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无论魏元忠还是豆卢钦望,都是只知效忠李显的忠臣,自已一下子就在宰相班子里优势不大了。、
他赶紧道:“以豆卢钦望为相不妥!”
“为何?”
武三思心思电转,措辞道:“呃……此人无宰相之才,不堪大用。则天皇帝在位时,国用艰难。豆卢钦望就出了个馊主意,让朝廷九品以上的京官每人交两个月的薪俸以补助军用,并写了一份通知让百官传阅,让他们一起上奏。当时,百官只是聚到一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拾遗王求礼对豆卢钦望说:“您俸禄丰厚,交纳两个月的俸禄没有什么关系;但低级官吏贫困,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而加以欺骗夺取呢”豆卢钦望不同意他的意见,还是上表了。后来,豆卢钦望和一些官员上表后,王求礼进言则天皇帝说:“陛下富有天下,军用和国用都有储备,如何用得着贫官九品的俸禄而加以欺骗夺取呢?”最终,此事才没有实施。”
其实,武三思这也是关心则乱。
李显是重感情的人,连韦后给自已戴绿帽子都忍得,还能忍不了豆卢钦望的一个小小的缺点?
李显满不住在乎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意已决,梁王勿复多言!”
顿了顿,又看向崔耕道:“前两个宰相的人选,朕都甚为满意。崔爱卿推荐的第三个人又是谁呢?”
“安东都护唐休璟。”
当初,唐休璟打败吐蕃,立了大功,被武则天招入朝中。可惜好景不长,张昌宗贪污的案子发了,有账本为证。群情汹汹,武则天为了杀鸡儆猴,先是命唐休璟主审此案,又任命他为幽州、营州都督、安东都护。
武三思一听这个人选,可算是找着理了,道:“别人也就罢了,唐休璟自从为安东都护以来,寸功未立,凭什么升任宰相一职?”
当然了,魏元忠和豆卢钦望也没立啥功劳。这话暗含的意思,是唐休璟不是李显的人,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封为宰相的必要。
孰料,李显猛地一拍脑袋,道:“对,对,对,还有唐爱卿,也应为宰相。传朕的旨意,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左仆射,中书门下三品。即刻进京!”
啊?这也成?
武三思都懵圈儿了,无比幽怨地目光投向了韦后。
他心中暗想,好么,本来宰相班子是四个,包括自已,是三人完全站在韦后一边,另外一个首鼠两端。
现在可好,三比三!
好个崔二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眨眼间就让朝廷政局扑朔迷离起来。
奇怪,魏元忠和豆卢钦望也就罢了,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李显会同意封唐休璟为相呢?
武三思不知道的是,崔耕现在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在历史记载中,唐休璟在被武则天贬官出外之前,曾经秘会李显,道:“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之乱。殿下宜备之。”
这就是秘密向李显投诚了。
历史被崔耕改变了很多,他也不敢肯定这事儿到底发生没发生过,提唐休璟为相只是有枣没枣达两三竿子。
非常幸运,唐休璟的确曾向李显投诚,这一把他赌赢了!
……
……
散朝之后。
群臣呼啦啦往外走,与往日不同的是。往常,在李显离开之后,人们都是请张柬之、袁恕已等人先行,以示尊重。
但现在可不一样,别看张柬之贵为朝廷亲王了,人们乱哄哄地往外走,一点也没谦让的意思。
非但如此,以张柬之、袁恕已等人为圆心,人们如避瘟疫一般,让开了一丈之地。
崔耕想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深施一礼,道:“张相请了!”
“别叫老朽张相了,拜扶阳王之赐,老朽现在已经为汉阳王了。”张柬之脸色难看之极,道:“怎么?扶阳王是来看老夫的笑话的?”
“不是,当然不是。”崔耕咽了口吐沫,尴尬道:“我现在也被罢去了宰相之职,成为扶阳王了,跟您是同病相怜啊,又怎么会笑话您呢?”
张柬之不以为然地道:“哼,你这个扶阳王和老夫的汉阳王可不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官复原职了。说白了,那不过是你和陛下演了一出戏而已,真当老朽年老昏花,看不出来吗?”
“呃……”
张老头说得还真是事实,崔耕想了一下,索性直入正题道:“其实您老这么大岁数了,不做宰相做亲王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不如,就安分守已颐养天年吧,这朝政以后就莫搀和了。以免,引火烧身啊!”
“嗯?”张柬之苍眉一挑,胡须乱颤,道:“姓崔的,你敢威胁老夫?”
崔耕哭笑不得地道:“并非威胁,而是好言相劝。那武三思不是省油的灯,您若是……”
张柬之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别继续往下说了!嘿嘿,武三思不是省油的灯?恐怕最不省油的,是崔二郎你吧!总而言之一句话,为了大唐江山,老夫虽九死而无悔,咱们走着瞧!”
言毕,带着袁恕已等人昂然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崔耕喃喃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恐怕……我要早点给他们安排最后的退路了。”
……
……
十日后,汉阳王府内,密室中。
张柬之、袁恕已、崔玄暐、敬晖、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周憬、李悛、冉祖雍等,三十多名清流人土齐聚一堂。
王同皎猛地一拍几案,道:“那韦贱~人已经临朝听政,大唐的大好江山,眨眼间就有倾覆之忧!在座的诸位都是朝廷栋梁,不知有何妙策力挽狂澜?”
袁恕已道:“妙策是没有,但是,我有一个模模糊糊地想法。”
“什么想法?”
袁恕已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压低了声音道:“诸位听说了没有,则天大圣皇帝,已经不行了!”
