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崔相,考虑的真是周全。人家手下也不简单啊,一下子就看清了此事的关键之处。”
“这个龙高太过无理,崔相已经答应帮忙了,他还挑三拣四的。真是把崔相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
百姓们的话传入龙高的耳中,直把他羞了个满面通红。
龙高赶紧把宋耕海的胳膊松开,躬身行礼,道:“是小的孟浪了,还请这位大人海涵。我姓龙的说话算话,您要是觉得不解气的话,愿打愿罚尽管开口。”
宋根海撇了撇嘴,摆手道:“切,本官堂堂的五品大员,跟你一个无名小卒计较什么?没得坏了名头。记住,以后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是。”龙高不是不讲理的人,连连点头。
随后,崔耕带着封常清、宋根海和龙高,直往长宁公主府的方向而来。
这地方崔耕熟得很,就是当初他用自已的宅子,换来的高峤的那所大宅子。现在这所宅子已经装修好了,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经过通禀,长宁公主李馨儿和驸马杨慎交亲自出迎,将崔耕让进了客厅。
分宾主落座,简单寒暄几句后,崔耕轻咳一声,表明了来意。
最后,他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兼着京兆尹的职司。小妹你弄得太不成话,我没法对百姓交代啊。你还是给我个面子,把那些无辜百姓给放了吧?”
长宁公主道:“姐夫的面子,妾身是肯定要给的。不过,听姐夫的意思,是日后也不准我掳人为奴了吧?”
“那是自然。”
“一个上好的男奴,怎么也要四五十贯呢。我一年怎么也能抓个几百个男奴吧,这抓上个几十年,得是多么一大笔财富?姐夫您不让我抓了,是不是……得给我点补偿?
崔耕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抓几十年奴隶,你想得美!李显还有五年的寿命,他死了之后,你还能这么嚣张?再说了,你抓个几百人也就罢了,长此以往,李显再糊涂,也得阻拦你啊。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嘴里却道:“不知公主想要多少补偿?”
“还是老规矩,两百万贯。姐夫富可敌国,不会连这点小钱都吝啬吧?”
“两百万贯?你怎么不去抢?”崔耕长身而起,怒道:“长宁,你搞清楚!这天下是你们李家的,我做这个京兆尹也是为李家干活!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就是,一个京兆尹,怎么也值不了两百万贯。”
这话倒是不假,京兆尹责任重大,头上的婆婆众多,真不是啥好职司。也就是当初这个职司关系到了太子之争,崔耕才和武懿宗斗了个不可开交。
至于现在?够资格做这个位置的,避之唯恐不及。不怎么够资格的,只想以之为跳板的,京兆尹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真的贿赂得官的话,也就是四五万贯的行情。
李馨儿见敲竹杠不成,也有些心慌,阻拦道:“俗话说得好,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姐夫你怎么还价都不还,就直接走人了?再者,就算没这档子事儿,我这做妹妹的管姐夫要点零花钱花,你好意思不给吗?”
“关键是两百万贯钱也太多了,你说个实价,到底要多少钱?”
“最少……做少也得二十万贯!”
“这还差不多。”
崔耕不是在乎这两百万贯钱,关键是不能让李馨儿拿的太容易。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万贯。”
李馨儿大喜过望,道:“谢谢,谢谢姐夫,我现在就放人!”
“别着谢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崔耕道:“多给你的三十万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多花三十万贯钱,是买你的嘴严实一点儿。记住,我和你的交易,千万莫告诉其他人。”
李馨儿俏皮道:“我懂,这事儿必须保密。要不然,传扬开去,我几个兄弟姐妹都抓奴隶玩儿,姐夫就得大出血了不是?”
“你明白就好。”崔耕道:“你先把那些百姓放了,五十万贯钱,我过几天就派人送来。”
“没问题,妾身相信姐夫。”
……
功夫不大,一干被掳的百姓被带了上来,果然都是身材壮硕的大汉。
崔耕一打听才知道,已经有四个人死在决斗场上了。
将长宁公主绳之以法,当然是不可能的,崔耕也不会自讨没趣儿。
他先给了这些百姓每人十贯钱的“压惊钱”,又让宋根海给那几个战死的百姓每人家里送五百贯钱的抚恤。
无论是压惊钱还是抚恤金,对于平民百姓来讲,都是天价了。他们纷纷叩头,又是一片“青天大老爷”的赞叹声。
唯独龙高,却是满脸的疑惑之色、
出了长宁公主府,他轻咳一声,道:“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崔相不吝赐教。”
“行啊,吃一堑长一智,知道客气了。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就是在长宁公主府内,您花五十多万贯解决了此事。这么多钱,换一个“青天”的虚名,您觉得值得吗?”
第833章 端午斗草会
宋根海又不乐意了,怒道:“怎么说话呢?我家大人那是拿钱换虚名吗?那是拿钱买百姓们的命!若是为了名声,他就该跟公主打御前官司,打输了官司之后,再给那些百姓抚恤。用不了一万贯钱,就能让全城的百姓交口称赞,包括那些受害百姓的家属!”
龙高道:“这正是小人的不解之处。若崔相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一心为了百姓,为何不将公主绳之以法呢?俗话说得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崔耕笑吟吟地道:“怎么?你还是觉得本官欺软怕硬?”
“小人不敢,只是觉得崔相这样做,有些……有些……不大爽利。长宁郡主今日能掳略百姓,来日就未必不能做其他违法之事,现在不把她除了,后患无穷啊!”
