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中,一股愤怒再也抑制不住,瞪大眼睛,声嘶力竭的怒吼道,脸庞狰狞之余,一把将手中的竹简,狠狠的摔在地上,随后如同发泄一般,赐教上前,把地图上的楚军木偶,全都踢出地图之外。
“昌平君,汝负寡人!!!”
嬴政嘶吼着,狰狞的看着地图,望着楚国的位置,眼神全是戾气。
在一旁伺候的韩谒者,以及其他宦官,也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向嬴政这副模样。
这是当初秦大将桓齮时,嬴政虽是愤怒,却都没有如此举动。
书房大门。
这还好李斯、尉缭、王绾等人,也方才来到书房内,见到嬴政的模样,全都止步,彼此对视一眼后,方才硬着头皮,继续来到书房内。
“拜见王上!”
“拜见王上!!!”
李斯等人,连忙对着嬴政拱手打礼。
赤脚踩在地图上的嬴政,这时候方才冷静下来,然而阴沉的表情,以及那一双眼神,让人见状不寒而栗。
“寡人绝不能坐视白衍被围,众位爱卿,还请为寡人出谋划策!”
嬴政一脸平静的说道。
说话间,嬴政并没有看向李斯等人,而是直接开口。
“王上,恕臣斗胆之言,眼下除非楚国不攻打武关,否则王贲将军,必须要回防秦国,王上可还记得,昔日楚怀王,倾楚国之师,趁我秦国司马错大将军伐蜀之际,攻打我秦国,若非其他诸国突袭楚国,秦国危矣,眼下我秦国亦如当初,蓝田、骊山、咸阳皆兵力空虚,外加昌平君此前乃我秦国丞相,深知秦国部署……”
尉缭想了想,看向一旁的李斯一眼后,最后看向嬴政:“王上若不果断下令,恐事情有变!”
尉缭没有说出那句,昌平君在郢陈叛乱,作为楚系官员之首的昌平君,又怎会仅煽动郢陈一地,要知道除去昌平君之外,昌文君在各郡邑的秦军大营内,也颇有威望。
想到这里,尉缭突然为之一愣。
“王上,不好!昌平君叛乱,昌文君恐怕已经暗地里联络其他秦军营地的将领!”
尉缭突然一脸惨白的说道,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白衍!!!”
王绾、李斯等人,这时候也醒悟过来,全都直勾勾看向嬴政,一个可怕的念头,顿然浮现在脑海里。
天下皆知秦国以北,白衍统领的铁骑、边骑,皆是秦国精锐之师,楚国既然一开始,就冲着围攻白衍的念头去,有昌平君、昌文君作为内应,那不可能不策反秦军将领。
“备马车!”
嬴政听到尉缭的话,也反应过来,本就绝望乏力的嬴政,瞬间如同泄气一般,眼神之中,满是无措。
这是自嬴政继位秦王之日起,第一次露出这般迷茫的表情。
“寡人要亲自去见王翦!”
嬴政眼下,仅能倚靠的,便只有王翦一人,不管是蓝田的屠睢,还是其他郡的大营守将,嬴政都已经信不过。
一面是武关危,楚国大军随时会攻打秦国,一边是失去魏地,继李信之后,曲阜一地的秦国大军以及白衍,都有覆灭的危险。
这时候嬴政已经不敢再把机会,赌在其他人身上。
唯有王翦,嬴政才能信得过,也唯有王翦,眼下才能让嬴政有丝许心安,但凡有任何一丝可能,嬴政都不想放弃,在嬴政眼里,只要王翦愿意为秦国统兵攻打楚国,定能吸引楚国绝大部分兵力,到时候白衍之围,不攻自破。
“王翦!”
李斯、王绾等人听到嬴政的话,一脸意外,但随后看着韩谒者领命离去,转头看向嬴政,李斯等人也意识到,嬴政这是要去向王翦低头。
但想到尉缭方才的话,他们仍然有些担心,即便嬴政能请王翦,但面对昌平君的突然叛乱,以及昌文君的筹谋、人脉,白衍能撑得到那时候吗?
