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古人,别说当今天下之人,就是白衍,都有些感慨。
但奈何。
白衍心中很感动,但身体,却不敢动啊!
齐国如今回去,稍有不慎,便是祸连家人,待天下一统之时,别说享福,怕是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
“三尺之身,以许秦国!”
章愍听到白衍打趣一般的话,笑着之余,也有些意外,几息后,随着细细品味这句话后,章愍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可惜王上,此时不能听到将军之言!”
章愍也笑着打趣道。
昨夜秦军大胜,让章愍大仇得报,松口气,如今也不免放松下来。
作为章氏族人,并且与王氏联亲,章愍对于朝堂自然不是一无所知,故而,章愍清楚,这件事情若是传到咸阳,怕再也不会有官员,再能说白衍一句,因为白衍如今宁愿辜负公子升的美意,宁愿留在这里有性命之危,也不愿辜负嬴政。
特别是这句看似调侃的话,一字一句背后,都承载着浓浓的情感,愈品愈浓,也越让人笑不出来,更让章愍父子,皆能是体会到,白衍忠君报恩之情。
三尺之身,再难归齐!
想到这里,章愍转过头,看着城外被烧毁成为一具具黑漆漆的木炭临车,看着城外到处都是血腥痕迹,一句再难归齐。
白衍这是打算为秦国,战死沙场啊!
想到这里,前所未有的钦佩,在章愍心底油然而生,想到次子章平已经准备好送回家中的诀别家书,以及自己书信送去咸阳,因为此前战败,向嬴政请罪的书信。
章愍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白衍这句话,写在书信,一同送去给嬴政。
纵使此番白衍战死在楚地,身为秦将的章愍,也想要让嬴政知道,白衍临死前,都从未有过丝毫离开秦国的念头,嬴政并没有宠幸错人。
“走!快走!!”
正当章愍与白衍,说着自己的建议之时,商议对付城外的楚国大军,昨夜楚军兵败,故而今日定不会攻城,而是整备军心,明日开始,楚军定会接连不断的攻城。
不远处,将士们已经把被绑起来的黄冶,押送过来。
一瘸一拐的黄冶,此刻哪里还有楚国名将的风范,被卸去衣甲,头发无比凌乱,能看到带着血迹的泥土以及干枯的杂草,腰间一块深红色血迹的地方十分明显。
显然除去大腿中箭,肩膀的位置,也被箭矢射中。
“白衍,要杀便杀!休要辱我!”
黄冶脸色满是苍白,看着白衍,冷笑道。
不过此时黄冶隐藏得再好,方才眼神也隐晦的露出一抹惊讶,显然黄冶从始至终都没想到,此前羞辱他,以及如今统领秦军攻入楚国府邸的秦将白衍,居然如此年轻,并且神情内敛,与想象中,是一个魁梧有力的年轻模样,根本不一样。
“原来黄冶将军是怕羞辱?”
白衍看着黄冶的模样,轻声说道。
黄冶闻言,为之一愣,就连章愍与章平,也都没想到白衍会说出这句话。
还没等章愍与章平说什么,白衍便转过头,命亲信把黄冶绑在城楼上,待楚国进攻时,让所有楚军士卒好好看看,楚国名将黄冶,被捆绑的样子。
“白衍,汝休得辱我!白衍,汝不得好死!!!白衍!!”
黄冶一脸绝望的双眼中,满是怨恨的看着白衍,挣扎间,不顾伤口再次溢出鲜血。
在秦卒用力的拖拽下,黄冶那怨恨的眼色,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白衍的脸庞,一句句怨恨的话。
“放心,黄冶定会死在此地!想报仇也难有机会!”
白衍见到章愍似乎要开口,于是提前说道。
转头看着城外,听着一旁逐渐远去,不断怒骂的黄冶声音,白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天际,楚国大营方向。
小舅父,人已经绑在城头,你定要领会到衍儿的意思啊!
来见衍儿一面!把黄冶带回楚国!
……
“什么?黄冶没死,而是被捆绑在遂阳城的城头上?”
楚国大营中,帅帐内的项燕,听到士卒的禀报,一脸意外。
就连项梁、范增等人,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意外。
“大将军,白衍如此羞辱黄冶将军,吾请命,统领大军攻城!”
一名年轻气盛的楚国将军,站出来,对着项燕拱手请求道。
“这下麻烦了!”
范增眉头微皱。
“这有何麻烦,白衍如此羞辱黄冶,定会让楚国大营的将士,同仇敌忾!特别是黄冶的麾下将领。”
项梁听到范增的话,皱眉说道,毕竟都是相识多年的好友,项梁也清楚范增的能力,故而方才皱眉疑惑。
“若是正常情况下,的确如此!”
范增侧头看了项梁一眼,叹口气。
“可此前,在彭城时,白衍便从黄冶手中,夺下彭城,如今黄冶被俘,昨夜黄冶麾下精锐死伤近半,这时候正是修养整顿之际,白衍若是杀了黄冶,待整顿过后,昔日黄冶麾下部曲,定会誓死为黄冶报仇,可眼下,若是楚军士卒攻城,看到黄冶的模样,难免被影响,而白衍要的,便是用黄冶,威慑楚军!拖延时机!”
范增说的一通一通的,说完过后还摇摇头。
但项梁却更是皱眉,完全不明白范增的意思,不明白拖延什么时机,只能再次询问范增。
不过这一次。
不等范增回答,在所有楚国将军面前,身为楚军主帅的项燕,便已经开口。
“白衍眼下,是想打击楚军士气,从而拖到落雪!”
