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依听了,心中担忧,低声问崔耕道:“崔光大师,赵温明显不敌朴彦昭,这可怎么办?你不是有神通吗?快助赵温一臂之力啊!”
说实话,崔耕非但没有神通,连围棋都不大懂,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这不妨碍他吹牛逼,找理由啊。
说到底,这场源花之争,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见见魏氏姐妹而已。尹家的实力太弱,想必就是尹安仁,也没指着有了他,就一定能让尹紫依成为源花吧?
当即,崔耕微微一笑,道:“尹小娘子,你知不知道,这围棋之道,分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这九品是意思?”
“入神者,与道相合,神游局内,妙而不可知。坐照者,不劳神思而不意灼然在目……若愚者,似笨难犯。守拙者不与斗巧。”
这些话出自宋朝的《棋经》,说出来真是相当有逼格,把尹紫依忽悠地一愣一愣的,道:“那赵温和朴彦昭各自是几品呢?”
“朴彦昭不过是六品小巧而已,不值一提。而赵温乃弥勒佛的化身,早已到了入神的境界,冥冥中与弥勒佛意念相通,神而明之,随心所欲。所以,完全不必担心。”
“所以,赵温赢定了?”
“呃……”崔耕含糊道:“按说应该是赵温赢的,但也不尽然。若是弥勒菩萨另有深意,让他输了此局,也未可知。但不管怎么说,赵温手段高超,以咱们的本事,万难插手。”
“真的假的,这场比赛的输赢,还跟弥勒菩萨有关?”尹紫依将信将疑。
朴瑶仙却冷笑一声,道:“当然是假的。照他这么说,无论赵温是输是赢,都有道理,而且棋术都在我哥哥之上。这就是两头堵,跟那些骗无知村妇的骗子差不多。”
吴知技不如人,崔耕没啥好办法,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只得故作高深道:“夏虫不可语冰,朴小娘子若是不能理解,贫僧也无可奈何。想那弥勒菩萨……诶!”
忽然间,棋盘上的变化,令他惊呼出声!
却原来,朴彦昭一着不慎,被被吴知捉到一个破绽,损了一大片实地。
这回所有人都顾不得说话了,都全神贯注地关注起棋局来。
眼瞅着朴彦昭妙招迭出,慢慢把局势往回搬,花郎道众人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
朴瑶仙更是兴奋地满脸通红,双拳紧握。
然而,终究是当初那片实地损失过大,眼瞅着落子完毕,局势还是混沌难明,也只能数子了。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朴彦昭一边数子儿,一边额头上冒出了阵阵细密的冷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显然是紧张之极。
数完子儿,还了棋头。
朴彦昭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艰难道:“白一百八十目。黑一百八十目,白胜!”
“啊?那不是只差一目?”
“没办法,朴仓部刚开始一着不慎,损失的实地太多,后来怎么补也补不回来了。”
“这朴仓部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应该是说,赵温的运气太好才是。”
……
整场棋局太具有戏剧性,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崔耕现在可抖起来了,待人们的声音渐低,他轻咳嗽一声,道:“我说各位贤达,你们有些话啊,我是真不爱听。什么叫赵温运气好啊?人家是真有那个能耐。明白告诉你们,赵温的棋品是一品入神,朴仓部不过是六品小巧。双方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是朴仓部和人家差的太远,一直到最后,都没看出来。”
朴瑶仙不服气地道:“不对吧,若我哥哥和赵温的棋艺真差那么远,为何他仅仅胜了我哥哥一目?”
“那当然是因为赵温身具佛性,慈悲为本方便为门,给朴仓令留点面子。”
吴知马上附和道:“知我者崔兄也。此正是: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么,他还趁机赋诗一首!
这二位一唱一和之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似的。
朴彦昭直气的浑身发抖,心说你要是真想给我留面子,现在说出来干啥?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大怒道:“好,姓赵的,这场朴某人认输,安全真和他的一百四十六名郎徒,就都是尹紫依的了。”
吴知的大胖脸上肥肉乱颤,微笑着连连拱手,道“承让了,承让了哈!”
“你别高兴的太早,这事儿没完!”朴彦昭恶狠狠地道:“舍庇雄,列队!”
“是!”
有一名花郎答应一声,带着他手下的花郎列队。
朴彦昭指着这些花郎道:“看见没有,舍庇雄的朗徒有二百一十八人,我拿他跟你赌这安全真的一百四十六人。你敢不敢跟我再赌一场围棋?”
“这个……”
吴知的小眼睛乱转,咽了口吐沫,道:“我倒是想跟你比,但是奈何,咱说了不算啊!”
朴彦昭又看向崔耕道:“崔光大师,你方才说什么一品坐照,六品小巧。我要求和赵温再比一场,如此占便宜的事,你没道理拒绝吧?”
“这个……拒绝倒是不会拒绝,只是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啊!要不然,咱们就算了?”
“算了,也成。”朴彦昭耸了耸肩,道:“只要你承认,刚才是在胡说八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也可以不比这一场。”
“你想得美!”
