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必须回家调养,已经拉肚子拉得虚弱不堪。
……
……
黄昏时分,丽景坊。
崔府。
崔耕补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觉后,便被房中人来人往走动的声音吵醒。原来是在他昏睡間,茂伯去请来了城里有名的郎中替他把脉诊断,同时郎中开了一方滋补调养身子的药方。
等着他醒来时,郎中早已走了。小九儿也熬好了药,端到了他的床榻前。
他缓缓坐起,看着一直守在床榻边的茂伯、小九还有二娘这些家人,又想着这两天因为对付山匪而导致的精疲力竭,不由心中暗暗感慨,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就算为了他们,我崔二郎也得好好活着啊!
“公子,先喝汤药!”
小九儿用小勺舀汤正要凑到嘴边吹上一吹,却被崔耕一把将汤药接了过来,道:“我自已喝,哪有那么娇气啊?”
咕咚咕咚几大口,汤药便喝得只剩药渣子。
小九儿接回空碗,道:“张郎中说了,公子现在虚得很,这剂汤药恰好是调养身子的,只要一日三帖按时服上半个月,身体就会慢慢调养过来!小的先去给公子准备临睡前的那帖药汤。”
说罢,小九儿便出了崔耕的房间。
倒是茂伯脸上多少有几分责怪之色,摇头叹道:“二郎啊,昨晚城门楼上的事儿,我也听你们县衙的衙差们说了。唉,你真是糊涂啊,巴豆这种东西有毒,你怎能亲身涉险呢?万一有个好歹,你让老朽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徐茂这老货这次说得对,二郎,二娘这回也得好好说道你!”
二娘缓缓坐到了床沿边,略有嗔怪道:“你如今可不像以前了,你如今既是清源的县尉,更是咱们崔家的家主!你是崔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万一昨晚有个差池,崔家可就垮了。二娘好不容易熬到现今苦尽甘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二娘以后指望谁?”
说着,一向没心没肺小算计的二娘,竟也摩挲起眼泪珠子,看着不像是在做作。
崔耕见状,轻轻伸手在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笑着看了看茂伯,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啥事儿没有吗?”
“还啥事儿没有,张郎中可说了,巴豆吃死人的事儿,在咱们清源县以前就有过!”
茂伯说道:“二郎,以后宁可舍点银子,也不能冒险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崔耕知道茂伯好念叨,尤其是关心起自已来,那简直比亲爹还要絮叨,赶忙非常配合地表态道:“以后,见着危险我就躲,见着困难我就闪,无论如何,必须先学会保全自已!这样总行了吧?”
茂伯听罢这才满意地点起头来,别看崔耕现在又是家主又是清源县尉的,在他眼中,崔耕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那个打小就爱闯祸爱粘着他的小二郎。
崔耕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事儿,转移话题道:“前些天山匪袭城,我让你们暂时让师傅匠人们回家歇着,关了酒坊。现在酒坊怎么样了?”
“重开了,今早就重开了,不然田掌柜那边供不上货,都快被他催死了!”
茂伯这个崔府老管家如今还兼着酒坊主持事宜,回道:“这几天停工,对酒坊损失不小,正想着多招募一些学徒伙计,加足马力补些损失回来。”
“唔,酒坊之事还得劳烦您老人家,”崔耕道,“扩招还是扩充,您看着办吧!”
