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自觉已经说得很明显,就连公子轸见状也点点头,眼神满是着急的看向兄长,随后看向田鼎。
可公子升却并没有被白衍的话影响到。
“白将军,如今城外,楚国大军不下二十万之众,加之昌平君叛秦,秦将李信兵败,二十万秦军死于项燕之手,王贲都已经撤兵离去,景骐也统领楚国大军,虎视眈眈,如今仅有将军一人,将军明知留下只有一死,何苦白白丢掉性命!”
公子升皱着眉头,直言不讳的对白衍说道。
田鼎也默不作声的看向白衍,在来的路上,他们都已经得到消息,昌平君已经叛乱,李信兵败,魏地的王贲都领兵撤离。
如今与楚国交战的,仅有白衍这一支秦国大军,也只有白衍一人,在面对楚国。
想到景骐已经统领楚国大军,随时切断白衍的退路,白衍若再不想办法偷偷离开,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蒙王恩,白衍,愿战死!”
白衍简单直接的对着公子升拒绝道,同样也是毫不犹豫。
白衍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子升是楚国公子,眼下公子升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可能传到嬴政的耳中,所以白衍基本都不带犹豫,便向嬴政表忠心。
往坏的说,若是他真的兵败,嬴政若是得知他眼下说的话,天下一统之后,也会加倍善待他的父母。
“送公子下城楼!”
白衍显然不想再与公子升纠缠下去,直接对着牤吩咐道。
牤闻言对着白衍拱手,然后上前看着公子升,那大半辈子都在杀戮的眼神,让田鼎顿时皱眉上前一步,而公子轸更是被吓得脸色都变了变,眼神满是惊慌恐惧。
“公子,请!”
牤开口道,语气颇为不善。
“白衍,嬴政一暴君尔,何苦效力于嬴政!”
公子升看着白衍侧身,不甘心的说道,然而牤这时候上前一步的举动,让田鼎满是忌惮,想了想,看向执着的白衍一眼后,转过身看向公子升。
“公子,吾等先下城楼!”
田鼎对着公子升说道,见到公子升不甘心,似乎不想离开的模样,连忙给了一个眼色,隐晦的摇了摇头。
“此地是战场!”
田鼎对着公子升轻声说道。
这也是在提醒公子升,这里是战场,面对执着的白衍,再多说下去,只会让身为主将的白衍,愈发反感。
公子升沉默两息后,也似乎领会到田鼎的意思,最终还是犹豫一下,点头答应。
不过在离开前,公子升还是对着白衍拱手。
“将军不回齐国,升,亦不会离去!即便是楚军围住城邑。”
公子升一脸执着的说道,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白衍的侧脸,随后转身,从牤身旁走过。
公子轸见状,连忙跟上,深怕落后一步。
田鼎也准备离开,不过就在路过白衍身旁的时候,田鼎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
“吾离开临淄前,见过老妇人,老妇人仍在盼着汝归去,勿要战死在楚地……”
田鼎轻声说道,说完后,朝着城道走去。
白衍侧头,看向田鼎离去的背影,想到外祖母,转回头看向城外愈发靠近的楚国大军,思绪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外祖母在家时,见到他后露出的笑容,总是把好的留给他。
回过神。
白衍深深吸口气,看了城道内那些眼神坚定的秦卒,白衍目光,亦是如此。
还有,都说嬴政是暴君,可天下何人又能知道,若嬴政是暴君,后世那震撼数千年的兵马俑,都是土制,而非累累白骨。
若嬴政当真是暴君,中原诸国的士族,特别是齐国,后面又怎会在嬴政逝世后,有机会反秦。
要知道在后世,齐王建是真的被饿死还是被齐人报复,还不得而知,但齐国王室宗亲,基本都毫发无伤的继续留在齐国。
想到这些。
白衍看着城外靠近的楚国大军,这一战,虽仅有他一路秦国兵马,但他也要试一试,灭楚国!
后世如何评价嬴政,白衍不管那么多,但眼下,白衍是秦将,嬴政封卿拜将之人!
“放箭!”
“放箭!!!”
随着一个个将领的怒吼声在远处的城道,接连不断的响起,城道内无数箭矢瞬间飞向城外,白衍在城屋前看去,左右两边,数千枚箭矢全部都射向楚国大军。
白衍清楚的看到进攻的楚国大军人海,尽管有攻城车、云梯之类的在前面,甚至楚军还有无数盾牌,但随着一波箭雨下去,还是明显的看见,如潮海一般的楚国大军中,许多斑点似乎与周围的楚军人海不一样,转瞬即逝。
“放箭!”
“快!”
城内没有鸣鼓,只有数不尽的喊叫声,在一波波箭矢之下,楚军愈发靠近城邑,而这时候楚军也在城下开始拿出弓弩,对着城道内放箭。
在白衍面前,随着管寿的手势,一排排手持木盾的秦卒纷纷站在白衍面前,举起盾牌格挡。
伴随着箭矢在来往之间,城道内到处也有惨叫声响起,很多中箭的秦军士卒没有被射死,而剧烈的疼痛让其不断捂着被箭矢射中的地方,大声哀嚎着。
白衍对于这些也有所准备,在站满秦军士卒的城道内,内壁空出来的窄小走道,除去来往支援外,另一个做用便是把受伤的将士抬去城内医治。
“丢!”
