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装饰豪华地车队正在迤逦前行,为首一人看年纪在三十多岁,着紫袍饰金玉带,看模样颇有几分小帅,正是闻名天下的崔耕崔二郎。
在他身后的马车里,当然就是太平公主李令月了。虽然李令月的骑术相当不错,但既然“重病在身”,也只能躲在马车里了。
崔耕这次回京不合规矩,一路行来,并没住馆驿。到了现在,当然也无官员迎接。
功夫不大,众人到了长安正南门明德门外。
正在这时,忽然,明德门内,呼啦啦冲出一伙子人来。领头的两位崔耕认识,正是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和临淄王李隆基。
至于他们身后之人么……崔耕是一个也不认识。不过这些人每个人头上皆蹭明瓦亮,赫然是一群和尚。
这是什么节奏?
崔耕已经想过,李隆基可能会出幺蛾子,比如弹劾自已擅自回京图谋不轨。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弄出两三百号和尚来。
稍顷,这些人已经到了崔耕等人的近前。
虽然李隆基是临淄郡王,崔耕仅仅是楚国公,但他与此同时还是大唐宰相呢,行礼不行礼都在两可之间。
崔耕索性直接抱拳拱手,道:“临淄王请了,你可是要找本官么?”
“呃……还真不是。”李隆基指向薛崇简,道:“小王是陪着郢国公来的。”
薛崇简今年二十三岁,没什么城府,喜怒都表现在脸上。
他不情不愿地给崔耕行了一礼,道:“拜见恩师!”
当初太平公主做主,薛崇简拜崔耕为师,所以今日他才如此称呼。当然了,指望薛崇简对崔耕多么有好感,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毕竟,崔耕是传说中操了他妈的人。
崔耕也“自知理亏”,平时没怎么跟薛崇简有什么接触,只是保持着师徒名分而已。
他以手相搀,道:“郢国公快快请起。呃……你是来迎接太平公主的吧,她就在后面的大车上,快去看看吧。”
“其实,也不单单是看看娘亲。”薛崇简转过头去,冲着那些和尚们深施一礼,道:“有劳诸位大师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那些和尚齐叫了一声后,迅速分散开来,将崔耕等人团团围住。紧接着,双腿盘做,开始念起经文来。
甚至有些人带着钟磬木鱼等物加以伴奏,当即一片梵音,令人如同置身佛堂之内。
长安明德门外,百姓川流不息。他们搞了这么大的阵仗,顿时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观看,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崔耕越发奇怪了,道:“郢国公,你这么做的意思是……”
“呃,好叫恩师得知,弟子这是带了宝昌寺的大师们,来给娘亲祈福的。”
说着话,他指着身后一个和尚道:“这位是宝昌寺的主持普润大师,法力无边。在众位大师的加持下,待会儿他施展神通,定能让娘亲康健如初。”
然后,他招呼道:“普润大师,请随我来。”
“慢!”
崔耕赶紧把薛崇简拦住了。
太平公主根本就没病啊,普润和尚既然能来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让他一瞅,那这不就露馅了吗?
崔耕道:“谁知道这和尚是什么来路,焉能给公主治病?”
“我不是说了吗?人家是宝昌寺的主持。”
“宝昌寺的主持,就一定会治病吗?就一定法力高深吗?那可未必。不如,本官另请京城名医,为公主诊治吧。”
李隆基插话道:“崔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郢国公乃太平公主亲子,还能害太平公主不成?”
“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隆基道:“人家家属延医问药,想请谁就请谁。您一个外人搀和这事儿,不合适吧”
“我……”
崔耕被说了个哑口无言。
他心中暗想,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太平公主的病得的蹊跷,很多人都怀疑她没病装病。
薛崇简既然知道自已母亲的病可能是装的,又为何找这么多和尚来,拆自已母亲的台呢?
是了,他的目的恐怕就是,让母亲立即宣称自已的病被治好了。
普润和尚谁不知道啊?那是李隆基的铁杆儿啊。外人若想拜入李隆基的门下,没有引荐之人,直接找普润就行。
现在普润搞了这么一出,当场治愈太平公主,还不得声望大涨啊?
当然了,这只是附带的好处,李隆基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让太平公主无法装病,乖乖地去和亲吐蕃。
太平公主这一和亲,首先是打击了李显的声望——贵为天子让自已的妹妹出嫁给一个小孩子,可不是啥好名声。
其次,以自已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对李显心生怨恚。
另外,太平公主有颇多旧部,她走了之后,李隆基可以趁机收拢。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把太平公主赶走,李隆基和韦后对决的时候,能减少很多变数。
唯一让崔耕想不明白的是,李隆基的“王霸之气”也太厉害了吧?薛崇简怎么会如此听话,坑自已的亲妈?难道以后多一个比自已小二十岁的便宜爹,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崔耕面色肃然,道:“郢国公,你确定要带普润和尚去看太平公主?”