尹紫依本来就属于得志便猖狂类型的,要不然也不会屡屡举止失措,让崔耕对她非常反感了。
如今自已这边赢了,朴彦昭还如此嚣张,她可受不了——反正安全真那支队伍是赢来的,即便下一场输了又能如何?
尹紫依道:“好,比一场就比一场,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们朴家要是再输了,可就成为三家之中最弱的了。”
朴彦昭冷笑道:“尹妹子,跟我使空城计这招,你还嫩点儿。某心意已决,咱们这就开始吧?”
“没问题。”
反正是尹家的事儿,崔耕尽管对下一场没什么信心,也懒得相劝。
就这样,朴彦昭和吴知再次猜枚分了先后,依旧是吴知执白,斗将起来。
这次的局势,一开始就混沌难明。朴彦昭固然是小心谨慎,妙招迭出。但是,吴知应对得当,丝毫不落下风。
下着下着,朴彦昭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道:“你的棋力不弱啊,原来刚才那局……你一直扮猪吃老虎?就是要诱我开始第二局?实在是太卑鄙无耻了!”
吴知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道:“棋道乃兵道也,能之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朴仓部方才所言,赵某人不敢接受。”
“好,好一个能之示之以不能!”朴彦昭恶狠狠地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临阵当以堂堂之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些许小计谋,毫无作用!”
……
就这样,双方一边拌嘴,一边各施手段求胜。战况激烈异常,最后竟然起了十数个劫争,双方连环打劫,令人看的延缓撩乱。
连行数十步之后——
“哎呀!”
忽然,朴彦昭惊呼一声,道:“下错了。”
“诶,落子无悔哈!”吴知庞大的身躯往前一探,几乎将整个棋盘几乎全部护住,仰着脸道:“朴仓部,您这么大的人物,总不至于当众悔棋吧?”
“我?”
朴彦昭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最终,他长叹一声,将棋子丢掉,道:“行,我愿赌服输。,舍庇雄和他手下那有二百一十八郎徒,也归尹家了。”
“哦,我们赢喽!我们赢喽!”
尹紫依大喜,一蹦三尺高。如同一个孩子般拍手笑道。
不怪她如此激动,今日源花会之前,谁想过如此结果?
本来她这边只有二百四十三人,而现在,加上安全真这一百四十七人以及舍庇雄这二百一十九人,总人数达到了六百零九人。超过了金家的六百人,在三家之中名列第一名。
崔耕也非常高兴。
当然了,他不至于夸吴知刚才扮猪吃老虎,而是有意气朴彦昭道:“怎么样?朴仓主,你现在明白,贫僧刚才的分类是正确的吧?人家赵温是第一品入神,你不过是第六品小巧而已。”
“这……”
“行了,莫这个那个的了,告诉你,赵温的棋艺比你高的不知一点半点儿,人家跟神仙下过棋。”
“什么?他还跟神仙下过?”朴彦昭简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崔耕侃侃而谈,道:“可不是吗?话说这一日,吴知访一位棋道高人,在深山里迷了路,忽然间,看见两个老头在下棋……”
在崔耕的叙述里,整场棋局奥妙异常,有一个老头皱眉苦思,难以落子。
吴知又累又渴,就向这两个老者讨水。
可是,这两个老者对他毫不理会。
最后吴知气坏了,说,两个臭气篓子,下什么棋啊。
一个老头终于把眼睛从棋盘上挪开,道:“小伙子,不懂就不要乱讲。你要是真有本事解了这个棋局,我们会有天大的好处给你。”
吴知道:“这有何难?”
当即,他一字落下,将自已的一大片棋子儿堵死了。
那老头刚要斥责,却忽然一愣,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原来吴知将那块棋堵死之后,竟然别开天地,走出了一副新局面,将整盘妻盘活了。
最后,那老者为了感谢吴知,不仅给他食水,还赠送了他一本没有封皮的棋谱,里面有各种绝妙的招式。
第二天,吴知醒来,却发现自已睡在一块大石上。他这才明白,自已是如同观棋烂柯一般,遇到真神仙了。
从那以后,吴知棋艺大进,竟然达到了一品入神的境界。
崔耕是根据后世所谓的“珍珑棋局”编的这个故事,真正讲起来,真是精彩异常,玄妙纷呈。在场的这些花郎道中人哪听过这等玄妙的故事?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不少人想到,是不是这赵温真的如崔耕所言一般厉害,达到了什么“入神”的境界,一般人根本难以望其项背。而自已觉得他跟朴彦昭差不多,是因为水平没到那个地步,看不出来。
朴彦昭此时则气的脑仁儿都疼。
他心中暗想,不错,那赵温第一局,的确是在扮猪吃老虎,但是第二局他已经竭尽全力里啊!
自已要不是一时迷糊,错走了一步,这第二局就赢定了。
双方的棋力,基本在半斤八两之间。甚至说,依规矩,白棋先行,实际是白棋先天占着些许优势的。自已的水平,其实应该比赵温高上那么一点儿。
可瞧那崔光说得,什么自已堵死自已一片棋子儿啊。什么仙人传谱啊,简直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