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臣谏言,此事当朝议!”
随着鲁太傅的诉说,别说赢侃一脸凝重,就是王绾、冯去疾也忍不住站出来。
“王上,如今各地更卒、戍卒、边卒,不下百万之众,上郡、雁门等地,已皆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两万人,以为士卒衣补!加之顶替之役卒钱财,若是朝堂再允月奉钱财,恐秦廷国库,不足以开支!”
李斯也沉思对着嬴政拱手,细细给嬴政述说道。
在秦国,入伍服役的士卒,除去沿途来回的衣物、粮食,以及不在劳役的士卒、囚役、劳役,秦国都会为士卒准备武器、衣甲,这已经是不小的开支,加之三月、六月、八月、九月、十一月送往各地驻军的粮粟供给。
若是在此之上,再给钱财,这对于秦国朝堂的府邸,不可谓不小。
“可秦乃天下之主,非关中之侯,天下已非数年前之天下,秦国亦非数年前之秦国,纵观昔日秦国,何以强国,无他,变矣!而诸侯各国,为何先强秦而后弱秦,无他,固守不变尔,此,方乃亡国之祸端,秦想万世,当已万世而变,今秦吾强敌,律令仍在,各地民风难容,犯罪之人无数,今已殃及军伍,坏秦之根基,伍卒无战,亦无免罪啊!”
鲁太傅一番言论,毫不犹豫的说出来。
“王上若有心胜古之圣贤、三皇五帝,创天下之盛世,老夫以为,绝非固守老旧,天下百姓,皆乃大王之子民,士卒将领,皆为大王而征战赴死,今天下并,而民风异,伐战止戈,秦国,当变!”
鲁太傅拱手低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礼毕后,看着其他大臣都神情凝重,默不作声的模样,鲁太傅满是得意,这些都是竹简的内容,鲁太傅看过之后,仿佛脑子被点醒一般,一脸大悟,深以为然。
看着姚贾听到后,脸颊都露出丝许失神的模样,鲁太傅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别提有多爽快。
不是怀疑吗?看看眼下,姚贾可否还敢质疑自己!
“兴商重税?”
嬴政跪坐在木桌后,嘴里呢喃着竹简内,最关键的四个字,看着冯去疾、尉缭等人,皆听到鲁太傅的话后,思索议论的模样。
嬴政目光扫视众人一眼,随后看向赢侃、王绾身旁,装作思索的白衍。
此刻看着白衍那装出来的样子,嬴政哭笑不得,如此大事,没想到,白衍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呈送上来。
眼下看着一众大臣都在,嬴政就是心里有疑惑,都不能直接说出来。
看着鲁太傅,回想此前鲁太傅面对询问,那故作高深的推脱,嬴政可不相信,自己的担心与疑惑,这鲁太傅能详细的逐一解答。
说到底,还是要找个机会,私下与白衍相处,再行询问。
或者等到祭祀、巡游之时,到时候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嬴政看着书房内,站在众多大臣之中的白衍,脑海里已经能想到,白衍小心翼翼为自己解惑的模样。
第七百一十二章:齐地士族的绝望!终生悔恨之心!
临淄城内,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商品在一滩滩小贩铺上,一一陈开来,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穿梭其间,他们或挑或选,与商贩讨价还价,偶尔传来叫骂声引入看去,基本都能看到或是妇人争论,或是男子咒骂小贩黑心,所贩之物太过昂贵。
百姓们为生活奔走的身影,与笑声、叫卖声、马车滚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与之鲜明对比的,是街道旁的一栋栋酒楼,看向大门,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路过时,隐约还能见到酒楼内,女子端着杯盏之间,与男宾客笑语盈盈,酒水发带出的香气从门内飘出,让人忍不住驻足,偶尔身穿布衣的落魄男子看到酒楼内白皙女子时,眼中更是充斥着向往、羡慕,随即满眼皆是无奈。
而就在这一日。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乱这一切,街道上的百姓顺着声音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数不尽的秦军士卒,当看到那些手持长戈、利剑的秦卒时,所有人都本能的恐惧起来。
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谁都清楚,秦军抵达,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片刻后。
整个临淄城内,在无数人慌乱的注视中,一名名骑马的秦军将领,各自统领着麾下秦卒,来到一栋栋府邸门前。
“开门!开门!!!”