茂伯嗯了一声,有些唏嘘道:“唉,我也是老了,精神头没有以前好了,恐怕这样下去,只会影响酒坊的经营啊。要是绣绣夫人在的话就好了。她来主持酒坊事宜,比老朽强太多太多了。对酒坊将来而言,也是大有裨益。老朽啊,还是等着绣绣夫人回来后,将酒坊全权交还给她。我呢,继续回府里干我的管家,替二郎你打理打理家里这些事儿。”
茂伯一提起苏绣绣,二娘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头,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她的异样还是被崔耕发现了,不过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对茂伯笑道:“嗯,酒坊的事儿太操心,您老人家再辛苦一段时间,等着我嫂子回来了,您再回祖宅这边来。您年纪也大了,为崔家操持了这么些年,也该是您让您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那可不敢不敢啊,老朽做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就想着等到二郎娶妻生子那一天,老朽也算是死也瞑目了!”茂伯捋须长叹,尽管崔耕对他尊敬有加,他还是没有忘了自已在崔家的身份。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您老人家多福多寿着呢。”
他稍稍宽慰了一阵茂伯,继而说道:“茂伯,我这身子只需按时服药,调养上一段日子,便能恢复如初的。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了,酒坊那边也不能没了主事的人,您还是先回酒坊吧。改日我再过周溪坊来瞧瞧酒坊现如今的红火。”
“好嘞,那老朽先回去了!不过二郎啊,以后你可不能再……”
说罢,茂伯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崔耕一通,几乎要将崔耕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见着茂伯出了房间,二娘也缓缓从床沿边站起,道:“二郎啊,你好好休息,二娘也先回去了。如今府里没了徐茂来管事儿,那些个鸡皮蒜皮的破事儿还得老娘自已来,真是操碎了心……”
说着话,莲步轻移,欲要离房。
不过还没迈动道儿,就被崔耕给唤住了:“二娘,留步!”
二娘心里有些突突,小声问道:“还有啥事儿啊?”
崔耕嘴角噙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二娘,说道:“什么事儿,二娘你心里还没个数?”
二娘隐约猜中了,不过愣是摇头装糊涂道:“啥事儿啊?”
崔耕直言道:“我嫂子那事儿,你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你便私自作主答应了苏有田那老家伙?”
“啊?绣绣什么事啊?我答应亲家老爷什么事儿了?”二娘吱吱唔唔道。
崔耕这下真动了气,板起脸来用手往床上一抻,肃然喝道:“二娘,你若再装糊涂,我便让茂伯将你每月的例钱取消了啊?算了,索性从外头再雇个管家进来,让二娘彻底在南苑那边养老吧。”
取消例钱,到南苑混吃等死养老?
二娘顿时毛了,妈的,老娘才三十来岁啊,大好青春还在,将来的日子辣么美好,怎么能去养老?
当即,她便垮下脸来,说哭就哭,泪眼婆娑起来,苦兮兮地央求道:“二郎,不要…我说…”
第89章 姚度好运气
崔耕的这通威胁或许对别人没用,但对二娘却是立马奏效。
他太了解自已这位便宜小妈了,绝对是一日不可没钱,一日不可无权的主儿。若要从今往后取消她每月的例银,将她禁足在祖宅南苑从此养老,那绝对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这就是位性格张扬跋扈,又爱出风头显摆的主儿。
其实二娘就算不道明缘由,他也猜得出来为什么二娘不经自已同意就会答应了苏有田的条件,很简单,二娘也担心苏绣绣回来之后,会与她争在崔家的话语权。
想想,苏绣绣论性格,温婉贤淑,深得崔府上下的喜爱;论容貌,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连崔耕这个小叔子当初都暗生情愫;论年纪,正值花信年华,与她相比,三十几岁的二娘简直就是昨日黄花。
最最关键的是苏绣绣操持家业的能力,简直是甩了二娘不知道多少条街,拍马都不及苏绣绣。
一旦苏绣绣回来崔府,二娘在那面前便会黯然失色,绝对会被众人遗忘在某个角落里。
正所谓张扬跋扈爱出风头的女人,又岂会自甘寂寞?
在争强好胜的二娘心目中,她希望苏绣绣永远都住在莆田娘家,最好是不要回来清源。
也正基于这种小心思小算计,当日苏有田另有心思地提出希望崔家能够休了女儿,结束苏绣绣在崔家的守寡日子,斩断与崔家往来的条件时,二娘心里早已美翻天了,暗呼天助老娘也!
因此她也应承苏有田应承的极其痛快,连崔耕她都没有吱会,便以崔府如今唯一长辈的身份,答应了苏有田的这个条件。
……
二娘摩挲着眼泪,断断续续地道出自已这些小心思,果然与崔耕猜得如出一辙。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争”字,争家中话语权,争酒坊主事权,甚至是争下半辈子在崔家的地位!
