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龙暖风质问道:“宋敏,令叔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要另攀高枝么?”
宋敏还真认识这死太监,满不在乎地道:“龙公公这话,我可听不大明白。怎么就叫另攀高枝了?都是同僚,成亲之时,难道就不该送上一份儿贺礼?即便张常侍知道了,也不会如此看待家叔。”
“那可不一定……”
龙暖风的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又有迎宾之人的声音响起,道:“鸾台阁平章事张锡遣子张毅贺封将军新婚之喜!”
“我擦!”龙暖风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他心中不断暗骂道,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人家梁王还遮掩一下呢,报了个王府大总管。
你张锡可好,直接挑明了是自已贺喜。
你是谁啊?从前的成均监祭酒,如今的当朝宰相,论身份比梁王差不了多少啊,咋就这么不矜持涅?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成亲,值当的你送贺礼?
还有最重要的,谁不知道你是张常侍的铁杆啊,你特么的到底是哪头的?
待张毅一进来,龙暖风就发难道:“张公子,令尊给封常清送贺礼是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张毅理直气壮地道:“想当初,我张家儿媳王瑞月被封酷吏侯思止所迫,多亏了封将军出力,才得脱大难。说封将军是我张家的大恩人毫不为过,他的大婚之日,家父不送上贺礼,那还算是个人吗?”
“你……嘿嘿,好一张利口!张锡他自已到底怎么想的,他心里清楚!待龙某人回京之后,定然……”
“成均监祭酒遣李峤遣子李雍来贺!”龙暖风的话再次被打断。
紧跟着,简短截说,又有弘文馆大学土沈佺期,春官侍郎阎朝隐,冬官侍郎崔融……乃至殿中侍御史郑愔等二十余达官显贵人来贺。
这时候,龙暖风就顾不上生气,更不敢质问了,甚至回去打小报告都不敢——他敢说,张昌宗敢信吗?好么,自已这边的人都背叛了,自已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崔耕却理解这里的弯弯绕。
事实上,张昌宗完全是靠武则天狐假虎威,真心效忠他的人,是一个也没有。让这些人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陷害忠良没问题,但让这些人跟着他造反,那人家可就敬谢不敏了。
所以,胡元礼才给崔耕送礼,暗中投诚。
所以,今天这些人才借着封常清大婚的日子,有所表示。
所以,神龙政变才会进行的非常顺利,基本上就是墙倒众人推。
崔耕猜测,在原本在历史上,他们也有过类似的举动。若不然,也不会,这些人在神龙政变后只是暂时象征性的贬官出外,一年后就又招回朝中了。
崔耕道:“龙公公,现在您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心向背了吧?识相地话,早早弃暗投明不迟。”
龙暖风这个苦啊,心说,我也想弃暗投明,但是,奈何,已经来不及了!我帮张昌宗办了多少坏事,得罪了多少达官显贵?没了张昌宗的遮掩,我还能活吗?事到如今,也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他死鸭子嘴硬,道:“不劳崔相费心,其实,在杂家看来,也没什么,不就是一些贵人的管家子侄吗?那不过是,各位贵人略尽礼数而已。真有本事,你让某位贵人亲自来拜。”
龙暖风这话就纯属强词夺理了。
道理很简单,就算抛开身份的巨大差距不谈,封常清远在扬州六合县,朝中贵人就是真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时间啊。
然而,也真该龙暖风倒霉。
正在这时——
“朝散大夫、典膳郎王同皎到!”
“快快有请!”
这回不光封常清了,崔耕都站了起来,出门相迎。
宋根海有些奇怪,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朝散大夫就是个五品散官,典膳郎也不是啥重要职司。就算王同皎是太原王氏的人,也没啥大不了的,至于这么恭敬吗?”
封常清却面现得色,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王同皎可不单单是有这两个官职,还有个特殊的身份,尊贵得很哩。他能亲自参加俺老封的婚礼,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你就莫卖关子了,他究竟还有什么身份?”
“他还是太子李显的四女安定郡主的丈夫,怎么样?够不够显贵?”
李显登基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作为他女婿的王同皎当然算是朝中数得着的显贵了。
宋根海连连点头,道:“服了!我算是服了!难怪大人以当朝宰相之尊,如此纡尊降贵,出门相迎。”
崔耕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心中暗想,李显的女婿多了,我如此尊重王同皎,可不是表面上这点原因啊!
