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加税得地方官府配合,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再说了,即便收盐税也是进国库,跟李隆基完全没关系。
于是乎,刘幽求就以“筹集救灾钱”为理由,偷偷地将均州武当县的盐池作价三十万贯,卖给了李隆基。
把盐池卖给私人后,均州附近百姓再想吃那么便宜的盐是不可能了,随随便便长价一倍绝无问题。
至于其他地方的便宜盐过来卖?笑话,运费不要钱啊?
当然了,李隆基需要的是快钱,不可能靠卖盐慢慢回笼资金。于是乎,他把这个盐池卖给当地的土豪,总共得钱三百万贯。
刘幽求道:“若是崔相答应了,我就可以以“当初盐池贱卖”为理由,让临淄王补上差价,这笔三百万贯的款子,不就进了户部了吗?”
崔耕笑吟吟地道:“这么说……李隆基是破财消灾了?你可能做得了他的主?”
“当无问题。”
“那好,就这么办了,三日内,你让李隆基把这笔款子交到户部。”
“是。”
……
刘幽求黯然而去,步履蹒跚,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崔耕明白,二人之间的交情算是完蛋了,也是一阵叹息。
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有了这前后总共四百万贯的外财进账,自已这个户部尚书就好当多了。
至于均州附近的百姓?
现在的盐价低廉至极,比等重的粮食贵不了多少,就算涨价一倍,对他们也造不成什么的影响。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还是珍惜现在的盐价吧。
根据历史记载,大唐自开元年间重新开征盐税。后来盐税越来越重,盐价达到了原来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天下之赋,盐利过半”,百姓苦不堪言。
即便日后不是李隆基登基为帝,天下承平日久,开支浩繁,征收盐税也是迟早的事儿。
……
……
半个时辰后,临淄王府内。
李隆基正在给王琚斟酒,安慰道:“王先生也不必太过气馁,虽然林云跑了,咱们那一百万贯钱没了着落。虽然崔耕用水银玻璃镜化解了你的谋划,没跟韦家决裂。但是,咱们这次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想想,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这次的谋划,崔耕凭奇谋妙计化解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早晚有他化解不了的时候,哈哈!”
王琚将一盏酒饮尽,道:“王爷真是会说话,在下听了心里好受多了。”
“不是本王会说话,而是事实如此。王兄弟,你打点精神,好好为孤王谋划,现在均州的三百万贯钱已经到了,正是大有为之时。”
蹬蹬蹬~~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李隆基心腹李宜德的声音传来:“启禀王爷,户部侍郎刘幽求急着见您。”
“嗯?不是说要隐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拜见本王……是出什么事儿了?”
李隆基心中一凛,赶紧命李宜德将刘幽求让进了府内。
刘幽求一见李隆基就跪倒在地,道:“微臣无能,实在是对不住王爷啊……”
然后,他简要地将今天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李隆基听完了,当时就有些傻眼,喃喃道;“难道说,本王这三百万贯的钱票都没焐热,就要重新交给崔二郎?合着咱们筹划了半天,得的这些钱财,都是为他准备的?”
噗~~
王琚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高声道:“若没有我算计崔二郎,也就不会有他献眼镜有功,官封户部尚书,更不会有他宴请刘侍郎之事!若我小心一些,就不会有林云漏网之事!千错万错,都是王某人之错啊!”
言毕,脑袋一晕,倒伏余地。
李隆基有帝王心胸,顾不得心疼那三百万贯钱,赶紧命人将王琚抬到榻上,请来大夫好生诊治。
几支银针下去,王琚终于悠悠醒转。
他死死攥着李隆基的手,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那崔耕就是王某人的克星,不早日除掉,必成大患啊!”
当时虽无《三国演义》,但周瑜和诸葛亮的演义故事,却已经开始在民间流传。比如唐诗人杜牧就曾经在《赤壁》一诗中写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桥(乔)。”
李隆基顿时明白,这是王琚把自已比作周瑜,把崔耕比作诸葛亮了。
他苦笑道:“本王也想除掉此人,然则,敌强我弱。现在需要想办法自保的,是咱们啊!”
“不,不是这样的。”王琚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道:“李重俊起事之时,兵荒马乱,就是杀崔耕的最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爷切不可错过!”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你是说……泼寒胡节?”
第916章 泼寒逢帝寿
神龙二年,十一月乙丑。
今天按照风俗,是民间的泼寒胡节。与此同时,还是伟大的李显陛下的生日。
当日早朝,李显御驾大明宫含元殿,接受文武百官、外番使节,乃至皇亲国戚的祝贺,并赠送了回礼——精致防风眼镜一个。
完事儿之后,皇帝陛下便戴上自已的近视镜,和各位贵人一起,御驾驶朱雀门,观看泼寒胡戏。
当然了,长安贵人很多,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跟皇帝陛下一块儿看戏的。一般来讲,必须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行,允许带家眷一名。
“嗯?不对啊!”
朱雀门上,在一片紫袍之中,有一身着牡丹大袖衫的女子分外显眼,正是崔耕带的“家眷”曹月婵。
按说,崔耕现在有三名正妻,安乐公主李裹儿、平阳公主拉达米珠、五姓七望女卢若兰,怎么轮也轮不着曹月婵啊?
