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俄特勤道:“妹夫你别着急啊,父汗都死了一个多月了,我也是现在才得到消息。”
“不是,老汗到底是怎么死的?”
同俄特勤叹了口气,道:“现在消息众说纷纭,第一种说法是:父汗在攻打拔曳固时,因恃胜轻归,不加防备。本部被拔曳固的土卒从柳林中冲出,打了伏击。”
“别的说法呢?”
“就是我伯伯的小儿子阙特勤刺杀的。不管哪个说法是真的吧,现在阙特勤已经登基为汗了。”
崔耕皱眉道:“这么说,是突厥王庭一直在封锁消息了?”
“确实如此,我的亲信现在才得了空,赶来长安,告诉我这个消息。这汗位是我那小外甥的,我得赶紧回突厥,把阙特勤这孙子赶下来。”
“这个么……”
崔耕想了一下,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不管突厥之事,就在长安安顿下来呢。我也算薄有资财,可保大哥你一世富贵。”
“这是什么话?”同俄特勤当时就窜了,道:“听你崔二郎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杀父之仇,做缩头乌龟?”
“这是不是杀父之仇还得两说,再说了,老汗不仅杀了阙特勤的几个哥哥兄弟,还杀了他的妻妾。你们都是一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那也不成……诶!”同俄特勤猛地一拍几案,道:“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我打不过阙特勤那小子?”
崔耕当然就是这么想的。
打仗这玩意儿比的不是武力而是智力,同俄特勤脑子里缺根弦儿,凭什么跟人家阙特勤比?再说了,现在突厥具体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现在去突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当然了,尽管是这么想的,崔耕总不会说出来。他只得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同俄特勤打断道:“不是那个意思就好办了,总而言之,我非得回去跟阙特勤干仗不可,谁拦着也没用。”
“这样啊……”崔耕心思电转,道:“兄长执意要走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
“是个老道,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奇门遁甲易经归藏无一不通。大哥你若得他之助,势必如虎添翼。”
同俄特勤对于这种“老神仙”非常感兴趣,道:“那就多谢妹夫了,此人究竟在哪?”
“大哥稍待,我这就派人把他请来。”
……
最终崔耕请来的人,正是老骗子韦什方,也就是北门学土苗神客。
杀死“李鼠”张同休后,苗神客本来打算云游天下,结果在向崔耕辞行的时候,整好赶上了卢雄中毒。
阴差阳错的,他还是参加了神龙政变。
本来他云游天下的目的,就是不想看到武则天英雄末路的情形。现在,既然神龙政变都发生了,他也就没必要离开长安了。
崔耕给他建了一个道观,安享晚年。
崔耕把同俄特勤的事儿稍微一提,老道就眼前发亮,表示愿意辅佐同俄特勤建功立业。
然后,又当场表演了几个幻术。
当初苗神客的幻术连九公主韦诏都忽悠瘸了,更别提脑子缺根弦儿的同俄特勤了。
傻小子当即跪倒在地,吵吵嚷嚷要拜师。
苗神客推说他乃富贵中人,没有慧根,学不了这些法术。再说了,有自已跟在身边,跟同俄特勤自已学会那些法术也没什么分别。
最终,同俄特勤拜苗神客为“军师”,偷偷离了长安,直奔突厥,收拢旧部,抢夺汗位去也。
这时候,崔耕也顾不得关心同俄特勤争夺汗位顺利不顺利了,因为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他袭来。
这一日,大明宫,含元殿。张柬之、袁恕已、崔玄暐、敬晖、李湛联袂求见李显。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赐座。”
“谢陛下。”
张柬之等人依次做到了小太监搬来的胡凳上。
李显道:“五位爱卿联袂前来,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军国大事要奏报吧?”
张柬之道:“呃……军国大事也谈不上,微臣等人是想弹劾一个人。”
“你们想弹劾谁?”
“同鸾台阁三品、京兆尹、水陆转运使崔耕!”
李显皱眉道:“崔爱卿既是朕的女婿,又有大功于国,你们到底想弹劾他什么?”
第836章 暗降不容易
“微臣弹劾崔耕十大罪状。交通皇子,意图不轨,其罪一也!离间天家亲情,其罪二也;勾结突厥,知情不报,其罪三也;阴蓄私兵,有谋反之嫌,其罪四也……”
所谓十大罪状,当然是为了听起来更有气势一些。事实上,张柬之弹劾崔耕的事儿,主要有三条。
其一,手中有秘堂、北门会、共济会等组织,顷刻间可聚拢数百死土。原来,这条袁恕已已经对李显说过了,李显颇为不以为然。然而,现在和当初的状况大有不同。
关键在于第二条,崔耕交通王子——谯王李重福。
如果说,原来崔耕是有造反的能力,那现在,他就有造反的动机了。那些贴遍长安的小抄,李显当然知道。他更知道,这事儿的确是真的。
第三条最为证据确凿,指的是同俄特勤偷偷回突厥之事。同俄特勤回去之前,曾经见过崔耕一面。崔耕说不知道,谁信啊?
