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上卿茅焦看到身旁白衍的目光,缓缓叹息,隐晦的摇摇头。
“吾儿,白衍来了!”
白衍这时候听到卧榻上,赵太后那虚弱的声音,转过头看去。
当看到赵太后那苍白的脸颊,虚弱的望向自己,露出一抹笑容,白衍心头一紧,连忙辑礼。
“白衍,拜见太后!”
白衍微微低着头。
当初第一次见赵太后赵姬时,白衍便想起,在历史中,赵太后的寿命已经只有一年。
然而那时候看到赵太后身体似乎不适,有些不像正常的咳嗽,白衍有所疑虑,便请求太医去诊断。
然而最终却没有诊断出什么。
眼下,看着赵太后的模样,白衍不由得再次想起历史中记载,赵太后赵姬会在这一年逝世。
只是白衍真的从未想过,会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而且白衍也依稀记得,在这一年之中,不仅是赵太后,与赵太后同年一起逝世的,还有楚王、魏王这两位国君。
历史中这两位国君也是在这一年内,相继病逝。
“吾儿是王!”
赵姬的话再次响起。
白衍这才回过神。
当微微抬头,看着床榻旁的嬴政,这时候白衍才注意到,嬴政那侧露的脸颊上,似乎有湿迹。
看着赵太后虚弱的伸手,放在嬴政的脸颊上。
不管是白衍,还是茅焦,纷纷再次低下头。
嬴政乃是秦国国君,一国君王,他们二人身为人臣,看到嬴政最脆弱的一幕时,最好还是避开。
“母后!”
嬴政那颤抖的话,在房间内响起。
不管是白衍与茅焦,还是其他侍女、太医,全都低头不言。
白衍清楚,嫪毐当初与赵姬的事情,以及嫪毐叛乱,都是真的,不过其中的一些事情,正如同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一样,都会被人篡改一些。
其中最有问题的,便是蕲年兵变中,蕲年宫当时是华阳太后的居所,嫪毐倾尽所有势力,在蕲年宫叛乱。
整个过程,最终胜利的,是楚系。
嫪毐死,吕不韦被逐放,在这两件事情之后,嬴政掌权,昌平君担任秦国丞相,一众秦国楚系官员相继顶替曾经嫪毐、吕不韦的势力。
在秦国待的越久,白衍便越是清楚,如今士族当道,想要从内部篡权,想要通过一代人基本是不可能。
田齐代姜背后,不仅仅是田单一朝掌权,更是齐国姜氏在五国伐齐后,王室宗亲的人丁衰落,而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后续也要要由田氏数代人的努力,方才能完成田氏顶替姜氏。
就是放在数百年后,在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几百年后,记载着司马氏篡魏,也不敢一朝动手,而是等到所有魏国老臣病逝,方才敢逐步控制魏王。
而在秦国嬴氏宗亲存在的情况下,嫪毐就是脑子不清楚,其麾下数千门客,都会有人提醒他。
在秦国,有秦国嬴氏宗亲。
嬴氏宗亲背后代表着所有老秦人,以及秦国那些老士族,更别说还有蒙氏、杨氏、李氏等诸多数不清的大族。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有嬴氏宗亲的人,杀光嬴氏所有王室宗亲,否则即使成功杀死嬴政,也无法继位,秦国疆域那些老臣老将不会答应,所有老秦人也不会答应。
若那么容易继位,赵国百余年估计早已经换了十几个姓。
房间内。
白衍低着头,耳边听到嬴政与赵太后的交谈,心里有些感慨。
虽然不知道当初事情的详细经过,但白衍如今,也不会愚蠢到再去询问,当初嫪毐叛乱的事情已经确定,嫪毐妄图刺杀嬴政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吕不韦也已经死去多年,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眼下唯一确定的是,此前猜测没有错。
嬴政与赵太后终究是母子,一同经历过患难的母子。
比起秦国先王,对于嬴政而言,当初照顾他,护着他的,这世上也只有母亲赵姬。
嬴政若是不在意赵姬的话,也不会直至深夜,还在这里,而且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日后赵姬还会被追封为帝太后。
“白衍!”