人们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不解、疑惑的目光。
饶是曹月婵身为聚丰隆掌柜,经的多见的广,也被人们盯得一阵心里发毛。
她紧紧攥住崔耕的手,有些不自在地道:“二郎,我今日是不是太任性了?”
崔耕满不在乎地道:“不算任性,你能来就挺好。要不然,今天带她们仨谁都不合适。”
这倒是实话。
按说这种场合,就是该带着正妻,没有正妻才带小妾。但是,奈何崔耕的正妻有仨啊。
带李裹儿,显着她仗着李显的权势争宠,不利于家里的安定团结。带拉达米珠或者卢若兰吧,又怕韦后见了,以为李裹儿受了冷落,为女儿抱不平。
既然曹月婵主动提出来了,整好带她来。
当然了,为李显贺寿,李裹儿是一定要参加的。刚才为了说服李裹儿回家,崔耕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找了个既符合李裹儿胃口,又非常符合逻辑的理由。只是这事儿,就没必要对曹月婵解释了。
曹月婵听了这话,才重新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不是要跟她们争什么,而是确确实实想在朱雀门上看泼寒胡戏。”
崔耕笑道:“这倒是个好地方,居高临下,能把整场泼寒胡戏看个清清楚楚。说起来,咱们清源可没这个风俗,我考考你,泼寒胡戏又叫什么?”
“呃,又叫“苏慕遮”或者“浑脱”。“苏幕遮”既指进行泼寒胡戏时演奏的乐曲,又指人们头上带的防水帽子。“浑脱”既指进行泼寒胡戏时跳的舞,又指装水的皮囊。在泼寒胡戏中,人们就是用“浑脱”里的水浇人的。”
“月婵果然聪明,那我再问问你,泼寒胡戏起源于哪?”
“西域诸国。”
……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下面观瞧,等待着泼寒胡戏的开始。
其实最初的颇寒胡戏,跟后世的泼水节差不多,人们头戴苏幕遮,腰胯浑脱,互相泼水,玩闹不休。娱乐性很强,观赏性不足。
但是,自从传入中国以来,产生了很多变化。
最初此戏在宫内流行,据《周书》记载,南北朝时,北周宣帝宇文赟“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内外命妇,大列妓乐,又纵胡人乞寒,用水浇沃为戏乐””
注意,这里就不是人们互相泼水了,而是观看“胡人”自已泼。
这有啥看头儿?
别急,既然是泼水,穿着衣服就不大方便了,人们“裸~体跣足,挥水投泥,互相嬉戏”。最关键的是,这些胡人尽皆美貌女子,岂能不令观者血脉喷张,不能自已?
所以,此时的”“戏”,已经从游戏之戏,到戏剧之戏开始转变。
到了现在,因为皇帝观戏,长安的泼寒胡戏,已经逐渐演变为长安各坊面子的比拼。
一百零八坊,每坊都有“浑脱队”,整支队伍都骑着高头大马,或着衣着华丽以富逼人,或者头戴各种面具以新奇取胜,还有的仅着皮兜遮羞,展露出健壮的身材,甚至有的队伍完全由花样美男组成……等等,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谁最吸引百姓的目光,乃至被泼的水最多,谁就算赢了。若是皇帝看得高兴,给予重赏,那更算是扬眉吐气。
……
……
此时的朱雀大街上,长安百姓们摩肩擦踵,挤成一团,中间勉强留出了浑脱队经过的通路。
巳时刚过,第一支浑脱队伍,已经从远方缓缓走来。
这支队伍来自长寿坊,整支队伍尽皆是十二三岁的童子,最中间的一匹马格外高一些,坐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戴兽头头冠,面带紫髯面具,身着胡服,饰以金银琉璃珠玉。
显而易见的,这男子代表的是胡人中的贵人。
“雅荷~~”
忽然,那男子发了一声喊,道:“吾乃胡人之王,看上了中原的花花世界。俺这就点齐兵马,破了边关,好好享受去也!”
“胡王受死!”
那童子们发了一声喊,有人掏出腰间的浑脱,向着“胡王”泼水,有人腾身而起,去拽他的胡子;有人则背后偷袭……
这当然是表演,并不是真打,难得的是孩子们在马匹前进的过程中进行,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显杂乱,顿时迎来了阵阵喝彩声。
等快到朱雀门时,又有惊喜,只听众童子们随着“苏幕遮”的曲子,齐声唱道:“聪明儿,秉天性。莫把潘安、才貌相比并。弓马学来阵上骋。似虎入丘山。勇猛应难比。善能歌,打难令,正是聪明。处处皆通娴,久后策官应决定。马上盘枪。辅佐当今帝。”
“好,好一个“马上盘枪,辅佐当今帝”!”李显甚为高兴,道:“看赏,长寿坊浑脱队每人赏锦缎一匹。”
李隆基趁机进言道:“方才长寿坊所表演的,乃是泼寒胡戏中的老曲目,叫“泼胡王”。只有这首俗曲儿是新做的,甚为难得,不如陛下令人做一首诗和之吧。”
苏幕遮的曲调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与之相配合的你内容,在朝廷和民间却已经分化。在民间是俗曲儿,在朝廷却依旧是七言绝句。所以李隆基说做一首诗和之。
李显兴致甚高,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笑道:“不知哪位爱卿,愿做这一首和诗啊?”
马上就有人应道:“微臣不才,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