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在于——
李隆基犹豫道:“吐蕃人得到了一个李奴奴,就会暂且休兵?”
“当然不能。不过……既是公主下嫁吐蕃赞普,朝廷岂能不准备陪嫁?要知道,当初太宗皇帝年间,文成公主下嫁,还带了不少工匠呢。”
“你准备让金城公主陪嫁什么?”
崔湜道:“河西九曲之地!”
“啥?河西九曲之地?”除崔湜外,所有人等尽皆惊呼出声。
所谓河西九曲之地,就是陇右道的盖、位等二十五个羁縻州。虽然这些州府对于大唐来说都是穷地方。但对吐蕃人来说,则是块水草丰美的佳地,垂涎已久。
更关键的是,这些地方乃既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又是吐蕃通往大唐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崔湜说要把这二十五州割给吐蕃,吐蕃人当然会心满意足,但大唐不乐意啊!
姚崇皱眉道:“吐蕃人豺狼之性,纵然得了九曲之地后暂时退兵。过些日子,也势必会卷土重来。到了那时候,吐蕃人如虎添翼,我大唐又如何抵挡?”
崔湜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只是缓兵之计。待咱们的大军平定了突厥,再集中精力对付吐蕃也就是了。我大唐雄兵百万战将千员,纵然吐蕃得了九曲之地,又能如何?”
“哼,世事岂能尽如意?怕就怕,到了那时候,我大唐即便竭尽全力,照旧拿吐蕃没辙。”
……
姚崇乃是史上有名的宰相,从直觉上就感到,崔湜的这个馊主意会让大唐大大的吃亏。
但与此同时,他虽然反对,语气却并不强烈。道理很简单,若不和吐蕃和解,大唐能拿出足够的军费来与之交战吗?你光反对没用,最终得拿出解决问题的法子啊。
最后,姚崇和崔湜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只有请李隆基决定。
李隆基皱眉道:“现在河西九曲之地,是由鄯州大都督杨矩管辖。不如……咱们问问他的的意思?”
崔湜摇头道:“不必了,实不相瞒,这个主意就是杨矩在给微臣的私信里提及的。”
李隆基这回终于没办法了,只得道:“好,那就崔爱卿所见,以杨矩为使,和吐蕃人商量两国和亲之事,并且答应……以河西九曲之地为金城公主汤沐邑。”
“遵旨!”
“另外,国库出三百万贯,朕再发内库四百万贯,送往陇西交与解宛,令他在和议之前,务必守住兰、渭二州。”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答应。
张说嘴里喊着,心中却暗暗叫了一声苦也:现在陛下手里只剩下三百多万贯私房钱了。又能拿出多少钱来,继续支持自已扰乱岭南道的计划呢?
……
……
君臣议定,消息迅速传开。
邠王府李守礼听说了此事赶紧赶到女儿的闺房,还没进门儿,已经听到李奴奴的哭泣声:“我不要嫁给吐蕃人,死也不要嫁!”
李守礼推门而入,挥挥手命伺候的丫鬟退去,然后劝道:“唉,我的女儿诶,你这是说得什么糊涂话?去吐蕃有什么不好的?当初文成公主入吐蕃,现在的吐蕃百姓都还记着他的好呢。到处都有文成公主庙,年年有祭祀,一般的公主,能有这待遇?”
李奴奴冷笑道:“文成公主为了两国和平嫁给一个半大老头子,守了几十年寡,还得受大妇的欺负,这是她应得的。您也想女儿这样?”
“呃……那嫁入吐蕃,还能被陛下认为干女儿呢。”
“莫非我这则天大圣皇后封的金城公主就不值钱?”
“可以以河西九曲二十一州为汤沐邑?”
“怕只怕因为此事,奴奴被唐人记恨一辈子。”
……
李守礼劝了半天,李奴奴只是不听。
忽然,他小眼睛一转,道:“女儿你要是真不想嫁入吐蕃,也不是不行。只是得求一个人的帮忙。”
“谁?”
“你那便宜老师岭南王崔耕。”
“可是……他远去泉州,这事儿真能帮的上忙?”
“人家崔二郎远在长安,都能震慑的突厥和吐蕃不敢轻举妄动,你这点事儿算个啥?”
“好吧,我这就给恩师修书一封。”
李守礼催促道:“快写,快写,等真达成了和议,可就来不及了。”
虽然李守礼说得轻巧,但内心实在没什么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心中暗暗祷告道,上苍保佑,让崔耕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神通广大,力挽狂澜吧。
……
……
以这个时代的条件,五万人的迁徙不算什么难事,但要是保证一个人都不死,安全到达目的地,就足以成为所有官员的噩梦了。
崔耕这五万人走得甚慢,等接到李奴奴的信的时候,他才到了扬州城。
“崔日用罢相?大唐割九曲之地?金城公主被迫和亲吐蕃?这可有意思了……”
崔耕稍微一考虑,就刷刷点点笔走龙蛇,写下密信一封,绑在一只信鸽的腿上,
“去吧,去吧!”
