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得知白衍是田鼎赶出的齐国后,韩、赵两个地方的士族,最先露出不满,以及怨言,他们没能力对秦国如何,眼下自然会把亡国的一部分原因,迁怪在田鼎身上,毕竟若非是田鼎把白衍赶出齐国,秦国派遣秦国大军时,又怎会有白衍在。
“告诉他们,有什么事可去田府说,不必在学宫议论,若是不认识去田府的路,学宫这里,尽可为其安排学子领路!”
辔夫子微微侧头看向弟子,语气之中露出不满之色。
“是!”
士人男子听到夫子语气之中蕴含着怒意,有些不安的看向其他老者,夫子这么说会不会把学宫外面的所有士人全部都得罪?但看着其他几位老者都没有说话,男子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后,转身离去。
看着学子离去,辔夫子抬起头,看着几位挚友那苦笑的模样,也无奈的摇摇头,深沉的叹口气。
这里是齐国,并非韩国、赵国,这里更是稷下学宫,不是那些人的韩土、赵地,韩赵士族能来齐国作客,也能居住,但绝不能反客为主!
想到这里,辔夫子叹口气。
田鼎再多不是,也是齐国宗亲,齐国大臣,朝野内外,多少官员,都是田鼎一手提拔出来的,更别说,昔日秦国灭韩、灭赵之时,他们这些士族中,一些被秦国点名通缉的人,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的来到齐国,并且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繁衍生息,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他们。
“那些一个个韩人、赵人,只知白衍领兵为秦国攻伐他们故国,却从未想过,白衍本是齐国之人,如今为秦国北驱匈奴月,东出灭赵,南下灭魏,立下赫赫战功!我们齐人!不比他们韩人、赵人好受多少!”
辔夫子说话间,眼中有些忧虑,感受着寒风吹过脸颊,眼下对于那些韩人、赵人,辔夫子并不担心,真正担心的,还是齐人啊!
田鼎毕生都在谋图强齐,若是连齐人都在怪罪田鼎……
另外,不管是丞相后胜,还是仍在临淄的姚贾,得知此事,恐怕都不会安分,他们也都清楚,田鼎在乎的,是齐人!
“除去白衍之事,听宫内传来消息,那著书之人,也已经被找到!是湛氏的子弟,名叫湛诏!”
卢老这时候也站在辔夫子身旁,对着众人说道。
“等湛氏将其请回临淄,吾等便一同去齐国朝堂,领教其一番本领,辩论一番,诸位当早日准备好辩论之题!莫要让稷下之学,消于人耳!”
另一名老者也开口说道,一番话,让连同辔夫子、卢老在内的所有老者,纷纷露出凝重的面色。
“可有魏辙消息?”
辔夫子想到即将要辩论学说,于是转过头看向几名好友询问道。
眼前这几个好友,作为稷下学宫德高望重之人,每一人都是弟子满天下,门徒要么为一国官吏,要么为幕僚门客,故而很多消息,他们甚至比齐王知道得更清楚,更详细,也更快。
“尚未寻到,不仅仅是魏辙,就连法家施启,农家顾滦,很多名士大儒,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在秦国攻打燕国之后,便再也没有音讯!”
卢老摇头说道。
别说已是大儒更有著书之才的魏辙,就是施启、顾滦等等一众名士,如今都没了音讯,没有人知道其下落,一直以来,不管是在秦国,还是在楚国,甚至韩地、赵地、魏地、燕地,他们都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然而过去那么久,依旧找不到一丝踪迹。
“怎会全都消失?”
辔夫子一脸疑惑的看向天空。
临淄城内。
一个个齐国百姓,还有商贾士人,在大街上来往之间,几乎在与好友,说着城内此时最热闹,也是所有人都在议论的事情。
这时候,一间酒楼门前,在嘈杂声中,突然就听到酒楼内,传出酒碗落地的声音。
一些方才走到门外街道的人,不由得看向酒楼内,随后便见到,一些衣着是韩地、赵地、魏地的士人,全都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白衍一事,本就怪那田鼎,若非那田鼎,白衍怎会为秦国所效力,吾等韩赵魏诸国,又怎会亡国!田鼎之过,世人耳目,田鼎之举,世人皆知!”
