这还不叫大势?”
“当然算不得什么大势。”崔耕伸出了三根手指,道:“本官来告诉你,什么叫大势:其一,现在吐蕃主少国疑,叛乱不断,政出多门。其二,现在吐蕃国国力大减,惧怕我大周。其三,三教现在的矛盾,远没到你死我活,并不希望展开决战。”
“不对吧……”宋根海道:“即便三教并不想决战,但是,若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岂会拒绝?”
崔耕摇头道:“如果能稳赢,当然不会拒绝。但是现在么……单凭一个岛彭工的支持,还差了点儿。”
封常清听出崔耕的话里有话,道:“大人,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还是常清你聪明。”崔耕手中一个纸团闪现,道:“若吐蕃朝廷拧成了一股绳,哪还用得着本官出使吐蕃?这岛彭工帮着赤都松赞大打败论钦陵之后,实在有些得意忘形了。”
……
……
宋根海都对崔耕不看好,吐蕃百姓们,当然就得加个更字。在他们看来,白玛罗姆为了护教,万不不允之理。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大家的预料之外。
第二天,白玛罗姆就非常高调地宣布,拒绝成为岛彭工的小妾,并且将二人的恩怨公之于众。
一时间,百姓们众说纷纭,有说白玛罗姆做的对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嘛。还有人认为白玛罗姆不顾大局,要知道,她这么一拒绝,岛彭工注定了要拉偏架,苯教危矣!
但是,不管怎么说吧,有一点大家的看法却是出奇的一致,若没什么意外发生的话,获胜的必定是泥婆罗佛门。
道理很简单,汉传佛教,和崔耕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岛彭工哪怕只是为了面子,也得打压汉传佛教啊。
至于太后和车骑长?二人就没一个是信奉汉传佛门的,谁会为汉传佛门说话?
时光似箭,又是一天过去,辩论法大会的日子到了。
就在拉萨城内,筑起了一座三丈高的高台,太后赤玛类、车骑长迟扎陆贡、仲巴岛彭工居中而坐。
三教领袖,苯教卓葛云意,汉传佛教悟缘,藏传佛教扎勒不罕,呈三角形,坐在高台的边缘。
台下,三教信徒两万多人,驻足观看。
当当当~~
三声钟响,吉时已到。
太后赤玛类微微点了点头,岛彭工高声宣布道:“汉传佛门与泥婆罗佛门,差异甚大,和苯教一起,可并称三教。一国之内,三教并兴,甚为不吉。现在,本相准许三教辩论,胜者为我吐蕃国教,败者或者改信,或者出走吐蕃,别无他路。现在,本仲巴宣布,辩论开始。”
“且慢!”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台下高声发言,人们循声望去,却是一名深着绯袍头戴乌纱的汉族高~官,和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岛彭工道:“崔相,这里是我吐蕃的辩法大会,跟你完全无关,还是莫搀和了。”
“怎么说没关系呢?”崔耕微微一笑,道:“本官既是汉传佛门的护法,又是苯教的护教法王,理应参加此会。”
“哦?是吗?”岛彭工道:“那老夫倒是奇怪了,三教只能柳一教,你参加辩法大会,到底要为哪家说话呢?”
“这个么……本官上台再说。”
说着话,崔耕和白玛罗姆一起,顺着梯子,来到了高台之上。
第758章 三教为一家
岛彭工道:“现在你该说了吧?到底要帮哪家辩论?”
崔耕却没理他,而是看向了台下的百姓,道:“诸位,请听崔某人一言……”
他说的是汉语,在这个时代,大周是名副其实的天朝上国,汉语自然就是世界语言,吐蕃上层人物,听、说乃至写都问题不大。
但是,普通百姓就听不懂了。不过没关系,旁边的白玛罗姆,在崔耕每说完一句后,都紧跟着翻译一句。
至于崔耕所说的具体内容,则是按照当初郭元振所交代的,官民分治之策。在对百姓宣讲的时候,着重讲述了大周愿与吐蕃永息兵戈之意。
这番话,就过三天的酝酿,看称句句珠玑,情深意切,百姓们听了不由得纷纷点头。
不过,紧接着,崔耕话风一转,道:“但是,我们大唐有句话话,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诸位试想,若有人与你们有夺妻之仇,你们还能与之交好吗?”
“不能!”马上底下百姓中,就有人应道。
岛彭工虽然狂妄,却是不傻,马上就意识到好,崔耕这是拿破坏吐蕃和大周关系的大帽子,往自已头上扣了。
他马上打断道:“怎么?崔相是要威胁我吐蕃人?须知我吐蕃大好男儿,却是以战死沙场为荣,绝不怕你们周人的威胁。”
好么,这是要把自已和崔耕的恩怨,提升到两国之争的高度上了。事实上,这老家伙也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吐蕃好。
崔耕是汉人,在吐蕃,理应按他定的规矩行事。至于白玛罗姆乃至三教的感受,就被他自动忽略了。
“哦,以战死沙场为荣?”崔耕却不惯着他,点了点头,道:“仲巴请上前来。”
“干什么?”
“您过来就行了,怎么?吐蕃人连战死都不怕,还怕站到本官身边来吗?”
