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分别信仰这两个佛陀的僧众互相看不过眼,不互相登门都成了惯例。
崔耕微微一愣,道:“不对吧,这法流寺不是金大城为了给前世的双亲祈福,才建的寺庙吗?怎么这成了阿弥陀佛的道场了?”
“这就是国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两百年前,有高僧自高句丽来新罗传道,在此地结庵。后来,法兴王之夫人为法流尼师而敕建本寺,当时本寺就是阿弥陀佛的道场了。金大城之建寺,只是重建而已。
言毕,慧觉和尚笑吟吟地看着崔耕,只待他乖乖地按照佛门规矩退去。
然而,崔耕压根就不是什么佛门弟子啊。他今天来这,就是来巧取豪夺了,又怎么轻易退去?
所以,他眉毛一挑,道:“即便这里是阿弥陀佛的道场,那也无妨!恐怕慧觉禅师误会了,贫僧可不是为了参拜阿弥陀佛而来。”
“那您是……”
“贫僧非但是弥勒佛的信众,而且是释迦牟尼佛的信众。佛祖昨夜传梦于我,那释迦塔甚是不祥,不应供养佛指,应由贫僧将其移往他处。”
“笑话,释迦塔是专为供养佛指所建,怎么会不祥?”
“难道非要本国师说明白吗?这新罗谁人不知,释迦塔又叫无影塔!”
顿了顿,崔耕回想刚刚金乔觉的介绍,缓缓道:“想传修建此塔时,新罗人手艺不精,便从百济请来了一位能工巧匠。这工匠新婚不久,家中爱妻十分挂念,便来到法流寺询问丈夫的下落。她日日来问,那法流寺的看门人烦了,便哄她说,你以后别再来问了,待山下池中出现塔影时,便是你丈夫归来的日子。于是乎,那女子天天候在池边,等候丈夫归来。她思夫心切,一日竟出现幻觉,看见丈夫站在水中,便扑了下去,葬身湖底。丈夫修完塔后,知道妻子已死,也投湖自尽。从那以后,人们便称这座塔叫“无影塔”,意思是,根本没有踪影。”
说到最后,崔耕语气转重,厉声道:“如此罪孽深重的塔,又怎能供奉佛祖指骨?臧希烈!”
“在!”
“你带着人闯法流寺,给我把佛祖指骨抢回来。”
“是!”
臧希烈可不管那个,带着军土就强往里闯。
法流寺内的和尚哪拦得住他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法流寺,往释迦塔的方向而来。
慧觉和尚急的直瞪眼,扯着脖子喊道:“不能啊!你们这是明抢啊!”
“就算你们不看我法流寺的面子,也得看佛祖的面子不是?那佛祖的指骨何等尊贵,怎能如此仓促迎取?要知道,就是我法流寺的僧众,也只有一年才瞻仰一次,平时都是在释迦塔中供养啊!”
“你……你们不是真佛子,是魔王波旬的子孙!我跟你们拼啦!”
……
他跟在臧希烈身后破口大骂,臧希烈也不管他,直往前闯。
说话间,已经登上了释迦塔的第三层。
此地供养着佛祖指骨,大门紧闭,上了铜锁。
臧希烈自觉拿不着钥匙,飞起一脚,就把那大门踹开了。
“啊?”
他往屋里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第1063章 先下手为强
慧觉和尚心中一喜,道:“姓臧的,你怎么不敢动了?可是为我佛的佛威所慑!”
“被佛祖的佛威所慑?我慑你麻痹啊!你自已看。”
臧希烈往旁边一闪,露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白布的倩影,正是失踪了的金怜姬。
“公主,怎么是你?”
“呜呜呜……”金怜姬当然不能说话了,嘴中呜呜连声。
臧希烈嘿嘿笑道:“说我们不敬佛祖?你们法流寺倒是真挺敬佛祖的哈,竟然给他供奉了一个大美人儿。佛祖一高兴,肯定会保佑你们杀人放火的,对不对啊?”
“不……不是……”
慧觉和尚被吓得腿一软,险些跪了,着急道:“你听我解释啊?这怜姬公主到底为何被囚寺内,贫僧是一概不知啊。”
这时候崔耕和金乔觉也迈步上了释迦楼。
崔耕冷哼一声,道:“你身为法流寺方丈,公主被关在你的寺内,你却说自已全不知情,你觉得……这交代得过去吗?”
