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
“微臣以为,今日皇后可以听案,不过下不为例。另外,今日也只是“听案”,不可发言。这样,或许稍解群臣的疑心。”
李显看向韦香儿道:“皇后,你觉得呢?”
事实上,韦香儿也没想到,今日自已的试探,会遭到这么强烈的反对。
现在,尽管崔耕加了这么多限制,但是,依旧让自已成功垂帘了啊。先例一开,岂是说句“下不为例”,就能禁得了的?
想到这里,韦后慨然道:“妾身没什么意见,就依崔爱卿所言吧。”
李显又问群臣道:“众位爱卿又怎么说?”
皇帝和皇后都让了这么大步了,表面上还真挑不出理来,群臣还能说什么?也只得道:“臣无异议。”
李显道:“那好,此事就如此定下,众位爱卿平身。”
“遵旨!”
群臣再次起身坐好,不少人看向崔耕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崔耕就知道得是这个结果,连连苦笑,无可奈何。
李显道:“现在,咱们就开始审登闻鼓的案子。高力土,将那些鸣冤之人,找一个带头的,带上来!”
“是。”
不消一会儿,高力土将那个敲登闻鼓的黑汉子带了上来。
那黑汉子似乎为皇宫的气势所慑,哆里哆嗦地跪倒在地,道:“草民金海洋参……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站起来回话。”
“遵……遵旨。”金海洋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地面,手捏衣角,似乎颇为手足无措。
李显问道:“金海洋,朕听说,你要状告当朝宰相崔耕和安乐公主强夺民宅田地。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启禀陛下,是……是这么回事、草民和今天告御状的这些人,都是长安城西南四十里,金家村的村民。世世代代以种田为生,主动缴纳皇粮,都是安善的良民。可就在一个月前,有自称安乐公主家奴的一伙子人,来到了我们村内,要买大家的田土,为公主修建定昆池。”
李显道:“安乐兴建定昆池的事情,朕早已知晓。但不知,她每亩给你们多少地价啊?”
“启禀陛下,上好的水田,公主只肯给每亩一贯钱。一贯钱够干什么的?没了田地,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
按照现在的行情来说,一亩上好的良田,是在八到十贯左右。一般的田地,也在三到五贯之间。
李显也觉得自已女儿太不讲究,微微皱眉。
金海洋继续道:“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罢了,我等又怎敢跟公主和宰相争夺争少?可他们还征发村民自带干粮服徭役,年十二以上,六十以下,都要去挖昆明池。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草民们实在是没活路了,才斗胆敲了等闻鼓,还请陛下为我等做主啊!”
李显道:“此言当真?”
金海洋坚定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但有半句虚言,草民甘领欺君之罪!”
事到如今,李显也没辙了,看向崔耕道:“崔爱卿,你怎么说?”
崔耕道:“实不相瞒,为了修建这定昆池,微臣给了裹儿一千五百万贯钱,再加公主的嫁妆,总共是两千五百万贯钱以上。修建一个定昆池,应该绰绰有余,着实没必要强夺民宅田地。”
袁恕已冷笑着打断道:“哦?是吗?照这么说,是这些村民冒着杀头的风险,故意冤枉你崔耕和安乐公主了?你自已说说……大家能信这番鬼话吗?”
崔耕道:“本官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些村民冤枉本官。而是说,可能是经手之人,中饱私囊,残害百姓。”
如果真是“临时工”干的,那还真是皆大欢喜之局。两三百普通百姓无罪,崔耕和李裹儿也完全脱了干系。
李显迫不及待地道:“主持修建定昆池的,到底是何人?”
张柬之回道:“老臣听说,是将作大匠宗晋卿、司农卿赵履温。”
“高力土,宣召这二人前来。”
“是。”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宗晋卿和赵履温当然知道自已脱不了关系,早就在宫门外面候着了。
宗晋卿是宰相宗楚客的亲弟弟,和李显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他一进来,就说自已只管修建定昆池的技术问题,至于征收土地的问题,则一概不知。把自已的责任,摘了个干干净净,
赵履温则哭天抢地道:“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啊,定昆池方圆四十九里,这是多大的地界?而安乐公主只给了微臣二十万贯,购买民宅田地,着实不够啊!微臣为民请命,还遭了公主的毒打,还请陛下为小人做主!”
“姓赵的,我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殿门外李裹儿大喝一声冲了进来。
这姑娘此时直气的柳眉倒数,杏眼圆睁,,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看那意思,就是要再次御前杀人!
第825章 裹儿受冤枉
“裹儿,慢来!”
宋之问该死,李裹儿杀他,崔耕是乐见其成。但是,这赵履温现在可没什么显罪,崔耕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辣手杀人。
他一边大喝一声,一边张开双臂,拦在了赵履温的身前。
李裹儿怒道:“二郎,你让开!”
“不让。有事儿说事儿,你现在杀人,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那我不管。”李裹儿气的小脸煞白,恶狠狠地道:“我明明是给了赵履温两百贯钱购买田地,还说不够了可以再加。可他竟敢当面说谎,诬陷本公主,不亲手宰了他,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擦!这赵履温的胆儿也太肥了吧?
崔耕将信将疑,道:“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也不信我?”