第842章 女皇弥留际
西内苑,大安宫。
自从武则天迁居于此而来,这里就成了禁地中的禁地,赵国公李湛亲自带羽林军负责宿卫。
大安宫进出的每一个太监、宫女都要进行严格地盘查,不允许有任何的夹带。任何行动鬼祟的人,都有谋逆之嫌,被当场杖毙的大有人在。
不过今天,这些太监、宫女可以放松下来了,因为这大安宫的主人则天大圣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御塌上。
武则天满头白发、面色苍白,满脸皱纹对垒,胸前不断起伏,似乎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已最后的生命。
皇帝李显、安国相王李旦、镇国太平公主李令月、德静王武三思、乐寿王武攸暨、耿国公武懿宗等武则天的亲人,鸦雀无声地跪在榻前。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吧,尽皆面现戚容。
“娘亲……”见武则天睁开了眼,李显低呼了一声。
武则天努力地往四周望去,有气无力地道:“显儿、旦儿、令月、三思……你们都来了,好,很好。朕临死之钱,有这么多亲人送行,也算不枉此生了。”
“母亲千万莫说这个“死”字,您现在虽有小厄,但只要安心静养……”
“行了,莫给朕吃宽心丸啦,朕自已的身体,自已清楚。”似乎是回光返照,武则天的口齿逐渐清晰起来,道:“有几件事,朕要交代一下,来,扶朕起来。”
“是。”
太监武壮上前,扶着武则天坐起,在她身后垫上了几床软被。
武则天继续道:“朕刚才梦到高宗皇帝了,他在阴间过得好得很哩。在他身旁,还站着皇后和淑妃……”
所谓皇后和淑妃,指的就是王皇后和萧淑妃。这二位在与武则天的宫斗中失败,不仅被武则天用酷刑折磨死,连姓氏都被武则天改了。王皇后被改为蟒氏,萧淑妃被改为枭氏。
武则天和她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不能用不死不休来形容了,得改称“死了也不休”!萧淑妃临死前,甚至发毒誓道:“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来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李显道:“娘亲放心,您百年之后,儿定当为您兴建大陵,多烧宿卫军土,决不让那二逆冒犯到您。”
“笑话?朕会怕她们?”武则天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显儿,你若是朕的儿子,就为朕做一件事。”
李显恭谨地道:“儿臣谨奉母亲教诲!”
“其一,朕死之后,去帝号,与高宗皇帝合葬。哼,上一次那两个贱~货就不是朕的对手,这一次她们也没半点机会!即便到了阴间,朕依旧是高宗皇帝最宠爱的女人。”
“遵旨。”
对于武则天的这道旨意,李显简直喜出望外。莫忘了,尽管李显做了皇帝,也对朝政进行了各种改革“一应贞观旧时”。但是,他现在依旧是经过“禅让”的“大周皇帝”。而不是“大唐皇帝”。该怎么自然而然地转为“大唐皇帝”呢?现在好了,武则天这道旨意一下,她就是“大唐皇后了”,那李显成为“大唐皇帝”岂不是理所应当?
武则天继续道:“另外,皇后和淑妃尽皆恢复本姓,韩瑷、柳奭等人的亲族,也都给予赦免。我亲自去阴间炮制他们,倒也用不着在阳世报复了。”
李显对此无可无不可,道:“是。”
说完了这几件事,武则天眼中的神光逐渐黯淡下去,缓缓道:“朕听说,魏元忠被你招回长安了?”
“谁说的?”李显脱口而出。
大安宫被严密封锁,按理说,武则天绝不会得到外面的消息。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事儿往严重里想,简直有政变之嫌!
当然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李显很快就稳定住了情绪,道:“啊,不,儿臣的意思是,娘亲的消息真够灵通的。确实,魏元忠已被召回长安,封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嗯,朕仔细想来,他当初被贬出外,的确是冤枉的,显儿你做得对。不过,魏元忠当初就是宰相了,他在外委屈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得给点儿补偿?”
李显不明白武则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道:“那娘亲的意思呢?”
“魏元忠一向为官清廉,长安居大不易,就封他一百户实邑吧。”
“是。”
李显对这条也没什么意见。
虽然大唐宰相的正规收入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年能有五千贯左右。但是,身为宰相花销也多啊,往来酬酢,养幕僚,交清客,提携后进……五千贯钱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用的。
魏元忠作为自已的老臣子,给些福利是理所应当。
在李显身后的武三思,则已经为姑母今天的行为默默点了一百二十个赞。
说起来,武则天这几道遗旨都颇有深意。
首先,去帝号恢复为大唐皇后,那是怎么也免不了的。现在自已主动提出来,还能保持最后的体面。
其次,与高宗合葬,更是神来之笔。以后皇位更迭,可未必就一直在李显或者李旦一系中。若是换了其他李氏皇族中人,为报血海深仇,把她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都有可能。
与高宗李治合葬后,就完全没有这个顾忌了。后世的大唐皇帝,怎么也不可能挖李治的坟啊!
最后一条,赐给魏元忠食邑,其实是给武家结了一个善缘。魏元忠最大的特点就是知恩图报,日后绝不会成为反武的急先锋。
姑母临死之前,还心智不乱,留下种种后手,真不愧是一代女帝,古今第一奇女子啊!
在武三思的胡思乱想中,武则天又交代了几句,回光返照的效应慢慢消失,又出气多进气少了。只待她一过世,大家就可以痛哭一场,按部就班地走流程了。
然而,武则天的呼吸虽然逐渐微弱,却一直存在,双手也在不断颤动,双眼更是一直圆睁,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这特么的就尴尬了。
李显将犹疑地目光投向了旁边伺候的御医郝三水。
郝三水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则天大圣皇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