“可贫僧确实是冤枉的啊!”慧觉和尚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冤枉不冤枉的,你自已跟公主说吧。”
崔耕顾不得继续跟他拌嘴,赶紧将金怜姬的绑缚松开。
一问之下,大失所望,这金怜姬也不知自已怎么到的这里。某日她睡下之后,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已被五花大绑,关在这么一处所在了。
三日以来,倒是有和尚给她送来了吃食,只是那和尚蒙着脸,自已也没把握把和尚认出来。
一股怪味儿传来,金怜姬略说了几句,就面色尴尬,着急回金城去。
崔耕猜测,这金怜姬三天内能憋着不拉屎,但是撒尿肯定没法子,也真难为她了。
众人不敢说破,赶紧护送着金怜姬回了金城。
金兴光震怒之下,将金怜姬身边的伺候之人,尽皆斩首。法流寺难逃其咎,除了慧觉和尚外,所有有资格登上三楼的和尚尽皆处死。
当然了,慧觉和尚也没落着好,被发配西原城奉德寺。
至于法流寺的主持之位么,就由寺内的其他僧侣,互相推举产生。经此一事,新任的主持哪还敢得罪崔耕啊?任由他将佛祖指骨取走。
其实,所谓的佛祖指骨,就是一个装在精美琉璃瓶内的一块骨头。崔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神妙之处。
现在问题来了——虽然自已问心无愧,但把这玩意儿献给李显,他认不认啊?尤其是,在那个番僧释光明很可能有问题的情况下。
最好的法子,是在新罗搞个大新闻,让天下人都知道,这释迦牟尼指骨,是被自已偷走了。
然而,搞了大新闻之后,自已还能带着魏氏姐妹以及吴知全身而退吗?
回到金亭馆驿内,崔耕将盛着佛祖指骨的琉璃瓶放进袖兜之内,一阵胡思乱想,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有人送来了一份粉红色封皮的请帖,邀请他今晚往尹家一会。
崔耕刚开始还以为是尹紫依写给自已的呢,万没想到,最后的落款竟然是上大等尹安仁。
写份儿请帖还这么神神秘秘的,这老狐狸的葫芦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崔耕心中一凛,想到尹安仁曾经提过,要帮着金乔觉登上新罗王位。他今天找自已,该不会是商量那事儿吧?
崔耕问道:“除了这封信,上大等还有什么交代的有?”
那前来送信之人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崔大师带着家眷一起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三王子也会去。”
“嗯?若贫僧若是不去呢?”
“您会后悔的。”
“那你告诉上大等,贫僧今晚随后就到。”
“不必了。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马上动身为好。”
“好吧。”
崔耕暗暗寻思,看来老狐狸还是不完全信任自已,不给自已任何反悔或者通风报信的机会。
他别无选择,也只得带着吴知、臧希烈,以及魏氏姐姐、贺娄傲晴,跟着那送信之人一起,来到尹安仁的府邸内。
新罗此时还保留着部落制的残余,王权并不是特别强大,贵族们拥有私兵是完全合法的。
所以,崔耕进了尹府,见大队的甲土来回巡逻,弓上弦刀出鞘,丝毫不敢意外。
七扭八拐,直到一个颇为清雅的小院前,崔耕才见到了老狐狸尹安仁。
“崔大师来得正好。”尹安仁走上前来,焦急地道:“你口才便给,快帮我劝劝乔觉吧?”
“怎么了?”
“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咱们里边说。”
进了堂屋,分宾主落座。
尹安仁直入正题,道:“老夫告诉了他身世,可他硬是不肯做国主,非要跟着你出家不可。特么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说到最后,以尹老狐狸,竟然暴了句粗口,看来他是真着急了。
崔耕有些惊讶,道:“怎么?尹小娘子没告诉您,三王子早就有了出家之意?”
“告诉是告诉了,但老夫没想到,他能放着国主不做,也非要出家不可啊。”
崔耕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您是准备发动了?为何如此仓促?”
尹安仁道:“关键是这个机会太好了。今日金怜姬得脱大难,国主怀疑是我们尹家或者朴家干的。于是乎,他宣称,源花大会旷日持~久决不出胜负来,殊为不美。所以,干脆就不要比试了,直接举行和白会意决定谁为源花。”
“和白会议?那是什么?”
“和白会议就是所有重要贵族都要参加的会议,其发出的命令,连国主都要遵从。源花之争太过重大,国主也不敢随意指定,也只有把和白会议拿出来压人了……”
然后,尹安仁简要地将和白会议介绍了一遍。
这和白会议,大概跟后世某国的国会一般,不仅理论上而且实际上,都掌握着全国的最高权力。
凡是有资格参会的和白会议的人,被称为“大等”。尹安仁这个“上大等”之所以尊贵,有一个原因就是,“上大等”负责主持和白会议。
在会议上,唯有“大等”是有投票权的,国主或者公主只有监督权。
原来的和白会议实行一票否决制,对王权的限制太大。到了善德女王的时候,终于改成了少数服从多数制。
但尽管如此,和白会议依旧是王权的一大威胁,新罗已经多年没开过和白会意了。
现在,金兴光宣布,在新建成的光芒寺内,开始一场和白会议。
祈雨赌斗,争的并非仅仅是国师一职,而且还有一座新建成的寺庙。
现在崔耕赢了,那座寺庙自然也划给了他。
崔耕瞬间就秒懂了,道:“您是想我用职权之便,在和白会议上动手?
“不错,正是。”
“可是……和白会议要在我的光芒寺里召开,怎么不通知我这个正主呢?”
尹安仁微微一笑,道:“通知不通知你,重要吗?”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