在一个秦军将领的命令下,一直躲藏在盾牌士卒身后的秦军将士,纷纷不顾箭雨,上前高举装有洧水的瓷器,朝着靠近的攻城车,云梯丢去,甚至一些将士手中,拿着的还是装酒的小酒壶。
随着那些瓷器狠狠的砸向云梯、攻城车,碰到之时纷纷碎裂,黑漆漆的洧水瞬间撒在木桩上,甚至一些楚军士卒也被砸得全身都是洧水。
还没等楚军士卒回过神,下一刻,城头上一根根火把,瞬间飞出来,有些砸到楚军士卒,有些则是碰到洧水后,瞬间燃起火焰。
硝烟弥漫,楚军在城头下哀嚎的身影随处可见,更让人害怕的是,洧水,沾之则燃,这也导致楚军之中,出现不少骚乱。
“杀!!”
“杀!!!”
楚军士卒在临车上,纷纷推开木板,朝着城道内涌来。
然而秦军士卒早已拿着弓弩,对着楚军士卒便放箭,随着楚军士卒倒地,从高高的临车上衰落下去,其他楚军士卒还想跳到城道,秦卒举着长戈,直接在半空中便被刺入身体。
也不知道是项燕给与的许诺太高,还是楚军方才大胜,士气高涨,站在城楼前的白衍,清楚的看到,在如此密集的防守下,一些楚军士卒还是跳入城道内,引起骚乱。
甚至还有楚军士卒连杀三人。
“带人,务必要杀死那些人,告诉将士们,杀光这些登城之人,杀到楚军胆寒,楚军便不敢再攻城!”
白衍对着管寿吩咐道。
此时白衍一眼就看得出,那些楚军先登,都是善战且历来行先登之士的猛士,不仅不怕死,经验还十分老道,这不得不让白衍警惕起来。
项燕这是想一日内,便击溃城内士气,甚至想攻破城楼。
“诺!”
管寿闻言,拱手领命,然后转身离去。
幸好在战前,白衍与秦军将士都说过话,让秦军将士都明白城破便是身死家亡,故而此时城道内,看着楚军士卒登上城楼,一个个秦军士卒纷纷不要命一般,怒目圆睁的朝着楚卒杀去。
楚军先登纵使再勇猛,能杀一个两个,但随着所有秦军士卒的不惜命一般的冲杀,连经验老道的楚军先登,眼神都出现慌乱。
“杀!!!”
“杀!!”
眨眼间,便在秦军围攻杀下,纷纷被乱刀砍倒在地上,随后的下场便是被一刀又一刀砍杀。
秦卒见血!
那便是彻底的疯狂,一些失去理智的秦卒,甚至发出声嘶揭底的喊叫,望着那些临车的楚军士卒,眼神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疯狂。
这一幕,让原本以为很容易便能攻下城楼的楚军士卒,纷纷惊愕起来,特别是上到临车后,站在临车上一眼看去长长的城道内,到处都是眼神杀意,赤裸裸盯着他的秦军士卒,那眼神,似乎不死不休,比他们还疯狂。
“放箭!”
“杀光楚军!!”
在秦军将领的不断传来的喊声下,楚军最开始的攻势很快便再无进展。
惠普、管寿那些将领,在城道内带着亲信,不断把所有登城的楚军士卒,纷纷砍杀。
随着云梯开始升起烟雾,片刻后,让白衍与所有秦军都意外的是,越来越多的烟雾从城头下升起,这股烟雾十分刺鼻,显然并非洧水燃烧木头的烟雾,而是生草与干草混在一起燃烧的燎烟。
不乏一些将士被这些烟雾呛到,甚至还有些将士猝不及防,在烟雾中突然碰到大股烟雾,瞬间便熏得睁不开眼,眼泪直流。
“立即命城楼下的将士,持湿布遮鼻,上来替换!快!!!”
白衍方才见到燎烟时,便联想到楚军一开始便派遣精锐先登的举动,瞬间明白楚军的用意,急忙对着亲信吩咐道。
随后白衍顾不得其他,看着牤已经回来,拔剑指着另一边。
“守住那边!别让楚军登城!”
白衍也被越来越大的烟雾呛鼻,但顾不得那么多,见到牤点头后,连忙带着其他亲信,朝着另一边走去。
越来越多的烟雾遮挡住秦军的视线,但秦军纷纷对着烟雾外乱射。
在一个临车上,一个三十多岁的楚军士卒,在烟雾中飞快的跳入城道,随后拿着利剑,对着一名秦军便砍杀过去,鲜血溅射一些到身上。
但楚军士卒根本不在意,也就在这恍惚之间,在烟雾内,越来越多的楚军士卒接连不断的跳入城道,进入城道边扑向秦卒,这训练有素接连不断的举动,让秦卒纷纷都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这名三十多岁的楚军士卒正得意之时,转身便感觉到膝盖后面受力,方才跪倒的瞬间,脖子便感觉一抹刺痛,如同被抽空全身力气,这个楚军士卒抬起手用尽力气,摸了摸脖子,看着满手鲜血,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倒在地上,楚军士卒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而眼神涣散,思绪也回到再没有进入项氏大军前,他在故乡的场景,最终再也没有知觉。
烟雾内。
两个方才跳入城道的楚军,看着人影靠近,还没来得及持剑砍去,便被人影砍杀。
白衍拿着沾血的湛卢,一步步看着城道内,出现的任何楚军士卒。
很多秦卒起先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纷纷与楚卒厮杀在一起,而当看到白衍持剑与他们一同杀敌的时候,士气更是高涨。
城内。
在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兄长,若不吾等还是回齐国吧!白衍已经铁了心,要为嬴政战死,吾等在此,实在太过危险!”
公子轸一脸央求的看向兄长,随后祈求一般的看向田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