伴随着用力的敲门声,清楚的看到随着大门打开,一名骂骂咧咧的仆从出现在大门内。
“谁敢在此撒野,不要命……”
仆从的话还没说完,当看到眼前敲门的人乃是秦卒时,当看到门外全都是秦卒的身影,仆从彻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后退,随后话都不敢再说一句。
“各位大人,这是……”
仆从看到秦卒纷纷进入府邸,回过神后,斗胆想问一句,然而看着没有一个秦卒理会他,仆从又不敢阻拦。
片刻后。
就在尖叫声中,府邸内的一众人影,全都被一名名秦卒手持武器,带到院子内。
“大人,吾乃公孙氏,此前多与郡尉、郡守饮酒交谈,从不敢犯事,不知今日诸位大人前来,可是为何?”
年迈的老者,被带到院子后,便在几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簇拥下,上前询问拿着竹简观看的秦军将领。
这一番话的用意,无疑是想告诉这名将领,为何要抓他们,他们与郡尉、郡守都有交情,特别是郡尉,若是不给个交代,日后他们定会去郡尉那里讨个公道。
“发生何事?”
“不知道啊!!!”
院子内,喧嚷的声音此起彼伏,除去十来名男子外,近三十名妇人不断议论着,其中不乏一些妇人还带着孩童。
换做在平常,谁敢这般对待她们,她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而此刻看到那些手持武器的秦卒,她们都本能的害怕起来。
“奉王上之令,尔等皆要举族迁至关中!户籍内尚缺三人,尔等立即让仆从去询回来,否则皆以叛逃论处,尔等皆连坐,沦为囚犯!”
秦军将领解释道,单手举起竹简,示意这上面都有名册。
“啊!什么?前往关中?”
“为何啊?吾等又并非楚魏燕三地士族!”
“是啊!吾等祖上便是齐人,为何要迁去关中?”
听到秦军将领的话,院子内聚集起来的男女老幼,全都沸腾起来,不断的议论道,话语间尽是不解。
然而所有妇人以及男子都清楚的看到,随着将领的话,一些秦卒看过来时,眼神明显带着一丝‘渴望’,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眼神意味,这些秦卒都期待她们这些人成为囚犯。
“大人,吾等并非楚魏燕三地旧族,昔日武烈君曾许诺过,齐地士族不迁秦地,为何眼下?”
为首的老者面色也有些发懵,随即皱眉看向秦军将领。
昔日在临淄城外的水村,虽说是武烈君私下面见徐氏、詹氏、鲁氏等人,但这件事情早已传遍齐地各个城邑,在齐国灭亡后,所有齐人都已知晓。
为何眼下,秦军还会出现,让他们迁往关中。
“武烈君早已离开临淄,此事并非武烈君负责,若武烈君与尔等曾有许诺,尔等可去见武烈君,若不想前往关中,此事还需武烈君秉承王上,吾不过奉命行事!”
秦军将领听到老者谈及武烈君,眼神这才和善一些,身在军营,面对各地郡守、郡尉,将领或许还有几分傲气,毕竟郡守、郡尉治吏,很少有人能参合军营之事。
但提及武烈君,秦军将领则不敢怠慢,其因是后者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在郡治,都有其威望。
并且就将领个人而言,作为一名出入战场的人,他比天下人更钦佩武烈君。
“啊!这……”
老者听到将领的话,有话也说不错,顿时面露难色起来,一脸难受。
与武烈君说!