“那倒不是。”崔耕安慰道:“如果是真的,那咱们可占理了。裹儿你想想,为夫是干什么的?人称崔青天啊,查案子最拿手了。你把宝剑放下,待我查明事实,让赵履温身败名裂,再亲手杀他不迟。”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难道你不放心我的查案之能不成?”
“那好吧。”
李裹儿气呼呼地收剑归鞘。
李显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没法子,见此状况,长出了一口气,道:“到底是赵履温中饱私囊,还是安乐公主钱没给够,现在难以定论。就由崔爱卿……”
“微臣以为不妥!”袁恕已道:“崔相自已还处于嫌疑之地呢,怎可主审此案?再说了,他乃是安乐公主的夫婿,怎能相信他会秉公办案?”
李显皱眉道:“把依袁相之见呢?”
“可由微臣主审此案。”
“你和崔爱卿不和,人所共知,不妥!”
“那就让桓相来审。”
李显更不乐意了,讽笑道:“赵履温是桓彦范的妻弟,怎么现在,袁相句不顾要避嫌了呢?”
赵履温原来官易州刺史,神龙政变成功后,桓彦范以赵履温参与诛杀二张为由,为他请功。尽管李显实在想不出来,这位远在易州的赵刺史能在神龙政变中帮上什么忙,还是看在桓彦范的面子上,把他升为司农卿。这件事太不合理了,李显还真是印象深刻。
简短截说,袁恕已又说了几个名字,李显都认为不妥。然而,李显说出的人名,袁恕已也认为不合适,局势就此僵持起来。
最后,张柬之打圆场道:“事关安乐公主和崔相,一般的人可审不了这个案子。不如……还是由陛下亲自来审。”
袁恕已总不能说李显得避嫌吧?不管谁审这个案子,都得李显做出最终的处罚。
他只得道:“如此也好。”
李显道:“既然如此,来人,取修建昆明池的账目,和一干管账的小吏来。”
别瞧不起李显,他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之前还当过几个月的皇帝。真认真审案,水平不在当时大唐官僚的平均水准之下。
再加上有擅长查案的户部和工部胥吏想辅助,没用一个时辰,就把这个案子查了个底儿掉。
然而,事实上——的确只有二十万贯的拆迁费入账,李裹儿的二百万钱,从账目上来说,纯属子虚乌有。
李显为难道:“裹儿你缺钱跟朕说嘛,何必盘剥小民呢?”
袁恕已道:“公主天性纯良,做出如此事情,定是受人挑唆。臣请陛下,治崔耕一个残民以逞之罪!”
“你……你血口喷人!”
李裹儿气急,又把宝剑抽出来了,道:“本公主明明就是把两百万贯钱的长乐坊大钱庄的钱票给了赵履温,你污蔑我也就罢了,还污蔑二郎,我……我跟你拼了!”
崔耕赶紧把她拦腰抱住了,道:“裹儿慢来!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李裹儿气急,挣扎道:“你也不信我!”
“我信!我当然信你!”崔耕道:“来,裹儿把宝剑放下,且看为夫为你出气。”
“你……你真能为妾身洗脱冤枉?”
“当然,娘子你就请好吧。”
崔耕当然相信李裹儿了,自从李裹儿和曹月婵交好后,钱财对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有必要抠抠搜搜这仨瓜俩枣的吗?
赵履温不了解李裹儿的财力,这诬陷之计也使得太拙劣了一点。
当然了,赵履温的能力也就那样,真把此案做成了铁案,连李显都查不出什么异常来,肯定超出他的能力之外。
既然如此,此案的幕后主使简直呼之欲出——他的姐夫桓彦范。
桓彦范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是安乐公主。道理很简单,只要李显在位,李裹即便犯了滔天大罪,一道圣旨即可赦免,毫无意义。
他的真正目标,应该是自已!
至于说,自已和桓彦范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自已?
可能的原因很多,比如说,桓彦范是和好朋友袁恕已同仇敌忾。比如说,他想借机离间自已和李裹儿之间的关系。毕竟李显和韦后越来越表现的不靠谱儿,自已既为清流的一部分,又为皇亲国戚,态度不明。比如桓彦范认为自已势大难制,为国家计,应稍稍抑制。
甚至有可能,这件事也非桓彦范的个人意志,不少清流参与其中了。而赵履温的贪污,只是他的贪财本性发作,桓彦范只是顺水推舟,为他消灭了证据,连赵履温都不知道自已被借刀杀人了。
但不管怎么说吧,这件事桓彦范牵扯甚深,肯定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那么……到底该如何破局呢?
崔耕回想后世的记载,微微一笑,道:“裹儿,我来问你,你是因何让赵履温主持的建定昆池呢?”
李裹儿气鼓鼓地道:“还不是有了桓彦范的举荐,另外我看他对我挺恭顺的,就把这个职司给他了。妾身倒是不介意他赚点小钱儿,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污蔑起二郎和我了。”
赵履温可怜巴巴地道:“公主,你讲话可得凭良心啊!微臣什么时候诬陷您了,您确确实实给的二十万贯钱,不是两百万贯。!”
“你还敢狡辩!”李裹儿又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