“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搞什么花样!”岛彭工起身,来到崔耕的身旁。
崔耕继续道:“的确,吐蕃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但是不是……”
说着话,他一指岛彭工道:“吐蕃会以为你欺男霸女战死为荣呢?本官不明白,请大家为某解惑!”
白玛拉姆堪称绝色,崔耕相貌英俊又久居上位,威仪出众,站在一起,被人们称赞一句,郎才女貌并不为过。
但是,这位岛彭工呢,本来就难看,像一只大马猴,更何况,还是一只老了的大马猴。
如此鲜明的对比,不把良心昧起个十之七八,绝不能说白玛罗姆应该嫁给岛彭工啊。
再说了,吐蕃百姓效忠的赞普,信奉的是神灵佛陀,关这老头儿屁事?!
“不能!”有人大声呼喝。
当然了,敢喊出来的,大都是汉传佛教信徒,和苯教信徒,反正他们自已信仰的宗教要被岛彭工摧毁了,索性借机发挥一下怨气。法不责众么,岛彭工再不痛快,也不能把大伙怎么样?
但是,泥婆罗佛门信徒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指望岛彭工宣称泥婆罗为国教呢,可不敢现在触这老马猴的霉头。当然了,指望他们为老马猴说话,那同样不可能。
岛彭工见状,明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崔耕纠缠下去了,转移话题道:“现在咱们说得是三教在吐蕃留哪一教,崔耕,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三教要留哪一教?本官倒是奇怪了,为何仲巴以为,三教只能留一教呢?”
在众多百姓面前,岛彭工就不能说什么怕三教为了发扬光大,勾结外国势力了。
道理很简单,下面都是三教的信徒,那不等于是侮辱他们的信仰吗?
岛彭工道:“当然是三教教义不同,势同水火,争斗既久,必为吐蕃之祸!”
“本官却不这么认为。”崔耕你以为然地道:“汉传佛教和泥婆罗所传的佛教就不用说了,本就同属佛门,只是流派不同罢了。至于苯教,却也未必和佛门势同水火,很可能……是属于一家。”
岛彭工好悬没气乐了,道:“什么?苯教和佛门,怎么可能属于一家?”
“那有什么,大道唯一,所有修行法门,只要不是错的,必定得最终殊途同归。苯教主张万物有灵,佛门主张万物皆有佛性。苯教有神,佛教有佛陀,焉知不是同一事物的不同叫法?”
“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佛教和苯教的教义大不相同,怎么可能是一家?”
“那却不然。”崔耕道:“我大周乃至儒佛道,三教共举,三教的教义难道差别不大?但是,有孔子问老子之典,有老子化胡之说,所以时人以为,青叶莲花白藕,三教本一家。”
岛彭工摇头道:“咱们说的是,苯教与佛教。却不是说的,道教、儒教和佛教。在各方典籍里,可没人认为佛教和苯教有什么渊源。”
崔耕道:“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白玛罗姆你说。”
“是。”
白玛罗姆道:“好叫仲巴得知,五日前,大祭司得天神指引,在拉萨城东九里处,挖出了我苯教经典三部。经大祭司仔细研读,其与佛经还真是颇多相似之处呢。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当面眼看。”
废话,这些苯经就是照着佛经给改的,能不一样吗?
更关键的是,五日前苯经出土,三日前岛彭工宣布辩法大会的消息,岛彭工无法指责苯教为了今日之事造假经。
崔耕趁热打铁,道:“咱们再听听悟缘大师怎么说?”
“阿弥陀佛!”悟缘故道:“五日前,贫僧曾经得佛祖托梦,言道苯教之神亦佛陀也,既在吐蕃弘法,仪轨经文应略有变通。此事贫僧已经在第二天向众善信公开宣布,仲巴不信的话,可以找人与贫僧对质。”
“这……”
岛彭工当然听说了两大教的变化,只是没料到,这二教会利用这件事反击自已罢了。
他更知道,变经文、改仪轨不是脑袋一拍,就马上能办到的事儿。从时间上来讲,简直是在自已谋划这件事之前,二教就有准备了。
岛彭工不由得心中暗想,奇了怪了,这两教怎么偏偏在老夫要发动的时候,有了这番变故?难不成他真的们未卜先知?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即便这两教真有神通如何?你们说两教一家,问过泥婆罗佛教了吗?
只要他们不承认,汉传佛教的说法就大有疑点,佛祖总不能只给汉传佛教的人托梦,不给泥婆罗佛教的人托梦吧?至于三教为一的说法,更是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他看向扎勒不罕道:“扎勒不罕,你怎么说?”
扎勒不罕道:“呃,小僧以为……这也并非没可能啊!您想想,崔相既是佛门护法,又是苯教的胡护教法外,又岂是能用巧合二字来形容的?”
你特么的到底是哪头的啊?老夫是让你们有机会独霸吐蕃信仰的好不好?
岛彭工强忍怒气,提醒道:“老夫就问你,佛祖有没有传梦你,苯教之神也是佛陀?”
扎勒不罕瞪着无辜地大眼睛,道:“说了啊,这还用问吗?您想想,同是佛祖所传,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哗~~
扎勒不罕这么一说,可不得了了,下面百姓们顿时如同开了锅一样。
“三教本一家,这难道是真的?”
“废话,三位教主众口一词,这还能做得了假?”
“我原来还觉得佛教、苯教都有道理,害怕信奉错了呢,原来是殊途同归啊,这回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