嬴政的声音响起。
白衍抬起头,看向嬴政,抬起双手。
“微臣在!”
白衍轻声应道。
书房内。
嬴政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眼神之中不住浮现泪水。
比起这数年来对母亲的埋怨,此刻,嬴政脑海里,全是小时候,母亲照顾自己的一幕一景,想起幼年时,世间仿佛对自己有恶意,而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母亲的怀里。
想起母亲方才说的,想回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明日即刻率领铁骑,护送寡人与太后前去邯郸,不得耽误。”
嬴政嘱咐道。
嬴政没有转头看向白衍,感受着脸上的手,轻轻抚摸自己。
此刻嬴政什么都不想,只是想享受着,母亲如同小时候那般安抚自己。
看着母亲,嬴政满是不舍。
母亲若是不在,自己日后再便再也没有母亲,这世间只有自己一人。
“诺!”
白衍听到嬴政的话,清楚嬴政这是准备急赶邯郸,不等咸阳驻军以及更卒,连忙辑礼。
领命后,白衍看到身旁茅焦的眼神,心领神会,随后对着嬴政辑礼告退。
白衍离开房间时,满是疑惑的看向那名太医一眼,却也清楚不是询问的时候,只能先行离开。
深夜下。
白衍跟着侍女离开府邸时,刚好在府邸门外,碰见匆匆前来求见的赢侃。
看着赢侃那一脸心切的模样,白衍停住脚步,对着赢侃拱手辑礼。
“嬴大人!”
白衍说话间。
感觉到赢侃匆匆的从身前走过,白衍见状,摇摇头,随后也没有再理会赢侃,带着两名亲信离开。
听着身后传来赢侃想要求见的声音。
对于嬴政会不会召见赢侃,白衍不敢肯定,不过白衍却十分清楚的知道,往日那些人如何看待太后、对待太后,嬴政再清楚不过,只是因为心中对太后有怨言而没有理会。
但这时候太后垂危,此时赢侃去茅焦面前,打扰嬴政、太后,属实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回到府邸。
白衍让两名将士去叫业来府邸,看着将士领命离去后,方才回到自己的书房内。
来到木桌前,看着审问得来的竹简,白衍跪坐之后,陷入沉思。
黄昏之时,嬴政把调查的权利,全部交给自己,而审问完活着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死撑,一些没有骨气的人倒是说得快,不过也都是一些没用的事情。
本来白衍是准备找个时间把这些人给带去雁门,但眼下太后重病垂危,嬴政突然下令要全速赶往邯郸。
这仓促的命令打乱白衍原先的部署。
不过倒也没有难倒白衍。
伸手从木桌上,拿过一卷竹简,看着上面此番活下来的名单。
半个时辰后。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业便走进房间。
“将军!”
业来到木桌前,对着白衍拱手辑礼。
“今晚需要你受累一番,去安排一下。”
白衍抬头看向业。
在业疑惑的眼神中,白衍缓缓说出今晚要做的事情。
……
中牟城的牢房内。
一名穿着绸衣的男子,躺在木房之中,此刻男子满身尘土,以及绸衣上沾着不少血迹,眼神之中给人感觉也是暗淡无光。
“你们说,好好的一个主君子,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受,非要刺杀王上。”
“可不,若是给我那般身份,我整日都待在家里搂着美妻美妾,吃着酒肉,绝不出门半步。”
“现在家破人亡,听说,全家男丁,没一个活口!”
两个秦吏站在门口,看着那名男子小声的议论道,话语之中满是不解。
好好的君子不做,非要做一些要被砍头的事情。
牢房内。
原本一脸死寂的男子,听到全家男丁无一活口之时,整个人,满脸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那泛起血丝的双眼缓缓闭上。
男子便是主逊。
昔日在离开主府,被齐技击救了之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整晚都在被秦骑追杀。
不管是跑去小巷木房,亦或者是去府邸高楼,秦骑总是能跟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