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简单,人命官司又不是今天审完,明天就结案,那得慢慢得走流程。
就算石得水暂时被蒙住了,时间久了,石得水和那位贵人一透气儿,必然露馅。
所以,实际上,今日这三个和尚的所为,只是让自已少挨了几十板子而已,连智善和尚都不算救下。
现在自已指望这块玉佩脱身,更是痴心妄想。
崔耕也感到挺不好意思的,道:“这块玉佩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贫僧帮哥舒兄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比如说,那匕首是不是你的,或者裴六娘的?”
“都不是。我从未见过,应该是……”
当!当!当!
话刚说到这儿,众人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哥舒翰直吓了个亡魂皆冒。
外面那人回道:“宝光、宝顺、宝空三位大师在吗?”
当初安思顺在石得水面前,只提了自已法号宝顺,却没提宝光、宝空的名字。现在,不用问,来人肯定跟那三位贵人有关。
人家既然找到这来了,肯定是有依据的,避而不见肯定不成。
崔耕给哥舒翰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门帘放好,然后朗声道:“阿弥托佛,贫僧在地。”
他起身开门儿,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五个人。后面四人尽皆身形高大,孔武有力,面色冷厉。
最前面一个人却穿绸裹缎,面色和蔼,未语先笑。他微微一躬身,道:“小的赵丹,参见高僧。请问您是……”
“贫僧宝光。”
这时候安思顺、不空和尚和哥舒翰都过来了。崔耕伸手一指,道:“这二位是贫僧的两个师弟,宝顺和宝空。另外这位呢,就是哥舒翰,贫僧等人新结交的一个朋友。”
“朋友啊……”赵丹眼中精光一闪。
赵丹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实姓,其实这人叫李丹,乃是李峤的心腹。刚刚受了李峤的命令,前来结果崔耕三人的性命。
谁知道这三个和尚是不是大嘴巴?把棉籽油的事情到处说?
所以,李峤催得甚急,要李丹以尽快的速度找到三僧,并且杀人灭口。
李丹带着人急急忙忙来到高升客栈,一打听才知道,三个和尚根本没来。
李丹赶紧派人到处打听。
幸好,安思顺抛头露面,自称宝顺,救了智善和尚的事情,被很多人看见了。
顺着这个线索,几个人一路问询,终于找到了这里。但是,好死不死的是,这三僧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结交了一个朋友。
李丹暗暗琢磨,这三个和尚同哥舒翰的态度如此亲密,棉籽油的秘密有没有泄露?不好说啊。
嗯,有杀错,勿放过!
想到这里,他再次微微躬身,道:“实不相瞒,小人是受了我家主人的差遣,请三位高僧去府上安顿的。呃……三位能否把玉佩交还,让小人验一下身份?”
崔耕道:“当然可以。’
李丹接过玉佩稍微看了几眼,就收在了怀里,继续道:“果然是三位高僧,请跟小的来吧。”
“也好。”崔耕巴不得把这群人支走呢,马上就点头同意。
然而,李丹刚要转身,却忽然驻足,道:“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三位大师在一起的,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位哥舒先生,也请一起来吧?”
哥舒翰当然不肯离开此地,要不然,裴六娘的尸体一被发现,自已就彻底完蛋了。
他摆手道:“不必了,某乃万年县有名的败家子,只是因缘巧合,才和这三位高僧认识,实在不是什么贤人。”
“哪里。世人说哥舒先生是败家子,只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您自已可不能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某是有自知之明,不愿意贻笑大方。”
……
就这样,一个极力邀请,一个坚决不就。时间长了,双方都感觉到不对劲。
哥舒翰心里边泛嘀咕,怎么回事儿?他非邀请我离开这里干啥?难道是有人在我之前就报了官?这几个人实际上是万年县的衙役,明着来找宝光和尚等人,实际上却是来查案的?
那李丹却也是做贼心虚,暗忖道:不对啊!这哥舒翰为何死活不肯跟我们走?难道说……我们露了什么马脚?
双方心里如此想着,眼睛中都渐渐地露出凶光。而这种神色,却越发坚定了对方的判断。
最终,李丹一咬牙一狠心,往后退了一步,道:“上,杀了他们!”
“喏!”
他身后的壮汉乃是李峤所豢养的死土,当即答应一声,齐往前闯,刀光灼灼,冲着四人直袭而来、
“啊?”
哥舒翰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自已想错了。这些人若真是万年县衙役的话,抓自已就行了,不至于要取那三个和尚的性命啊!
当然,也幸亏有这个误会,他先是故作惊讶,然后猛然间发出了一支飞镖,出其不意,正中来人的哽嗓咽喉。
然后,挥刀向着另外一人砍去。
就这样,哥舒翰、安思顺、不空和尚各自敌住一人,战在了一处。以这三位的能耐,用不了几个照面就能取胜。
崔耕却眼珠一转,高声道:“大家手下留情!”
“啊?为什么留情?”哥舒翰、安思顺、不空和尚赶紧收住了杀招。
崔耕微微一笑,猛然间把手捂成了个喇叭筒,扯着脖子冲着四下里喊道:“街坊四邻们,快出来看看吧!快出来救人啊!有贼人入室抢劫,杀了裴六娘,还要杀我们啊!”