第五百八十四章:王翦回咸阳,嬴政的犹豫不决。
林间小苑内,寒冷刺骨的风吹拂而过,让两名走过侍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小声的议论天冷一句后,方才继续往前面走去。
而在一间书房内,火炉内的炭火点燃着,四周的木架上满是精致的陶器,以及一些一卷卷竹简,伴随着不少剑座上的宝剑,这副场景估摸着,若是普通百姓人家,或者贫寒士人能来房内看一眼,指定又能与好友吹嘘数年,乃至到老都依旧不会忘记。
这句话没有丝毫夸张,别说秦国的百姓,就是常年没有战事的齐国,百姓都年复一年为生存而忙碌,如同衍父、孇氏那般,忙碌一年到头,若能存上一些钱给家中置一些衣物,那便是一个好年。
精美的瓷器、竹简、还有藏剑,这是世间绝大多数百姓,想都不敢想的。
木桌前的王翦,手里便拿着一卷竹简,时不时喝上一口暖暖的茶水,没有往日的劳碌,以及不敢有丝毫懈怠的重担责任,退去秦国官服的王翦,白发之下,如同一个和蔼的老人。
然而平静的氛围总会被打破,而与往常侍女、仆从的脚步声不同,听着外边隐约传来的声音,戎马多年的王翦,几乎立即便听出,衣甲间的碰撞声。
衣甲!
王翦眉头微皱,放下竹简,目光看向门外,感觉到房门外到处都已经被秦卒包围,王翦叹息一声。
已经辞官归隐一段时日,难得享受一番平静,王翦清楚,门外那些秦卒不管是不是冲着杀他而来,都不是什么好事的征兆。
王翦收起竹简,缓缓从木桌前起身,听着房门被推开,三子王从急匆匆的来到书房。
“父亲,王上已经来到府邸外!”
王从来到父亲王翦面前,拱手说道。
王翦闻言,心中松口气,嬴政亲自来到这里见他,那秦卒便不是为了杀他而来。
从三子身旁走过,朝着门外走去,方才走出房门,与书房内暖洋洋的感受不同,一出房门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刺骨的冷意,让人不禁皱眉。
看了四周的秦卒果然都是中车府卫,王翦缓缓走到院子等候。
没多久。
伴随着远处府门方向的走廊下,传来脚步声,在王翦与王从的目光中,便见到嬴政带着一众侍女、宦官,朝着院子走来。
“王翦,拜见王上!”
“王从,拜见王上!!”
王翦与王从,纷纷跪在地上,随后对着走来的嬴政磕头打礼。
从前王翦的身份是秦国官员,秦国大将军,故而仅需辑礼,而非磕头打礼,如今已经卸去官职的王翦,甘愿成为平民百姓,自然要与街道上百姓见到嬴政马车时一样,跪在地上磕头。
“老将军,请起!”
王翦头还捧着地面,便感觉到头顶前方的脚步,随后手臂就被搀扶起来,看着嬴政亲手搀扶自己,王翦似乎有些预感,但还不确定。
而嬴政扶起王翦后,也没有多做客套,而是看向王翦,面色既是不甘,亦有凝重。
“老将军,李信兵败了!”
嬴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满是复杂,昔日他询问过王翦,王翦却说要六十万秦国大军,而李信只要二十万,故而嬴政最终在王翦与李信之间,选择李信。
而王翦辞官的举动,以及昔日嬴政亲口说出的话,都让此时站在王翦面前,嬴政心中十分复杂,尴尬、悔恨……等等情绪,都在柔然而生。
“李信将军兵败?”
王翦听到嬴政的话,老脸一愣,即使看到中车府卫时,知晓嬴政到来已经预感出事,但王翦也从未想过,这个出事,是李信兵败。
虽然昔日王翦并不赞同李信所说的二十万大军灭楚,但王翦却也清楚李信的能力,否则灭燕之时,王翦也不会让李信单独领兵去追击燕军,眼下听到嬴政说李信兵败,这让王翦愣神过后,也很是不解。
李信统领二十万秦军,虽不能胜楚,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兵败才是!
