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钟绍京深施了一礼,道:“钟某人刚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谢谢二位了。实不相瞒,我和王永亮家交情匪浅,不能见死不救,刚才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崔耕讶然道:“难道……你提拔他,不是因为他的饼做的特别好吃?”
第1105章 一起讨公道
钟绍京苦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那怎么可能?崔相把钟某人当成什么人了……”
然而,他简要地将自已和王家人之间的故事,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钟绍京虽然是钟繇的第十七世孙,但是,传到他这一辈,已经家道中落了。
几十年前,他好不容易,凑足了盘缠赴京赶考。不过,可惜了,名落孙山。
破屋更遭连夜雨,在旅店内,仅剩下的回家的盘缠被偷了。钟绍京走投无路之下,甚至想到自尽。
赶巧了,遇上了王永亮的父亲王大雷。王大雷也是卖饼的,家境并不富裕,就那样还接济了钟绍京五贯钱,让他能够勉强回转家乡。
后来……好吧,后来钟绍京也没什么大出息,只是把王家的钱还了,逢年过节送点礼物而已。
如今钟绍京好不容易为中书令了,当然得好好的报答王家,给王永亮安排了个五品散官。
按说,钟绍京知恩图报,这是好事儿。以这个年代的道德观念来讲,提拔王永亮一人,也不算过分。
但是,谁给他宣扬这个真相呢?没有人。
老百姓的道德观念是朴素的,善我者为善,恶我者为恶。本来大家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遭了一场大兵灾,那能不对发动这场兵变之人恨之入骨吗?
一打听,在这场兵变中,立了大功的都有谁啊?嗯,钟绍京、刘幽求,崔日用。不用问,这三个人都是脚底下生疮,头顶上流脓的王八蛋。
他们还能做什么好事儿了?
对于大唐官员来讲,那就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刘幽求和崔日用还好说,原来就是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当宰相也不算突兀。
但是,你钟绍京算什么东西,一个皇家动植物园园长,马上就是国务院院总理了,凭什么啊?
所以,大唐普通官员,对钟绍京是羡慕嫉妒恨外加鄙视。关于他的坏话广为流传,关于他的好话没肯说没人肯听。
崔耕听完了,还真有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道:“钟相,某有几句金玉良言,实在是不吐不快。当然了,听不听再你。若怀疑崔某人居心叵测,那也由你。”
“崔相请讲。”
“首先,你给王永亮安排这个五品散官,实在是不大合适。”
“我那是为了报恩!”
“报恩也不合适。”崔耕道:“钟相以前对斜封官怎么看?”
“当然是一批无耻之徒。官职乃朝廷名器,怎能轻易授予?”
“还是的啊,你也知道,官职乃朝廷名器。王永亮只是对你有恩,又不是对朝廷有恩。你如此提拔于他,跟之前封斜封官儿的韦后有什么区别?别人会如何看待你,乃至如何看待临淄王?”
“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说什么,此事并非没有先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么?别人行,为什么自已就不行,是么?”
“对啊。”钟绍京满脸的迷茫之色。
崔耕没好气儿地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你不是别人。若你真的位高权重,党羽无数,别说把这事儿压下去了,就是成为一桩美谈也不算什么难事儿。然而,你虽为中书令,却把这事儿弄得满城风雨,自已成了一个丑角。难道就没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钟绍京气呼呼地道:“百姓怨恨我,官员嫉妒我。”
“但问题是……既然你知道百姓和官员都对你有意见,你又为何授人以柄呢?”
钟绍京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道:“崔相的意思是……我不配做这个中书令?”
“你做这个中书令,本官可有一比——小儿舞巨斧。你不一定能伤人,却很可能把自已伤了。”
“小儿舞巨斧?”
若是崔耕对别人这样说,那人肯定早就急眼了。就是卖饼出身的侯思止,也不认为自已不配为五品监察御史啊。
但是钟绍京不同。
一来,他性子恬淡,对富贵没那么热衷。二来,他屡试不第,最后没办法,靠着书法方面的才能,才做了一个小吏,后来,他书法方面的名气越来越大,跨越了官吏之别,做到了宫苑总监的位置上。这么多年的宦海经历,他知道自已到底有几斤几两。
所以,听了崔耕的话后,钟绍京若有所思,一阵出神。
旁边的薛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暗暗对崔耕竖起了大拇哥。
好么,不用伪造什么罪证,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蛇,就要为李隆基去一臂膀了。
当然了,虽然今日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但是,既然牵涉到了宁王和临淄王之间的谋顿,一个小小的钟绍京的去留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打圆场道:“钟相纵有万般不是,一片报恩之心总是好的。但是这宁王抢男霸女,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不如咱们先将王家娘子讨要出来,关于钟相的事儿,以后再说。”
“如此也好。”
崔耕是真对这抢男霸女的事儿看不过眼,当即和钟绍京、薛稷、王永亮一起,往宁王府方向而来。
还没到宁王府的府们,就见不远处临淄王府的门开了,李隆基带着十几名伴当走了出来。
钟绍京一见李隆基,就有些心慌气短,看向崔耕道:“这可怎么办?临淄王会不会误会我,我……”
“误会你背叛了他?当然不可能!”
崔耕催马向前,朗声道:“宁王强抢民女,证据确凿!吾与薛侍郎、钟相一起来讨还公道,不知临淄王何以教我?”
第1106章 成器耍无赖
李隆基现在真是腻歪透了。
没错,他就是得到了这个消息,特意出来平事儿的。但是,到底如何解决此事,还真没想好。
完全讨好宁王大哥,死活不把王永亮的老婆交出来?