这件事起码可以证明,崔耕对朝廷的忠心着实有限。
李显听完了,若有所思,道:“都是些诛心之言,说什么十大罪状,着实有些过了。另外,崔爱卿毕竟有大功有国,朕不忍苛责啊!”
张柬之也没打算一下子就把崔耕给搬倒,点头道:“陛下宅心仁厚,微臣佩服。只是,崔相的种种举动,难逃瓜田李下之嫌,朝廷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张相到底准备怎么做?”
“微臣有一计,名曰:明升暗降。”
“明升暗降?什么意思?”
“崔相现在身兼三职,又尚了公主,想必分~身乏术。陛下可以以多陪伴公主为由,免去他水路转运使、京兆尹的职司,只保留鸾台阁三品之职。”
水陆转运使也就罢了,充其量算个封疆大吏。关键是京兆尹这个职司,负责京城治安。手下不仅有长安的全部衙役,还有一万“巡警”,造起反来不要太方便。
把这两个职司去了之后,单单这个“鸾台阁三品”就着实不算什么了——就算桓彦范辞官了,还有十个宰相呢,崔耕单凭宰相的权力,抓不着什么权力。
李显沉吟道:“多陪陪安乐?这倒是个理由。但是,你这光说降了,升在哪呢?”
“升就更好说了,为示荣宠,陛下可加封他为武荣县公。”
大唐的爵位分为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原来崔耕的爵位是侯爵,现在提了一级,县公。
李显是重感情的人,道:“降的太多,升的太少,不妥,大大的不妥!”
“那再加封他五十户实邑?”
“崔爱卿富可敌国,恐怕不稀罕。”
袁恕已眼珠一转,道:“给崔相一般的封赏,着实不好办,陛下不如赐崔相一份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起源于汉代,最初是由汉高祖发给功臣的封侯凭证。因为是用朱砂写在薄铁上,所以被命名为丹书铁券。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开始用金字填写,所以又被称为“金书铁券”。又因为这时候,丹书铁券有了“免死”的功能,又被称为“免死金牌”,“免死券”等。
到了大唐时期,免死的次数已经比较多了,一般是三到五次。甚至可以允准免子孙的死罪。
李显闻眼前一亮,道:“好,就赐给崔爱卿丹书铁券一份,除谋逆外,可免死八次。”
袁恕已觉得免死八次太多,就要开口劝谏。张柬之却猛地一拉他的手,一起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
……
君臣商议已定,派刘老四前去传旨。
崔耕听了之后,心里面……呃,好吧,也没啥委屈的。
本来么,他娶了李裹儿,就相当于在李显一朝有了不败金身。真要办什么跟自已个人有关的事,派李裹儿去李显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准能成功。就算犯了什么错呢?看在李裹儿的面子上,李显和韦后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他开脱。
所以,去掉京兆尹和水路转运使这两个职司,对他的影响着实不大。
当初他之所以恋栈不去,无非是担心清流派落个没下场,想拯救而一番已。现在清流派自掘坟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又有什么着急的呢?
当然了,尽管是这么想的,崔耕表面上可不会接受这个“明升暗降”。笑话,这么好的敲竹杠的机会,怎可放过?
刘老四宣读完圣旨后,崔耕并不起身,强挤出几滴眼泪,怔怔地出神。
刘老四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边有点发毛,道:“崔相,崔相,您这是整的哪出啊?不就是没了京兆尹、水路转运使的职司吗?哭什么啊?”
“哼,四郎大兄,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啊!”
“此言怎讲?”
“四郎大兄请想,我原来的宅子,换给司门郎中高峤了。而换来的那宅子,又给长宁公主了,现在全家只能在京兆尹衙门安身。现在陛下不让我当京兆尹了,我全家两百多口子人,一时半会儿的哪儿找合适的宅子啊?我该住哪去啊?总不能住客栈吧?我丢不起那个人!”
“说得也是。”刘老四点头,道:“那崔相到底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杂家,杂家一定帮你转达。”
“本官准备连这个宰相都辞了,带全家回清源老宅安顿。”
“别介啊!”
尽管明知道崔耕在故意要挟,刘老四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崔耕带卢若兰回清源,那李裹儿怎么办?在长安守活寡吗?自已敢报上去,韦后就敢把自已活活打死。
刘老四劝道:“二郎莫冲动,千万莫冲动啊,你才三十多岁,正是大有为的年纪,怎么能辞官不做呢?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也行。安乐公主府挺大的,我带全家去那安顿一下。”
“哎呦呦,二郎,崔相爷,您就饶了杂家吧。这个法子不行,绝对不行啊!’刘老四好悬没急哭了。
好么,卢若兰和李裹儿住到一块去,那到底谁大啊?还不得打起来啊!
他说道:“二郎,你到底想怎么办?直说了吧。反正我就是个跑腿的,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直说……那就陛下赐给我一处宅子。”
“但问题是,现在升官的人太多,朝廷也没有合适的宅子啊。”
“那我不管,你尽管禀报陛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