第1276章 有才无大志
若是在某些朝代,崔耕这一嗓子喊出来,可能街坊四邻们尽皆关门闭户。遇到这种情况,得喊“走水啦”,才能有点效果。
但是,在秦朝和大唐年间是个例外。秦法有规定,主家遭遇抢劫,邻人不起来与之搏斗的,要流放两年。即便你说自已没听见也不行,必须得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自已不在家,才可幸免于罪。
而在唐朝,民风尚武,关中地区就是最好的兵员地,老百姓还真不在怕那个!
“在哪呢?”
“哪里的强人?敢来我们崇仁里撒野!”
“小六子快报官,这里有俺老杨顶着,出不了岔子!”
……
随着吆喝声声,街坊四邻各持兵刃,朝着裴六娘家涌来。有些没兵器的妇人,甚至拿着自家的擀面杖。
擦!麻子不是麻子,这尼玛是坑人啊!
李丹这时候真是欲哭无泪,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三个……啊,不,两个和尚,竟有如此身手。
其打斗的本事,竟然比王爷豢养多年的死土还厉害。
更没想到的是,这尼玛他们新结交的哥舒翰,也有这等本事。谁不知道哥舒翰是长安有名的败家子啊,平日没见他显露过本领啊。
最最没想到的是,最后这个宝光和尚太不要脸了,不仅召唤街坊四邻来帮忙,还尼玛搞了个栽赃陷害!什么裴六娘啊,自已简直听都没听说过。
眼见着四邻围拢过来,甚至有人开弓搭箭,李丹也只得叫了一声:“风紧,扯活!”,冲出围困,逃命去也。
然而,他逃得掉,其他人哪儿逃得掉啊?要知道,他们能坚持到现在,是靠着哥舒翰等人手下留情呢!
崔耕见火候差不多了,叫道:“大伙加把劲儿,把这伙贼人拿下啊!”
不空和尚、安思顺、哥舒翰,各自发力,再加上众邻相助,只在顷刻间,就把那三名贼人打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有赖于崔耕当初设计的骑警系统,官府反应甚快。等众人将三名贼人绑到柱子上,准备审问的时候,已经有四名骑警赶到。
为首的那名骑警拿着马鞭走了过来,冷笑道:“好小子,敢来老子的地盘撒野?真当我牛老四是泥儿捏的吗?”
“我呸!狗官!”那人怒骂一声,冲着骑警吐了口吐沫。
“你还敢骂人?你特么的入室抢劫,还有理了不成?”说话间,那骑警挥起鞭子,劈头盖脸的冲着那贼人抽了过去、
可是,说来也怪,刚开始那人还“哎呦”几声,渐渐地竟没了声息,而且脑袋耷拉了下来。
骑警心中生疑,往前一探那人的鼻息可傻眼了,那人竟然生息皆无。
“怎么回事儿?死……死了。”骑警惊呼出声,再往另外二人看时,却是已然服毒自尽。
就算入室抢劫,还杀了一个人,也不会三人都被判死罪吧?他们为何服毒自尽?
最关键的是,他们之前怎么准备好了服毒的药物?能驱使死土,而且一下子驱使三人,那幕后之人的身份能简单得了吗?
这事儿绝对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骑警心思电转,已经意识到自已落入了一场惊天大案之后,看向崔耕等人道:“这伙贼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白天的入室抢劫,可见所图非小。不知……他们想抢你们什么东西啊?”
“阿弥陀佛,乃是一块玉佩,贫僧亲自祭炼,有鬼神莫测之功,可为无辜之人洗脱冤枉。”
“那玉佩在哪?”
“贼人总共来了五个人,跑了一个,死了一个,还有三个被我们抓住了……呃,现在也死了。跑了的那个贼人,把贫僧的玉佩抢走了。”
“这样啊……那你想不想,官府帮你把玉佩找出来呢?”
“阿弥陀佛,因为这块玉佩,害得一个女施主死于非命。由此可见,这玉佩乃是不祥之物,能不能找回来也不怎么打紧。”
“大师高见。那么……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崔耕和那骑警到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嘀咕了一会儿,达成了协议。
这三人其实是被崔耕他们打的身负重伤,赶巧了,骑警们来了,稍微一问,他们就坚持不住,魂归天外了。
反正按现在的律法,入室抢劫被打死,主人无罪,这个案子可以就此结案了。
要不然,那骑警还抽了那贼人一鞭子呢,贼人到底怎么死的,可不容易说清楚。
另外,那贼人的幕后之人势力太大,谁知道是哪位皇亲国戚?别说骑警了,就是万年县令石得水,也不想继续往下查。身为京城的官吏,就得有这个眼力劲儿,要不然迟早得引火烧身。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就是这个道理。
崔耕自然也不想查清此案,要不然,裴六娘的案子就说不清了。
至此,此案告一段落,皆大欢喜。
哥舒翰出钱,将裴六娘葬了。又请众邻居好好吃了一顿饭,以感谢今日援手之恩。
等到一切都安排完了,已经是华灯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