别人就会说了,是非曲直如此明白,你却偏袒宁王,到底是为啥呢?是想当皇帝吧?
从古至今,所有人,包括武则天在内,就算想当皇帝想得要死,也得众人推举,三辞三让,才登上帝位。自已表现的如此急切,天然就是一大污点。
还有最严重的,按道理说,自已基本就没皇位继承权。勉强强词夺理,还能说自已个人品德好,至尊之位有德者而居之。现在个人品德也守不住了……但凡要点脸的人谁敢支持自已当皇帝啊?
另外,钟绍京乃是唐隆政变的三驾马车之一。若自已强行压制钟绍京的正当要求,也难免让属下心寒。
但是,话说回来,不支持宁王呢?
他非要和自已争皇位怎么办?人家乃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怎么讲道理,这太子之位都是人家的。更何况,还有崔耕在旁边虎视眈眈,在一旁挑拨呢。
这可怎么办?
李隆基打了个哈哈,道:“俗话说得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事的真相到底如何,咱们不能单听王永亮的一面之词。起码得听了宁王的辩解,再做决断吧?”
崔耕道:“如此甚好。那咱们就一同拜见宁王?”
“理应如此。”
两名宰相、一名侍郎还有一个王爷,联合起来的面子就很不小了。拜帖递进去,功夫不大,宁王府中门大开,李成器迎了出来。
略微寒暄几句,众人来到宁王府大厅奉茶。当然了,王永亮身份最低,只能在外面等候。
崔耕轻咳一声,开始了正题:“听闻宁王新纳了一名美姬,却是有夫之妇,不知可有此事啊?”
“有啊。”李成器装着明白当糊涂,道:“莫非众位是讨杯喜酒喝?甚好,甚好,本王这就让人准备。”
“呃……喜酒的事先不忙。崔某人的意思是,王爷虽然尊贵,但这强抢民女之事,不仅违反朝廷律法,而且于王爷的名声有碍。不如……就把她归本主吧?”
啪!
李成器将酒杯放下,脸当时就沉下来了,道:“如此说来,几位是找本王的麻烦的?老三,你怎么说?”
李隆基硬着头皮,道:“不知此事的真相,到底是否如崔相所言呢?”
“狗屁真相!”李成器不耐烦地道:“那女子是我买来的,给了钱的!”
“这个……”
李隆基咽了口吐沫,艰难道:“您给谁钱啊?小弟听说,那王永亮当时刚出了钟相府,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李成器理直气壮地道:“我把钱扔他们家地上了不行吗?十足真金,五十两,难道不够?”
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贯钱。这年头,一个健壮男仆大概是四五十贯钱,为平康巷里颇有名气的小娘子赎身大概是一千贯钱左右。对于一个有妇之夫来讲,五百贯钱绝对不算低了。
李隆基看向崔耕道:“崔相您看今日之事……要不然让王永亮回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五百贯钱?如果真的有……让他再娶一个也就是了。实在不行,小王可以代兄长再补偿他五百贯钱。”
“这是钱的事儿吗?”
崔耕冷笑道:“若凡事都能用钱财解决的话……不知你临淄王你的王妃要多少钱?本官比你大方多了,一万贯钱够不够?”
“你……”
“我怎么了?那王永亮现在官居五品,其妻子怎么也能得一个诰命吧?那身份能比你家王妃低多少?我多出十倍还不行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再增十倍,十万贯如何?”
“你……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隆基表面上气的浑身都哆嗦,心里却是暗爽——大哥,瞧见了吧,小弟为了你,被崔耕如此侮辱,已经仁至义尽了哈!
但是,薛稷却不让他如此轻易过关,慢条斯理地道:“临淄王还请稍安勿躁。即便是真的宁王给钱,王永亮收钱,也从律法上说不通。”
“什么意思?”
“我大唐律法有规定:和娶人妻及嫁之者,各徒二年,妾减二等,各离之,即夫自嫁者亦同。也就是说,若宁王承认买了王永亮的妻子,二人就都被流放两年。非但如此,宁王还得和那女子“离之”。所以,这个买卖是做不得数的。”
李成器气急败坏地道:“好吧,就算本王不是买的。那他们俩先和离了,本王再纳进来,就没问题了吧?”
“但是,人家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也没和离啊。”
“那没关系,把他们俩叫来,当面大家的面儿写份儿和离之契不就行了吗?本王就不信了,他们敢……啊,不,能说“不”字不成?”
崔耕道:“那可不一定呢。”
稍后,将王永亮招了进来,功夫不大,一名二十来岁,身材较为丰~腴的美少妇,也走了进来。
看来这就是王永亮的老婆柳氏了。
说实在的,在崔耕的眼里,这柳氏只能算是个美人而已,绝称不上多么出挑儿。这等姿色的,恐怕在宁王府里也是一抓一大把。宁王之所以干出如此事来,只能解释成对“人妻”的独特爱好了。
只听李成器得意洋洋地道:“柳氏,如今在临淄王、崔相、钟相和薛侍郎的面前,你给大家一句痛快话:是愿意跟本王锦衣玉食呢,还是愿意跟王永亮受苦?不是本王威胁你,你莫忘了他这个官儿是怎么来的。只要某些人一弹劾,他就得被打回原形。”
孰料,那柳氏微微一福,道:“妾身已经想好了,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我宁愿随王郎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在宁王府内享尽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