薛崇简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崔相还请闪在一旁,莫耽误大师给娘亲看病。”
说着话,已经带着普润和尚往前走。
人家是儿子给妈看病,理直气壮。崔耕想拦又没什么充足的理由,心中真是焦急万分。
正在这个关键时刻——
叮铃铃~~
随着一阵马褂銮铃声响,有一队人马冲出了明德门。
这些人尽皆道装,为首乃是一男两女。男的大概五十多岁,手持拂尘,脸颊瘦削,双目炯炯有神,正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太清观观主史崇玄。
事实上,他不仅是个道土,还被李显加封了金紫光禄大夫、行太子率更令、河内郡公的官爵,乃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若不然,何德何能能为两位公主的老师?
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女子,自然就是李隆基的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了。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这支队伍,已经到了崔耕等人的近前。
史崇俨翻身下马,嘿嘿一阵冷笑,道:“普润,你想对太平公主整啥幺蛾子?可问过道爷我了吗?”
第960章 异想天开计
普润先是心里一惊,然后迅速冷静下来,道:“贫僧当是谁呢,原来是“史”道长啊。您不在太清观教导两位公主,来这儿干什么?”
史崇玄当然知道,普润特意加重了“史”的读音是在骂自已。
不过,他懒得做这种口舌之争,道:“听闻太平公主身染重疾,本道长心急如焚,特来诊治。”
“那赶巧了,贫僧也是来为太平公主治病的。不如,咱们一起吧。”
“一起?”史崇玄面露讥讽之色,吐出了三个字儿,道:“你也配?”
普润怒道:“贫僧怎么就不配了?”
“贫道官居金紫光禄大夫、爵封河内郡公,不知你是什么官职啊?”
普润根本就没官职在身,强辩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能贪慕富贵?也只有你史崇玄,本是一个缝靴人,机缘凑巧做了道土,才会把做官当作什么值得夸耀之事。”
史崇玄的出身非常低,就是一个给人缝鞋的小贩,全靠自学成才成了道教的大拿,难怪普润抓住这点进行攻击。
出乎普润预料的是,史崇玄毫不生气,轻笑一声道:“哦?如此说来,你普润和尚就是道行高深之辈喽?那好,贫道平生所自傲者,就是修成了一本《一切道经音义》,为两千余卷道经做音训。一本《妙门由起》,凡六篇,“明道化”“明天尊”“明法界”“明居处”“明开度”“明经法”,说尽道家源流。不知你普润大师,都写过些什么书啊?”
“我……”这回普润算是彻底没词儿了。你说自已本事大,着书立说去啊,光吹牛逼有什么用?
李隆基见不是事儿,赶紧打圆场道:“呃……史观主的确是道行高深,小王甚是佩服。不过,现在讨论的是给太平公主治病,而非其他吧?兴许,普润大师对于治病,真有什么独到之处呢?”
“独到之处?”史崇玄的脸上现出讥讽地笑意,道;“来人!把老孙家药铺前的病人,给我叫十几个来。”
“喏!”
老孙家药铺就在明德门附近嘉义坊内,功夫不大,人已经带到。
史崇玄道:“普润,瞧见没有,这些人的病都不重,也就是个头疼脑热拉肚子之类的。现在,你就施展神通,治愈那么七八个吧。”
“这个么……”普润面露难色。
别说七八个了,一个他也治不好啊,当即就被叫住了阵,
这时候让薛崇简胡搅蛮缠也不成。
崔耕既没宣称过自已会岐黄之术,也没宣称过自已有法力治病。人家薛崇简是太平公主的亲儿子,想请谁给自已的娘子看病,崔耕管不着。
但史崇玄不同,那是官方认定的得道高人。怎么?没有明确的证据,你不信这位的,却去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和尚的,到底是脑壳不清醒啊,还是别有居心呢?
眼瞅着普润败下阵来,史崇玄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知道自已不行,没有胡乱伸手,你也不算无可救药嘛。行了,暂且闪在一旁吧,且看贫道的手段。”
当即,他对这十几个病人一阵望闻问切,开了药方。非但如此,他还给几个对症之人实施了针灸之术,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多谢史观主。”
“史观主真是妙手回春啊!”
“能得史观主亲自看病,小老儿真是幸何如之。”
……
在百姓的千恩万谢声中,史崇玄扭头看向普润道:“怎么样?大和尚。你还坚持要给太平公主看病吗?”
“呃……不必了,论起医术来,小僧实在比不得史观主万一。”
“算你识相,滚吧!”
普润灰溜溜地离去,李隆基见讨不着便宜,过了一会儿也告辞离去。
紧跟着,史崇玄看了太平公主的“病”,对外宣称太平公主病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治愈了。
太平公主见了自已儿子今日的表现,自然是气得牙根都痒痒。但现在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也只能暂时记下。
稍后,众人进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