一个魏国士人说到这里,似乎还不解气,不顾这里人多,甚至起身,当着酒楼内所有百姓、商贾、士人的面,高声喝道:“此前听闻,误赵,郭开也!今方知,误齐,田鼎也!!!”
魏国士人的话,不仅仅让四周的百姓与商贾面色巨变,就是这个魏国士人身旁的其他男子,除去魏国士人外,也纷纷害怕的看向四周。
把田鼎比喻成郭开那般误国的奸佞小人,这句话此前可从未有人说过。
不过众人几乎都能理解这个魏国士人的心情,比起秦国攻打韩国、赵国,彼时白衍还非主将,虽然白衍立下赫赫功劳,但都远远比不上被白衍亲手攻灭的魏国。
魏国才是真的冤,明明拥有号称天下第一固城,百年修缮而无人能破的大梁,明明城内粮草辎重无数,魏卒十余万。
结果倒好,在白衍面前,白衍领秦国大军,不耗一兵一卒,便破其城,灭其国。
如今得知白衍当初是被田鼎赶出齐国,方才不能在齐国朝堂效力,被迫去秦国,这让魏人如何好受,这要说魏国灭亡,其中没有田鼎一部分原因,别说魏人不信,就是他们齐人,也只有苦笑。
“田大人、白衍,皆是我们齐国人,再如何也是齐人之事,众目睽睽之下,辱骂田大人,是否有些言过?”
酒楼内,众人之中,自然是齐国士人居多,不过最终也仅有一个齐国士人开口,而且虽说在维护田鼎,但其实也不难从脸上看出,对田鼎赶走白衍的举动,这名齐国士人,也是有些不满,之所以反驳,或许也是与那魏人有过其他原因导致。
“可若非田鼎,白衍怎会不愿回齐国效力?”
一个反驳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看去。
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一个齐国士人。
见状。
这一下,酒楼内,再也没有齐国士人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脸不满的模样,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
“田鼎误国,不如吾等一同去齐国王宫,求见齐……”
魏国士人越想越生气,特别是眼下,魏国都已经亡国,一时间对田鼎的怨念,更是溢于言表平。
幸好这时候,一旁其他好友,上前拦住接下来的话。
“如今白衍被楚国大将军项燕,围困在楚地,绝无活路!算了!”
“是啊!白衍死在楚国大将军项燕手里,也算是为吾等报了仇,如今秦将李信,被楚国斩杀将卒二十万,待楚国继续灭掉楚地的白衍,魏国疆域,便再无秦军驻守,彼时楚国,定能助魏国复辟!”
韩国、赵国的士人,纷纷安慰道。
眼下他们这些异国他乡来到齐国的士人,最期盼的便是,楚将项燕,早些率领楚国大军,除掉白衍以及其麾下精锐,彼时秦国定然元气大伤。
不仅仅是魏地能复辟,就是他们韩国、赵国、燕国,全都有机会,再次回到故土。
“白衍不愿归齐效力,便是活该为楚人所杀!”
一名齐国士人这时候也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在齐国,身为士族子弟,不管有没有长辈在齐国朝堂为官,几乎小时候,都或多或少,从父亲以及族中长辈口中知晓田鼎,了解其为人,这也让齐国士人小时候便对田鼎素来仰慕,都向往日后能有机缘巧合,得到田鼎的赏识,从而进入齐国朝堂。
如今得知那身为齐人的名将白衍,居然是田大人命人将其赶出齐国,这才导致白衍为秦国效力,这事情,已经让齐国士人难以接受。
眼下,齐国士人不愿把所有过错,都怪罪他们素来仰望的田鼎身上,那便只能把一部分怒火,转移到白衍身上。
田大人当初是将人赶出齐国,但如今,不仅仅是田大人后悔,连连拜访,请求其回齐国效力,就是长公子,都不惜冒着性命危险,前去楚地。
如此诚心之举,白衍却依然无动于衷,还不愿意回齐国效力,这怎能还怪田鼎田大人。
“对!白衍该死!”