如今谁不知道,武烈君都已经离开临淄,如今大概都已经回到咸阳,他们眼下要如何说,等去到关中再与武烈君说,怕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来人,带去城外!”
秦军将领见到老者面露难色,以及其他男子面面相觑的模样,冷着脸,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切记,若是明日汝族内其余三人不见,便沦为逃犯,尔等皆要连坐!”
看着惊恐慌乱的妇孺老幼,秦军将领转身离开前,特地再次提醒一句,说完便朝着府邸外走去。
同一时间。
在临淄城内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街道旁,一栋栋府邸内,不断有秦卒押送着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士族之人走出来。
“你们看啊!嘶,怎么回事?”
“不知道!其他地方,也到处都是被抓起来的人!”
“听说秦王嬴政,要迁齐地所有士大族,前往关中……”
临淄城内,在无数围观的百姓中,起此彼伏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在数不清的指指点点中,所有士族之人,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受,甚至是羞辱。
向来有钱有势的他们,何时被平民如此看过,如此指指点点过,此刻的他们,见到沿途街道上数不清的人脸,一边看一边议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武烈君有约,不迁齐人!武烈君有约,不迁齐人啊!!!”
大街上,越靠近城门,四处被抓起来的士族之人就越多,随着密密麻麻的士族汇聚在一起,哭喊之声自然也是络绎不绝,毕竟谁都不想离开从小生长的故土,去那万里迢迢的关中。
“武烈君有言,不迁齐人离故地!!!”
一声声喊叫声,不仅仅是让沿途看押的秦军士卒皱眉,就是很多秦军将领,也好不到那里去。
而就在这时,同样被押送的楚魏燕三地旧族之人,本是心如死灰,眼前的这种情形,他们早已经料到,故而只是失落而已,不过当看到齐地旧族之人,如此悲愤欲绝的模样,不少楚魏燕旧族之人,反而在绝望之中,忍不住露出笑意。
虽说关中万里,但有这些齐地士族一路陪同,倒也算是苦中有乐!
都说人性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特别是看到与自己不对付的人过得比自己好,那叫一个比杀了自己都还要难受。
“别喊了!武烈君不是尔等齐地旧族设计赶走的?吾等可是听说,为赶走武烈君,尔等可是花费不少心思!”
几个穿着楚魏服饰的男子,一边在人群中走,一边对着那些身穿齐服绸衣的男子说道。
话音落下。
别说其他穿着楚魏服饰之人,就是身穿燕服的人,也有很多不禁笑出声。
“汝再说一句!”
“打他!”
心情不好,仇人相见本就眼红,素有恩怨的年轻子弟本就不忿,如今听到昔日仇人嘲笑,这真能忍,怒发冲冠下,一言不发十余人便挽起袖子,打斗在一起。
很快一个帮一个,不到几息之间,打斗便形成三四十人的规模。
无数齐地百姓看到这一幕,还不等议论,就看到刹那间,诸多手持佩剑的秦军将士,从人群中上前,毫不犹豫的阻拦争斗,把所有打斗的人摁在地上。
几个年轻子弟怒气上头,失去理智之下,拼死反抗,非要打死对方,然而好不容易挣脱秦卒的摁压,下一刻突然就察觉腹中剧痛,紧接着一阵冰冷瞬间充斥着全身,抽空全部力气。
顷刻间。
随着一个个倒地发出的轻微动静。
整条大街上,在无数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中,全都安静下来,不管是被押送的士族男女老幼,还是方才打斗的年轻男子,全都寂静无声。
一个个被秦卒摁压在地上年轻子弟,不管是身穿楚魏燕服饰,还是齐服,全都瞪大瞳孔,害怕的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怔怔转过目光,当看到那一名名秦卒拔出带血佩剑,看着尸体,面色波澜不惊时,第一次,这些从小出身士族,往日嚣张跋扈的子弟,终于发自内心的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