崔耕真觉得这个龙高有些傻的可爱,苦笑道:“你啊你,真是被民间传说骗了。其实,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句话是错的。”
“啊?错的?”
“确实如此。《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哪里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了?还有,历朝历代的刑律,都有八议之说,头一条就算是议贵,王子与庶民平等论罪,那怎么可能?”
顿了顿,又道:“你不懂刑律不要紧,我来问你,主母打死小妾,你觉得应不应该是死罪?主人打死奴婢呢?”
龙高期期艾艾地道:“不……不应该吧。小妾和主母,奴婢和主人天生就有上下之别,高低之分。”
“还是的啊,公主与百姓的差距,不比主人和奴才的差距还大?”
“那……那为什么还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句话?”
崔耕道:“这句话其实是个典故,秦朝变法的那个商鞅你知道吧?”
“小人听说过。”
“商鞅变法,遭到了贵族们的反对,他们就唆使太子犯罪,看商鞅的笑话。商鞅为了新法的顺利推行,就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是,与此同时,他还说了,太子乃至嗣子,不能杀,就用惩罚他的老师代替。最后,是太子的两个老师被斩首了。所以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根本就从来没实现过。”
崔耕把这番道理么掰开了碾碎了一说,龙高就明白过味儿来了,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崔相为某家解惑。我还以为您……”
“以为本官什么?”
“呃,没什么,没什么。”龙高忽然伸手一指,道:“崔相请看,宜城公主府到了。”
“诶,还真到了,常清,你去叫门儿。”
“喏!”
崔耕的名号相当好使,功夫不大,宜城公主府就中门打开,李赏秋和驸马裴巽亲自出迎。
崔耕之前还真没见过李赏秋,此时一见,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位能有二百多斤吧,怪不得裴巽要娶外室呢。
说来也怪,李显的女儿李裹儿、李馨儿、李仙蕙都是绝色,怎么到了李赏秋这儿,就遗传了这么副相貌呢?该不会是李显酒后乱性,把厨娘给给上了吧?
一直到了客厅内,崔耕还有些神思不属。
李赏秋道:“妹夫今天来,是为了姐姐派人抓来的那些奴隶吗?”
“原来姐姐都已经听说了啊……”崔耕又把之前对长宁公主的那番说辞拿出来了,道:“不管怎么说,小弟我现在还兼着京兆尹的职司。姐姐你掳良民为奴,实在弄得太不成话。还是给我个面子,把那些无辜百姓给放了吧。另外,以后也千万莫再掳良民为奴了。”
“那可不成!”李赏秋摇头道:“上次我和长宁妹妹比斗,是她赢了。这次我若答应了你,那岂不是再没翻本的机会了吗?那还不得被她笑话死!”
李赏秋和李馨儿是让奴仆做生死之争,崔耕总不能让自已的手下搀和这事儿。
他为难道:“那小弟给你一些钱财,略作补偿行不行?”
“钱财?二郎,你把姐姐也看得太小了。这样吧,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什么事?”
“这不马上就要端午节了吗?宫中要举办一场斗草会。你鬼主意最多了,就给姐姐想个法子,让我独占鳌头吧。”
对于斗草会,崔耕还真有所了解。
此事大曰起源于两晋南北朝时期,是儿童和妇女的一项娱乐活动。梁代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载:“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荆楚人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
到了唐朝,斗草会已经流传于中原各地,分为文斗和武斗两种。武斗最简单,找两根草互相交叉,二人各持两端用力。谁手里的草断了,谁就输了。
文斗比的花样就多了,比如在规定时间内,比谁采的草多,或者谁采的种类多,谁的花草最为名贵……等等。正所谓“春草春来交茂,春闺春兴方浓。争教小婢向国中,偏觅芳菲种。各出多般多品,争看谁异谁同。因何一笑展欢容,斗着宜男心动。”
当然了,以公主的尊贵,肯定不会汗流浃背的去采~花草了,实质上,她们比的是谁带来的花草最为珍奇。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何况是斗花草呢?最关键的是,还没有明确的裁判。要想稳胜,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龙高当时就急了,道:“宜城公主,你这不是诚心难为人吗?就算崔相有经天纬地之才,现在离端午节不到半个月,也来不及……”
“嗯?”崔耕面色微微一沉,道:“本官和公主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本官自有道理,你还想不想救你兄弟了?”
一提到自已的亲弟弟,龙高当时就蔫了,道:“是。”
然后,崔耕胸有成竹地道:“姐姐要想在斗草会身上独占鳌头,却也不难。”
李赏秋的胖脸一阵哆嗦,道:“啊?二郎你果然有主意?”
“当然。姐姐你附耳过来,小弟这个法子只能告诉您一个人。知道的人多了,可就不灵了。”
“行,二郎你快说吧。”
“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崔耕在李赏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位真是越听越是眼前发亮,道:“二郎真有你的啊!我这宝贝一出,定能把长宁气死!”
“姐姐您满意就好,那百姓奴隶的事儿……”
“二郎你放心,姐姐我说到做到,马上放人!”
李赏秋命人把那些把掳走的人请出来。不幸中的万幸,她这边尽管也死了三个,但是龙高的弟弟还是完好无损。兄弟俩抱头痛哭,又一起来感谢崔耕的救命之恩。
稍后,崔耕又按照老规矩,发了压惊钱和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