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阿布的事儿,彻底把大食王惹火了。他意识到,阿布的军事才能太厉害了,此子不除,不仅会取了自已的性命,而且可能给倭马亚王朝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乎,他不惜一切代价,要取阿布的性命。即便阿拔斯一系,面对沉重的压力,也庇护阿布不得,阿布只得远渡到大唐避难。
倭马亚王朝依旧不放心,派出数拨刺客刺杀阿布。
阿布为了躲避刺客的追击,弄得自已人不人鬼不鬼,逃入茅山。
疥疮弄得他烦躁不堪,了无生趣,这才找黄师尊的麻烦,逼着他给自已治病。最后,阿布的疥疮被崔耕治好了,被带到了泉州。
他当然不愿意报出自已的真名实姓了,要不然,崔耕直接把他卖给倭马亚王朝怎么办?
也就是现在,得知崔耕和大食朝廷有了冲突,他才眼前一亮,自行告知了自已的真实身份。
如果阿拔斯一系在崔耕的帮助下,成为大食王,自已岂不发达了?
“这样啊……”
出乎阿布的预料之外,崔耕听完了,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某种天人交战。
阿布心思电转,赶紧道:“你现在把我卖给倭马亚王朝王朝也没用。”
“哦?为什么?”
“岭南王和倭马亚王朝的争执,肯定牵扯甚广。倭马亚王朝虽然可能会短暂答应您的要求,但他们是不会和您讲什么信义的。待您将我交还或处死的话,定然反悔。”
“那本王将你关押起来?”
“他们乐见其成。”
“本王将你放了?”
“无非是继续追杀而已。”
“呃……”
阿布对答如流,崔耕发现,表面上看,还是自已和阿拔斯一系联合为最优解。
俞铃接话道:“不对吧?若是阿拔斯一系上位,也出尔反尔怎么办?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阿布胸有成竹地道:“好吧,我承认有这个可能。但是,至少,十年之内,岭南王不必担心、。”
“为什么?”
“岭南王与大食远隔万里,能发生冲突的,也只有海贸吧?那海贸之利,大部分是掌握在倭马亚王朝一系的手中。即便我的主人上位,也不可能对倭马亚王朝的人赶尽杀绝,至少十年内,打压他们的财源,是合乎我主利益的。再者,我主毕竟实力弱小,要短时间内摆平国内势力,基本不可能。所以,至少十年,岭南王无忧。”
“那十年之后呢?”
阿布微微一笑,道:“在下久仰岭南王的大名,十年之后,他也不在乎要不要与我主为敌了吧。”
崔耕摆了摆手,道:“用不着给本王戴高帽,我知道自已有几斤几两。现在,我就问你一件事儿。岭南道与大食远隔万里,即便我有心帮你家主人,也有心无力啊!”
“关于这点,岭南王不必担心。其实,在下看中的并非岭南王的实力,而是您这个人。”
“此言怎讲?”
“您不是有个外号,叫点金圣手吗?说实话,论军事之才,在下自认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但是,治政乃至经济之才,就非常平常了。当初栗特人兵败,主要还是粮饷不继。如果岭南王有个法子,短时间内,增强我主的经济实力。或者,打击倭马亚王朝的经济实力。在下就有信心,和倭马亚王朝的大军一争短长!”
安禄山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道:“这么说,你自认自已的军事之才天下第一喽?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安思顺也道:“阿布将军来我们大唐久了,不知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呢?坐井观天呢?哈哈!”
“住嘴!”
崔耕狠狠瞪了他们俩一眼,道:“阿布将军的军事之才,纵然不是当世第一,也在顶尖之列,不可轻辱!”
“可是……”
“嗯?”
崔耕脸一板,这二位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但是双目之中,尽皆不愤之色。
本来么,他一个波斯人,命还是自已救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自已是顶尖名将就是顶尖名将啦?谁信啊!
阿布却眼前一亮,道:“这么说……岭南王信任在下的军事之才,而且,真有法子实现在下的要求?”
崔耕沉吟道:“不错,本王的确信任将军之才,努努力,也可能实现将军的要求。但是,本王现在想得是……
“什么?”
崔耕眼中寒光一闪,道:“到底是要海贸,还是杀了将军你……以绝后患呢?”
扑哧!
俞铃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别吓唬人家了。难不成,一个小小的阿布,真能和海贸相提并论吗?”
