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慕华挥了挥手,命伺候的丫鬟仆役退去。这样,屋内就只剩下金慕华和崔耕两个人了。
一个面南背北坐于主位,面沉似水地盯着眼前之人。一个垂首侍立,低下头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断推演着种种可能。
“……”二人各怀鬼胎,一阵无语。
良久,金慕华终于开口,道:“崔光,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崔耕将自已准备好的一段履历和盘托出,道:“在下乃是泉州人氏,世代经商。后来,又把生意开到了长安。可惜最近几年,在下的生意不好,左支右挪,捉襟见肘。最近听闻大唐和新罗之间的生意比较好做,这才孤注一掷,买了几百斤羊毛布,准备到新罗碰碰运气。”
他也只能这么说,不说来自泉州,就无法解释自已的岭南道口音。不说长安,就没法解释自已为何能得到崔耕的最新诗作。
不过,他这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马上就被金慕华拆穿了。
“哼!你说谎!”
“我……在下怎么说谎了?”
“哼,商人?普通商人?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普通商人就能得到崔相的最新诗作了?而且,不是一首,而是十首!瞧你那意思,还意犹未尽!”
“呃……在下喜欢吟诗作赋,仰慕崔相,买通可他家的丫鬟仆人……”
“纯属放屁!”金慕华道:“买通崔相的家人?你以为这事儿我没干过?刚一动手,就被秘堂盯上了。我都办不到的事儿,你一个普通商人怎么可能办到?”
“这……”
金慕华又道:“崔相之诗,只要一出来,就会轰传天下。你在长安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一两首我没听过的也还可以解释。这十来首,我都不知道,你全知道。这合理吗?”
崔耕一时间无言以对,反问道:“那金四爷以为,在下是什么人呢?”
“你就是崔相……的族人!准确地说,你是给崔相戴绿帽子的人!”
“啊?啥?戴……戴绿帽子?”这个猜测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儿,崔耕目瞪口呆。
金慕华却自以为得计,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告诉你,咱金慕华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眼睛毒得很。稍微一搭眼儿,就能把你的来历猜个八九不离十。”
崔耕强忍笑意,道:“不是……您到底是因何断定……在下给崔相戴了绿帽子呢?”
“嗨,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吗?首先,崔相祖籍清源县,你说自已是泉州人,又姓崔。所以,我猜你是崔相的族人,因为崔相发达了,就前往长安投奔于他。”
“这跟我给崔相戴绿帽子,有什么关系?”
“我主要是从你那几首诗推出来的。崔相一向自重身份,不怎么做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多出来近十首新作?不用问,这些诗是人家之前做好的,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罢了。现在问题来了,崔相一直秘而不宣的诗,都有谁知道呢?那肯定得非常亲近之人了。你一个散商之所以知道此事,肯定是和崔相一个特别得宠的丫鬟私通。事发之后,你也只得逃离大唐,往新罗暂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边那个小丫鬟,原来是崔相的得宠丫鬟吧?”
这也行?听起来还真挺符合逻辑的哈。
崔耕咽了口吐沫,道:“还真被您猜着了。”
金慕华继续道:“刚才那两首诗,雍容大气,富贵逼人,想必也不是崔相专门写给小女的,应该是给安乐公主或者太平公主的吧?”
“金四爷明察秋毫。”
“既然如此……”金慕华端起茶汤抿了一口,道:“你走吧!某虽是新罗人,却对崔相甚是佩服,绝不会助纣为虐。”
金慕华猜测的,虽然跟实际情况有很大的差距。但仔细想来,单凭蛛丝马迹,就把崔耕和“崔相”联系起来,也算相当不错了。
他不愿意崔耕在自已的船上,崔耕也无可无不可。毕竟,金慕华太聪明了,和他接触的久了,自已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暴露。
崔耕故作失望之色,道:“也好,在下不令金四爷为难,告辞了。”
言毕,转身就往外走。
金慕华却突然阻拦道:“等等,你上哪去?”