项燕说道。
营帐内,所有楚国将军听到项燕的话,这才意识到,为何白衍明知捆绑黄冶在城头的后果,却依旧要如此!看来白衍此时心中,也已经着急,以至于不惜手段、后果,也要拖延楚军士气。
而在一众将军身后。
孇谷却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有些怀疑的看向项燕,心中想到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第五百九十四章:白衍与孇谷的见面
“将军,战死六百七十余人!轻伤一千七百人!”
统计伤亡的竹简递送到白衍面前,白衍看着伤亡人数,心中松口气,面对楚军一开始最猛烈的精锐攻城,死伤一共两千多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白衍不管是跟随秦军攻韩,亦或者灭赵,从未见过有任何一场攻城战,是像楚军这般,一开始便用尽全力,调用经验老道的精锐士卒登城,更是不计死伤一般。
项燕知道城内的守军,乃是魏人组成的秦军,若是城头被夺下,根本抵挡不住楚国大军进入城邑。
“把名字统计下来!并且重复寻人核验!”
白衍没有开口说如同曾经对待铁骑、边骑那般,会或多或少,送一些钱财去给战亡将士的家人,并非白衍此时依旧不把这些秦卒当做自己人,若能活着灭楚,这些随他与楚军交战的秦卒,白衍怎可能,还把他们当外人。
只是眼下,不管是雁门一地,还是洛阴,白衍已经抽调不出再多的钱财,灭魏之时,白衍为了给大军将士的食善,多些肉汁、油水,已经把当初嬴政给的赏赐,花费殆尽,甚至往日收下其他士族送来的钱财,也在后续挥霍一空。
洛阴虽然有源源不断的钱,并且洛阴作为白衍的封地,白衍也有自己的食邑,但那些,都是要给吕奇在齐国筹备粮草的。
齐国筹备的粮草,事关白衍以及全军将士的存亡,此战两军胜负,绝不能有丝毫变故。
“诺!”
亲信拱手领命,随后转身离开。
“将军,颍川传来消息!”
白衍起身在城道内巡视,这时候一名斥候营的将士,急匆匆走到白衍面前,把颍川郡的竹简交给白衍。
看过竹简的白衍,得知王贲统领的秦国大军,此时被大雪困在颍川,有些意外,随后苦笑一声,把竹简交给将士。
城道内。
白衍看着巡视的秦军将士,随后来到内城壁,望着城内空地中,全都聚集在一起,互相闲谈的秦军将士,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当初不过是担忧昌平君在大梁反叛,故而才让魏卒拉拢各自故乡百姓入伍,这无意间的举动,此刻却发挥出奇效。
在让这些魏人决意与楚军死战后,楚军登城所杀的每一个秦卒,那些战亡秦卒的尸体,落在其他秦卒眼中,不仅仅没有影响到所有秦军将士的士气,反而因为每一个战亡的伍卒,在秦军中都有熟人、同乡的缘故,这愈发激起城内的秦军士卒,与城外楚军厮杀的决心。
“将军,城外好像有人过来!”
一直跟在白衍左右的牤,这时候听到不远处城道看守的秦卒议论,转头看向城外,随后回身,对白衍说道。
白衍闻言,转过身,看向城外,果然如牤说的一样,在城外远处那一片战后狼藉的平原外,三个男子骑着马,在四名楚卒的护送下,朝着遂阳城这里赶来。
平野上。
屈子兆骑着马,目光看着远处遂阳城,忍不住流露一丝忐忑不安的神情。
“孇谷,那秦将白衍,当真不会对吾等三人如何?可别等会直接把吾等擒住,斩下首级挂在城头上,到时候别说救黄冶将军,就是吾等,也枉死在遂阳城!”
说实话,屈子兆回想在楚军大营,所有人都对白衍的举动,束手无策之际,一直随军,从不发表言论的孇谷,突然提出想尝试入遂阳城,游说秦将白衍。
别说其他人,就是屈子兆都感觉,是他们疯了,还是孇谷疯了。
白衍好不容易抓到黄冶,又怎会心安理得的把黄冶给放掉。
可架不住随着孇谷的话刚好被来到帅帐的黄瑕听到,作为黄冶的族人,黄瑕见到孇谷居然愿意舍身冒险,前往遂阳城游说,激动之余,一时间也在心中燃起希望,不断向项燕将军请令,希望项燕将军准许一试。
最终看着一脸恳切的黄瑕,然后看着孇谷,项燕将军似乎考虑到士气问题,以及黄冶麾下的诸多将领,与其他将军商议过后,点头同意孇谷作为楚国使臣,前往遂阳城。
此刻。
屈子兆眼神一看到愈发靠近的遂阳城,特别是当目光注意到城头上,被绑在一根巨木上的人影时,心中满是担忧。
作为屈俣之子,屈子兆此行也是与孇谷一样,是来混功劳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跟在大将军项燕身边,伺候项燕左右。
父亲也是希望他能跟随大将军项燕,多学些本领、经验,也随军立一些功劳。
但父亲可没说过,让他涉险啊!
“孇谷啊孇谷,父亲如此信任于汝,汝可千万不要害死吾啊!”
屈子兆心中愈发忐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的平野,一脸绝望。
忍不住看向孇谷另一边的黄瑕,屈子兆心中才有少许安慰,至少,此番那怕救不出黄冶,黄瑕也要记得他与孇谷的这个人情。
“君子放心!白衍绝对不会对吾等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