第1294章 扬帆欲远航
崔耕这话,可没有一星半点儿地夸大其词。
在后世,人们一提到大唐,必定会提到恒罗斯之战。这是大唐和大食之间,唯一一次正式而激烈的碰撞,以唐军的失败而告终。
这场战争中,唐军的主帅是名将高仙芝,大食人的统帅则是阿布。
倾向唐军一方的人谈起这场战争,都谈起大唐之败是因为葛逻禄部的反水,或者高仙芝攻灭石国引起西域诸国的不满。
但是,不管找多少理由吧,也都得承认,阿布是足以匹敌高仙芝的名将。
事实上,此人在大食的战绩更是显赫。
就是他,参加了呼罗珊的农民起义,带兵将倭马亚王朝的主力军队歼灭,直接造成阿拔斯一系成为大食王,说他是大食第一名将,毫不为过。
倭马亚王朝尚白,被唐人称为白衣大食。而后来的阿拔斯王朝尚黑,被称为黑衣大食。
恒罗斯之战,就是黑衣大食建立后,阿布为呼罗珊总督时发生的。
当然了,最后阿布也没讨着好,他因为功高震主,最终内大食王派刺客杀死。
虽说历史潮流浩浩汤汤不可阻挡,但是,崔耕确信,这阿布的军事之才太厉害了,没了他,黑衣大食没那么容易建立。相应得,大食在西域的势力,也会大大削弱。
另外,阿布说阿巴斯一系即便夺取了王位,也不会对倭马亚一系斩尽诛绝,这也只是按照常理判断罢了。历史上,阿拔斯王朝还真的把倭马亚家族斩杀殆尽了,以至于阿布的主人被称为“萨法赫”(屠夫)。
所以,阿布说阿拔斯王朝建立后,能保岭南道海贸十年的平安,崔耕是不信的,五六年还差不多。
五六年与大食的海贸和大食第一名将的性命,孰轻孰重呢?崔耕还真的难以抉择。
他缓缓摇头,道:“玲儿,你还是小瞧阿布将军了。禄山!”
“在!”
“把阿布将军关起来,好吃好喝好招待,莫委屈了人家。”
“是。”
安禄山领命而去,俞铃更惊讶了,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为了一个阿布,放弃与大食的海贸啊!”
“只是拿不定主意而已。”崔耕道:“即便本王不想出卖阿布,你琢磨着,我有法子让阿巴斯一系的经济实力大增,或者倭马亚一系的实力大减吗?”
“这……”
俞铃虽没亲自去过大食,却也知道大食辐员万里,其实力恐怕不在大唐之下。
她摇头苦笑,道:“妾身和阿布都关心则乱了,那怎么可能?”
崔耕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其实,阿布要的不是永远改变实力对比,只是要倭马亚朝廷短时间内筹措不到足够的钱财罢了。”
“不是……你到底是哪头的啊!”俞铃狠狠地掐了崔耕一把,道:“说办不到的是你,说办得到的还是你,这话都让你说啦。”
“你轻点儿!”崔耕一边抓住佳人的柔荑,一边正色道:“要达到阿布的要求,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此事必须随机应变,而且无法委托旁人……只能是本王亲自走一遭。”
“啊?你亲自去?不行!万万不行!”俞铃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那咱们还是莫要与大食的海贸了,那什么阿布,也赶紧杀了吧,一了百了。”
“这个么……再说,再说。”
崔耕其实依旧拿不定主意,把话题岔开了去。
第二日,他本打算继续陪俞铃逛逛,却忽然有人来报,太上皇召见。
太上皇李旦到泉州之后,一向安分守已,和自已相安无事。没事儿召见自已干啥?
崔耕怀着满腹狐疑,到了李旦的行宫之内。
君臣见礼,赐座,双方都按照规矩来,完成的一丝不苟。
崔耕轻咳一声,道:“不知太上皇今日相招微臣,到底所为何事呢?”
“首先,朕想谢谢岭南王。”李旦道:“朕早就想清楚了,若无岭南王,那个逆子依旧会作乱,朕这几年哪能过得如此轻松?”
这话倒是不假。
其实崔耕对李旦看管的并不紧密,李旦甚至可以去泉州城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崔耕视李旦为护身符,李隆基却把他爹看成了自已帝位的竞争者。若李旦落到李隆基的手里,必定受到非常严密的监视。
崔耕不好接话,只得道:“陛下圣明。”
李旦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其次,朕要感谢岭南王不断为朕,寻医问药。恐怕,这天下最不想朕死的,就是岭南王吧?”
“陛下圣明。”
“最后,朕的身子骨儿自已清楚,即便精心调养,恐怕也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为了感谢岭南王,临死之前,朕有几句话,想对岭南王说一说。”
“微臣洗耳恭听。”
“其一,岭南王虽然春秋鼎盛,但这立嗣子之事,要早早提上日程了。你有三个正妻,甚至其中有两个公主,还有一个当过皇后的丈母娘,这不好权衡吧?要不要朕下道圣旨,帮你来个快刀斩乱麻!”
“这个……”
李旦一提,崔耕忽然意识到,这还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以前,他是大唐的忠臣,两个正妻的地位比他还高。再者,李裹儿那,相当于他继了卢雄的嗣,拉达米珠那,相当于他继了崔元综的嗣。自已嗣子按说只能是卢若兰的孩子,没什么争执。
但是,现在,崔耕都相当于一个小号的皇帝了。两位公主也繁华不在,她们能甘心?现在是孩子年纪小,恐怕再过个两三年,就会展开一场场明争暗斗了。这是人性使然,实非人力所能扭转。
再者,就算李裹儿和拉达米珠的孩子都深明大义,不想争执,这不还有韦后在煽风点火吗?另外,卢若兰给自已生的儿子不是一个,而是三个,这本身就有争竞!
是不是让李旦做这个恶人,直接把嗣子定下来好一些?
不过,崔耕转念又一想,自已的嗣子相当于皇位之争,别说李旦定了,就是皇帝定都没用,该争还是会争!从秦至清,只要有皇位的存在,任你智深如海,也难以创建一个完美的制度避免争竞。
崔耕叹了口气,道:“那也只是治标之策罢了。此事关系重大,且容微臣细思之。”
李旦道:“那也随你。只是,朕时日无多,岭南王若用得到朕,还要早做决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