“昌平君在郢陈叛变,煽动郢陈一地的百姓叛乱!李信麾下都尉,战死七人,其余都尉,尽数被俘!二十万将士,全都战死在楚国!”
嬴政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的怨恨,再次抑制不住的浮现,甚至手都有些颤抖,这一切都源自昌平君。
好在嬴政再次控制下来,不像一开始在朝堂上那般怒急攻心。
“寡人担忧此乃楚国算计,让寡人令王贲撤兵回守秦国,而楚军则倾一国之兵,围攻白衍,寡人不能看着白衍,死在曲阜!”
嬴政通红的眼神冷静下来后,面色冰冷的看向王翦,随后后退两步。
王翦听到嬴政的话,瞳孔一缩,昌平君谋反的消息,不仅仅让王翦震惊,也让王翦背后都浮现诸多冷汗,王翦不敢想象,若是他统领六十万大军与楚国交战时,昌平君在后方截断粮草,与楚国合谋,他又能如何应对。
然而还未等王翦回过神,就突然看到,后退两步的嬴政,顿然跪在地上,这让王翦再次心头一惊。
“寡人错了!悔不听将军之言,才造成了今日的失败,还请老将军,能为寡人,胜楚国!破楚国之谋,解白衍之围!”
嬴政跪在地上,亲口说出的一番话,别说王翦,就是王翦身后的王从,以及远处府邸内的仆从、侍女,全都看呆在原地,瞪着瞳孔满是不敢置信,就连中车府卫的卫士,也一脸震撼。
秦王嬴政!
居然当面向曾经的臣子王翦,亲口认错!
这可不是其他人,而是被天下世人,誉为暴君、虎狼之军的秦王嬴政!!!
这若是传出去,怕是天下人都要瞠目结舌,随后拿这件事情,肆意嘲笑嬴政,如鼠目寸光、如昏君庸王……
嬴政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才是!
为何?
“王上!还请起身!王翦承担不起!”
别说身后早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浑身打颤的王从,就是王翦本人,老迈之年,见到嬴政的举动,也被吓得一身冷汗,飞快的上前,跪在地上搀扶嬴政。
王翦乃是秦国四朝老臣,至昭襄王时,便是秦国将军,故而不仅仅是看着嬴政长大,也分别接触过昭襄王、孝文王,以及庄襄王。
而在所有秦国君王之中,王翦见过昭襄王下令,赐死白起,也见过孝文王、庄襄王的所有事迹,唯独没有见过,身为秦王,会向臣子认错的。
“老将军,楚军一日日向西逼进,寡人眼下,只能请求老将军解秦国之危!”
嬴政看着搀扶自己的王翦,并没有起身,而是看着王翦,轻声请求道。
王翦就算原本有不再入秦国朝堂的念头,然而见到嬴政的眼神,以及方才的言行举止,也再难说出拒绝之言。
“还请王上起身,随老夫入室!老夫这便去换衣服,随王上前去咸阳!”
王翦叹息,随后便下定决心,对着嬴政拱手打礼。
因为王翦已经辞官,对于这段时间所有战事情况,以及楚军所有动向都一无所知,故而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去咸阳。
“寡人在此等候老将军!”
嬴政见到王翦答应,激动的说道,心中悄然松口气,连忙起身,对着老将军拱手打礼。
王翦感觉着天冷,本想劝说,然而当看到眼神满是期盼与喜悦的嬴政,猜测到李信兵败之事,让嬴政的心里远比这天冷更难受万倍。
于是王翦便没有再劝说,而是拱手还礼后,便转身回去换衣服。
咸阳王宫。
当被召入王宫书房的李斯、尉缭、王绾、辛胜等人,看到书房内,被嬴政请回来的王翦,全都有些意外,好在转息间,便互相点头示意,紧接着便向嬴政拱手打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