第780章 驸马王同皎
王同皎现在还默默无闻,不过在历史的记载中,他可是大放异彩。
在神龙政变时,五王起兵,要王同皎、李湛等人去迎接李显,以指挥御林军将土。
可李显当时犹豫不决,不肯出东宫,于是乎,王同皎就苦谏道:“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今天诱其衷,北门、南牙,同心协力,以今日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副众望。”
李显这才同意出宫,然而他此时腿发软,有点上不得马。又是王同皎亲自抱他上马。
这件事也就罢了,神龙政变人心所向,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但是,就在一年后,武三思掌权,和韦后勾结,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结果,王同皎大为愤恨,准备再起政变,将这二人绳之以法,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可惜事机不密,被小人告发,结果被李显以谋反之罪斩首,直到李旦上位才得以平反。
总的来说,王同皎是个慷慨激昂的英雄人物,值得人尊敬。
不消一会儿,人们已经到了院门之外,但见一个银盔银甲,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气宇轩昂地站在门外。
那人一见崔耕的紫袍,就赶紧躬身下拜,道:“末将王同皎参见崔相!”
“王……快快请起。”王同皎官封朝散大夫、典膳郎,按说是标准的文官。怎么穿一身甲胄,还自称末将呢?崔耕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含糊了过去。
王同皎会意,解释道:“末将确实是文官,不过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弃武从文。这次出京,如此装束,算是小小的放纵一番。崔相还是称呼某为王膳郎吧。”
“原来如此,王膳郎请。”崔耕看他身后跟着五十名甲土,俱皆盔明甲亮,又补充道:“黄有为,带这些禁军的兄弟去喝酒。”
“喏!”
一行人再次回转大厅,王同皎送上自已的贺礼,黄金二十两,白银二十两,也不算低了。
紧跟着,吉时已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青庐。
可正在这时,忽然,龙暖风轻咳一声,道:“崔相爷,这婚礼已算结束,杂家可要告辞了。”
“告辞?龙公公要上哪去?”
“当然是押着裴亮赶赴京城!”
崔耕皱眉道:“都快一更天了,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吧?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执迷不悟吗?”
“嘿嘿,恐怕执迷不悟的不是咱家,而是你们!”龙暖风此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指着众人道:“哦,在崔耕这抱团取暖来了,你们够出息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的势力多大呢?可在长安城,张常侍随便一身令下,你们的主子就得身首异处。今天杂家就让你们明白明白,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做主?!”
其实这话,龙暖风内心深处都不信,但他强迫自已相信。若不然,他就只能信自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同皎初来乍到,低声问封常清,道:“怎么回事儿?这死太监想干啥?”
“是这么这么回事儿……”封常清简要地将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王同皎阴阴地一笑,道:“原来如此,封将军莫担心,尽管让裴县令跟他走!这事儿啊,就包在王某人的身上。”
“怎么?您有门路救人?”
“门路不敢讲,现成的法子倒是有一个!”
“到底是什么法子?”
“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
就算王同皎不表态,人们也没法子拦着龙暖风啊,毕竟人家是朝廷钦使。
功夫不大,王同皎手下之人,就将裴亮提来了。
裴亮倒是看得开,道:“多谢诸位贤达参加小女的婚礼。老夫知道,这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看贤婿的面子。行,小女终身所托,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死?没那么容易!”龙暖风阴恻恻地道:“裴老头儿,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告诉你,无论多少人支持,只要恶了张常侍,就绝没什么好下场!”
终究是顾忌这么多人在场,龙暖风没有对裴亮动手,但其准备对裴亮动私刑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封常清怒道:“姓龙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自已心里清楚!”龙暖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绑上!绑上!别误了好时辰啊!”
“是!”
上来几个人,把裴亮捆了个结结实实。
龙暖风又是那副招牌样地侧脸拱手,道:“那么……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言毕,转身出门,他的心腹手下对裴亮推推搡搡,紧随其后。
啪!
一声清亮的马鞭过后,龙暖风带着装着裴亮的囚车,扬长而去。
新娘子裴幼娘脸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直到封常清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才慢慢止住了悲声,道:“真的?你不是骗奴吧?”
“那怎么会呢?”封常清看向王同皎道:“你信不过俺,还信不过王膳郎?人家可是当今太子的女婿,在朝中的能量大了去了。”
……
然而,事实上,王同皎并没有从朝中发力。
第二天,前来道贺的人纷纷告辞,包括王同皎及其带的那五十名甲土。
七日后,王同皎就去而复返,并且在一间客栈内,邀请崔耕和封常清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同皎俊眉一挑,道:“封将军已经快耐不住性子了吧?怎么,我王某人当初夸了半天海口,现在事儿没办成,却去而复返了呢?”
“这个……想必王膳郎是有什么苦衷。”
“拉倒吧,我能有什么苦衷?”忽然,他指向门外道:“封将军,你看看,那是何人?”
帘栊一挑,一个头带面具的甲土走了进来。待他把面具一摘——
封常清面色大变,跪倒行礼,道:“丈人,您得脱大难了?小婿参见丈人!”
裴亮赶紧以手相搀,眼圈有些泛红,道:“贤婿快快请起。天可怜见,老夫真没想到,咱们翁婿还能有再见之日。呃……你还不快谢谢王膳郎!”
“多谢王膳郎仗义出手!”
封常清再次下拜,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时间上有些对不上啊,王膳郎,您是怎么求陛下开恩,赦免了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