唉……
崔耕对这二娘是又恨又气,摇头叹道:“二娘啊二娘,你是你,嫂嫂是嫂嫂,你说你老是争来争去在窝里恨,到底累不累啊?嫂嫂回来了,该是她的还是她的。同理,该是你的,任她再如何也抢不走。你说整日捣鼓这些有用没用的,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二娘心虚地低着头,抽抽噎噎道:“二郎,你莫要着恼了,二娘这就派小九儿套上骡车,去将绣绣接回来!”
“接回来?”
崔耕苦笑一声,道:“你都答应苏有田了,你觉得还能接回来吗?你以为苏有田那老家伙,真的单纯是舍不得女儿远嫁清源,想将她留在身边给自已养老送终啊?”
随后,他将当日在莆田县苏家与苏有田的谈话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二娘听罢颇有些意外,诧道:“你是说亲家老爷想要绣绣改嫁,给莆田的贺县尉做妾当小?”
“不然你以为呢?”崔耕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郁闷道,“现在苏有田就抓着当日你应承他的话,死咬着不放,说什么也不再让嫂嫂回来了。这几天不知道嫂嫂有没有从龙山寺祈福回来,背不住贺旭都开始张罗着纳妾之事了。”
“啊?”
二娘惊呼一声,虽然她不喜苏绣绣回来与自已竞争,但她也不忍绣绣给人做妾当小。她自已就是被崔耕的老爹娶回家当妾侍的,虽然她进门的时候,崔耕老娘早已作古多年,但妾侍的滋味,她可是知道不好受的。
尤其是贺旭的正妻还在,而且还是因为正妻肚子不争气,才会有了贺旭纳苏绣绣为妾的事儿。所以她可以预见,苏绣绣到了贺家当妾,在贺旭正妻的高压下,绝对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渐渐地,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气道:“亲家老爷这不是推女儿进火坑吗?”
崔耕冷笑道:“人家可不这么认为,苏有田还觉得嫂子能进贺家的门,是苏家攀了高枝呢!对贺旭这个莆田县尉,苏有田那老狐狸巴结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管女儿的死活?”
二娘道:“那我不承认当日答应他的话便是了。反正我是小妇人,那个孔圣人不都说了吗?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就不承认答应过他了,我抵赖,我……”
“你还想咋的?你还想上去挠苏有田一脸不成?”
崔耕听着二娘有些耍泼的话,不由白了她一眼,哼道:“你忘了我现如今是什么身份了?难道我要让苏有田指着鼻子骂我崔家言而无信,让贺旭借机将此事传遍泉州府官场,让所有同僚都看我笑话?笑话我崔家的家风便是言而无信耍无赖?”
二娘惧于崔耕最近时日在县衙养起的气势,弱弱地又低下头来,小声道:“那该现在该怎么办?”
“凉拌呗!”
崔耕一时也找不到解决之法,郁闷道:“二娘,你说你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啊!”
“二郎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
“我错了,二娘以后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你没错,错就错在你是我二娘了!”
“呃…二郎,消消气…”
二娘低头思量一番,猛地抬头,眼睛一亮,道:“对了,本县名门佟家跟二郎你关系不是匪浅吗?听说佟老爷子桃李满天下,在莆田和清源两县德高望重,不如二郎你出面让他去跟贺旭说,去跟亲家老爷说一说。”
崔耕捂脸,恼道:“天呐,你还嫌这事儿不够丢人,还是咋的?”
二娘道:“你若嫌丢人,二娘替你去寻佟老太爷。正巧你在调养身体,也不方便出门,就由二娘亲自跑一趟佟府吧,也算是对擅作主张的弥补。”
“别!别别别,您消停点吧,我的亲二娘!”
见着二娘又要擅作主张,崔耕急了,阻道:“这件事儿你甭管了,接下来这段日子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别给我四处张扬惹事,也别给我闹得鸡犬不宁。嫂子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去解决!”
“什么办法?”
“还在想……”
……
……
崔耕经过这几日在家中的将养,按时按点的汤药调养,身体终于好转了很多,脸色也不再惨白,红润了些许。
数日后,他终于能行动自如,可以回县尉署值衙了。
一早来到县衙,从县衙大门进来,直至走进县尉署。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便是从门口开始,到一路之上所见的衙役们,哪怕是在堂院里扫地的杂役,他发现这些人的精气神都较之以前,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