“您不愿意带在下去新罗,我也只能去找其他船主了。”
“其他船主?哼,其他船主,哪有我姓金的靠谱呢?他们看你势单力薄的,可能会吞你的财物不说,说不定连你那个小情~人也给抢了呢!”
“但我得罪了崔相,大唐虽大,我再无容身之地。您又不让我登船,我还能怎么办?”
“那却不然。”金慕华道:“我改主意了,如果你能利用自已的长处,为我办一件事,把你带回新罗也无不可。”
闻听此言,以崔耕的聪明,当然已经明白了金慕华的打算。
这厮一直在使欲擒故纵的把戏!
金慕华先揭穿自已的真实身份,再让自已走。要的就是自已苦苦哀求他,准许自已留下。然后,他就可以大提条件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已竟然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无奈之下,也只得自打自脸,说已经改变主意了。
只是……金慕华家大业大,爪牙众多,到底有什么地方,能用得上自已呢?
崔耕疑惑道:“敢问金四爷,您说的在下的长处,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第1024章 大唐三海商
金慕华道:“崔光你就莫谦虚了。你这个长处,简直天下无人能比哩。”
崔耕越发糊涂了,道:“天下第一?您指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你的泡妞之能。”反正已经把话说开了,金慕华也不再故作高深,道:“崔相是什么人?花中之王,色中之圣啊。”
“花中之王,色中之圣?什么意思?”
“瞧瞧人家崔相爷,先是娶了五姓七望女卢若兰为妻,又虎口拔牙,硬生生地从酷吏来俊臣手里,夺了太原王氏家主之女王美芳为妾。接下来更不得了,他又得了突厥公主拉达米珠的芳心。到了这个地步,旁人肯定以为崔相顶多再纳几个小妾了。可实际上,人家竟然又迎娶了大唐第一美人,安乐公主李裹儿为正妻。至于什么女财神曹月婵,天下第一高手崔秀芳啊……更是不在话下。一个男子得了这么多奇女子的芳心,说他是花中之王,色中之圣,过分吗?”
崔耕挠了挠脑袋,道:“呃……您要这么说,崔相还真的挺了不起的。”
金慕华猛地一拍大腿,道:“他再了不起,也没你了不起啊!莫忘了,你可是硬声声地,把崔相的女人抢了过来。如果崔相是花中之王,色中之圣的话。你就是色中之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哈!”
色中之魔?那不成了色~魔了吗?崔耕简直哭笑不得。
他问道:“不知金四爷,究竟想用在下的泡妞照之能干什么?”
“你帮我取得一个女子的欢心。”
“那女子是谁?”
“俞寡~妇。”
“俞寡~妇又是谁?”
“你连俞寡~妇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之极了,这事儿得从大唐的三大海商说起……”
然后,金慕华将大唐三大海商的来历,简要介绍了一遍。
三大海商的头一位,就是泉州林知祥。无论从财富还是武力来讲,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第二位,就是扬州李善。当然,李善在扶桑遭了难,他的势力现在已经归了李邕。只是李邕在长安当官儿,现在真正主持贸易的,是李善的徒弟,叫李半钟。
对于李半钟,崔耕还真有点印象。其人一直沉默寡言,跟在李善身边。当初在扬州捉拿孟神爽的手下丘奉云的时候,李半钟曾经出过手,功夫相当不错。
至于第三股势力,就是广州俞寡~妇俞铃。
俞铃的老爹俞天佑,当初在海上叱咤风云,甚有名望。他把自已的独女俞铃许配给了同为广州大海商的詹伟。
可刚嫁过去没几天,詹家就爆发了一场疾疫,詹伟以及许多骨干都暴病而亡了。就在大家以为,这事儿是俞家捣鬼的时候,俞天佑也染了疾疫死了。从此,詹俞两家合一家,偌大的基业,都归这俞寡~妇所有。
这俞寡~妇也真的颇有手腕,短短几年内,站稳了脚跟不说,还将买卖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大唐三大海商之一。
崔耕听完了,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道:“这俞寡~妇是不是有点儿……克夫啊?”