崔耕手一松,那信鸽就冲天而起。
望着信鸽翱翔天际,崔耕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喃喃道:“崔湜啊,崔湜,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六月债还得快!”
第1188章 毛仲终授首
这信鸽扶摇而起,飞行千里,最终坐在秘堂的一个秘密据点。
宋雪儿已经暴露,如今留在长安主持秘堂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是苗神客,少的是安禄山。
尽管苗神客回长安的目的是彻底退休,但崔耕手中实在乏人,他也只能暂且顶上了。
安禄山今年周岁十岁,虚岁十二,天生妖孽,此时望之恰像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历史上,他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和几个结义兄弟一起,从突厥逃往汉地了。如今安禄山被崔耕收为义子,营养充足,见识广博,更见机智。崔耕留他在这,也有让他向老骗子多多学习的意思。
苗神客将崔耕的信交给安禄山,道:“禄山,你怎么看?”
安禄山稍微一思量,就道:“这是好事儿啊。咱们秘堂在长安官场上的人都品级不高,他们办干爹交代下里的那件事儿,实在有些事倍功半。如果能策反了崔日用,可就简单多了。”
苗神客道:“也好。这策反崔日用的事儿,老夫就交给你了。”
“我?”
“废话,你是崔小子的干儿子,要取得崔日用的信任,你不去谁去?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去见崔日用,也不容易引人注目啊。”
“老爷子说得有理,那俺就走一遭。”
安禄山既有些担心又有些兴奋,连夜筹划了一番。
李隆基没有在圣旨上加上“即刻起行”四个字儿,按说崔日用只要在三个月内离京即可。但尽管如此,崔日用府内的丫鬟仆役人心浮动,还是走了个七七八八。就是没走的,也在忙着找下家。
安禄山扮作一个沿街卖花的少年,很容易就买通了一个小丫鬟,书房内见到了崔日用。
说服崔日用也不麻烦。
安禄山道:“若无世叔相助,唐隆政变怎能成功?若无世叔斡旋,李隆基又怎能坐稳皇位?可他又是如何对待您的?仅仅因为几句话,就将世叔赶下相位,小侄深为世叔不值啊!”
崔日用当然明白安禄山的心思,道:“所以,你就以为,我会投崔耕?”
“怎么能说是投靠呢?只是双方合作而已。现在您和李隆基恩断义绝,只要照义父的法子去做,既能成功复相,又能狠狠地报复李隆基,又何乐而不为呢?”
崔日用沉吟良久,道:“即便我帮了崔二郎,他也没办法以岭南道对抗朝廷吧?毕竟整个岭南道所有人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万,又如何对付拥有几千万人口的朝廷?莫说什么海贸赚钱的鬼话,打天下这种事儿,最终比的还是人。”
安禄山微微一笑,道:“义父如何对抗朝廷,就不劳世叔费心了。他现在的目的和您一样,只是出口恶气而已。不知这个忙……您到底帮不帮呢?”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背叛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崔日用只要做了这一次,早晚会成为义父在大唐朝廷上的代言人。到时候,就算要抽身都不可得。
崔日用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但想到李隆基对自已的态度,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轻轻一拍几案,道:“好,我就跟二郎合作一次,但不知计将安出?”
“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
一个月后,泉州港。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飘飘,人流如织。之所以如此热闹,当然是要迎接太上皇李旦和岭南王崔耕一行。
排在最前面的是广州都督周利贞,他乃如今岭南道官职最高的官员,理应如此。
在他身后则是张元昌和林知祥,这二人和崔耕相逢于微时,交情深厚。外间有传言,崔耕意欲以这二位为相,发展海贸。
至于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封常清、宋根海、黄有为等崔耕的绝对心腹。
从魏州出发,可以走海路到泉州。在林知祥、俞铃的帮助下,封常清等人先一步来到泉州,与之同行的还有愿意追随崔耕的十余万人。
在他们身后,则是岭南道原来的文武官员。
周利贞控制了岭南道的原有兵马,再加上俞铃和林知祥等地头蛇的帮助,如今崔耕在岭南道的统治已经固若金汤。即便有人心向朝廷,也绝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吉时已到。
一艘龙首大船为首,数百艘大小船只紧随其后,乘风破浪,从远方疾驶而至。
船首上站了两个人,左边那个,正是太上皇李旦,右边那个则是崔耕
“参见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岭南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人们跪倒在地,齐声呼喝,声震云霄。
李旦道:“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然而,嘴里叫着,却没人真的站起来。开玩笑,现在真正做主的是岭南王,你听傀儡太上皇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直到崔耕也说了“众卿平身”之后,人们才高喊着“谢岭南王”,站起身来。
紧接着,以周利贞打头儿,众人开始费劲心思的拍崔耕的马屁,表明效忠之意。崔耕也面色和煦的温言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