金慕华道:“克夫……克夫怎么啦?又没让你真的娶她。告诉你,人家俞寡~妇今年二十刚出头,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还有偌大的家资,不知身边有多少狂蜂浪蝶在追求呢,不缺你这么一个。”
“不是……在下的意思是……我讨好俞寡~妇,对您有什么好处啊?”
“是这么回事儿,自从崔相发明了望远镜、指南针和水密隔舱术,吃海上这碗饭的人,就越来越多啦。人一多,很多货物就容易带重了,卖不出价钱。所以,现在由这三家打头儿,邀请众海商,登桃花岛,商量一下各自都带什么货物,带多少,去哪儿发卖。当然了,邀请的都是我们这种大海商,你们这些散商带仨瓜俩枣的,就无所谓了。”
崔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说是大家商量,其实是三家定规矩。金四爷让在下讨俞寡~妇的欢心,是想在分配额的时候占便宜。”
“就是这个道理!出了海,那就没王法了,完全凭拳头说话,论拳头,谁的势力比得过这三家啊?林家和李家家大业大,咱们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也只能巴结俞寡~妇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莫觉得这差事容易,告诉你,不仅许多海商,就是扶桑和新罗的官府,都在打俞寡~妇的主意呢,这次他们也会派人登岛。”
“等等……这里怎么还有新罗和扶桑官府的事儿?”
“如今大唐水师的实力冠绝天下,扶桑和新罗的水师窝在港口里,不敢出来。对外贸易,可不就靠这些海商吗?泉州和扬州的海商,都和崔相过往甚密,他们拉拢不了。他们要想得到些违禁的物资,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俞寡~妇的身上了。”
“那您不也是大海商吗?新罗人和您联络不就成了?”
“我?”金慕华摇头道:“我的船太少,即便全力帮助新罗,也是杯水车薪。再说了,你莫听别人说我是新罗人,虽然我祖籍新罗,但三年前已经在石桥镇落籍了。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子民,又怎能帮着新罗对付大唐呢?”
“原来如此。”
崔耕原本觉得,这金慕华的身份,虽然有助于偷到新罗寺的佛祖指骨,但其人太聪明了,很可能会发现自已的真实身份。总地来说,留下来或者就此离去,都是利弊参半。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留下来好一些。
首先金慕华已经在大唐落籍,即便发现了自已的真实身份,告密的可能性不大。
其次,俞寡~妇既然对新罗如此重要,那这次新罗朝廷来的人,肯定地位非常崇高。如果能借此机会,和此人搭上关系,对自已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
说白了,无论要救魏氏姐妹还是偷新罗寺的佛祖指骨,都得有新罗高层帮忙,才可能成功。
想到这里,崔耕躬身一礼,道:“既然金四爷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敢不效力?”
“好,那就多谢崔先生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呃……对了……”
“怎么了?”
金慕华面色一肃,道:“你最好老实一点,某对小蕊爱若掌上明珠,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打断你的腿!”
“是,在下理会得。”
崔耕见惯了绝色,哪会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再说了,有贺娄傲晴在身边,他还真不好怎么沾花惹草。所以,答应的非常干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辞了金慕华往外走,还没走出多远呢,就遇上了金小蕊。
“诶……崔……崔……”
崔耕道:“在下崔光。”
“对,崔光,爹爹没难为你吧?莫担心,爹要是不让你登船的话,奴家偷偷安排你上去。船那么大,人那么多,爹爹不会知道的。”
“多谢小娘子关心,金四爷已经准许在下登船了。”
金小蕊高兴地道:“那敢情好,想不到你不仅对联对得好,还颇有口才哩。来,你过来,帮奴家一个忙。”
“帮什么忙?”
“你跟我走也就是了。”说着话,金小蕊竟伸手去抓崔耕的袖子。
刚答应不打金小蕊的主意,就跟金小蕊拉拉扯扯,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