“的确,白衍活该死在楚将项燕手里!”
酒楼内,不少齐国士人也纷纷起身说道,咒骂白衍,恨不得立即听到白衍兵败,死在项燕手里的消息。
不过说着说着,还是能在齐国士人脸上,能看出,对田鼎昔日的举动,还是有些怨言的。
齐国士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诸国的士族子弟,他们也希望白衍死,解心中恨意,但却十分清楚,田鼎昔日举动,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
田鼎,才是因,而他们亡国,便是果!!!
这让他们这些亡国之人,如何能放下对田鼎的怨恨。
街道上。
百姓看着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如今临淄城内,到处都能听到对田鼎不满的话,特别是其他诸侯国的士族之人,还有其他诸侯国的商贾,昔日他们亡国的怒火,已经全都迁怪在田鼎头上,甚至一些士族,带着一些诸国王室之后,前去齐国王宫门前,想要求见齐王。
所以酒楼内那些士人的话,百姓早已经习惯,觉得有道理的时候,不过跟着点点头,随后便纷纷离开。
不远处,在摆着摊铺的孇俣,一整天都处于懵逼之中,不是没有听到买客的话,就是差点忘记收钱,自从得知衍儿,便是秦国将军白衍后,对于有关白衍的传闻,孇俣便格外上心。
故而眼下听到所有人都在说,五年前,是田鼎田大人,命人把衍儿赶出齐国的,孇俣整个人都有些懵。
不是……
五年前,不是衍儿自己决定要离开的吗?怎么会是田大人把衍儿赶出齐国?
孇俣一脸疑惑,虽然过去五年,但在五年前的一幕幕,孇俣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得知娘生病后,还是衍儿劝说娘来临淄城,这孇俣绝对不会记错,后面的确是衍儿自己说要离开临淄。
那时候,衍儿还说去翼城!
莫非,五年前,衍儿便瞒着他们?
想到这里,孇俣有些犹豫,等会回家要不要告诉娘,犹豫一番后,孇俣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娘,让娘知道。
……
田府。
田琮看着一众来访的昔日长辈、世交伯父、叔父,满是抱歉的对所有人拱手道歉,说家父生病,今日不宜探望。
看着一个又一个离去的世交长辈,田琮也是满心劳累,然在府邸,但对于城内发生的事情,田琮又怎会不知。
与城内其他士人不同,很多世交长辈亲自前来,田琮都不敢怠慢,唯有亲自迎接,并且说明缘由,特别是那些年迈的长辈,好说歹说,方才应付妥当。
许久后。
应付好来客,田琮便带急忙来到书房,看着父亲,连忙上前。
“父亲!都已经走了!”
田琮来到书房内,对着父亲拱手说道。
抬头后,看着父亲安静跪在木桌前的模样,田琮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父亲有些累,第一次感觉到,父亲有些老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怪罪我田鼎?”
田鼎抬起头,看向田琮问道,眼神之中,满是疲惫,再也不复当初那个凌厉摄人的模样,此刻的田鼎,更像一个普通中年男子,也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如今的情况,婉如一块巨石,仿佛压在田鼎的心里。
“……”
田琮看着父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田琮想了想。
“父亲,孩儿想带着小妹,去请白衍回齐国!”
田琮想了想,对着父亲拱手说道。
短短的一句话看似没有回答父亲,但是却已经告诉父亲,如今城内的情况,白衍一日不回齐国,齐国士人,都会日复一日的责怪父亲,怪罪父亲昔日之举。
至于城内其他诸国士人的漫骂,这些听到扈从的禀报,田琮都已经数不清,唯有一些过分之人,把父亲比作郭开之流,被田琮几下名字,并且安排人查清楚来历,这些事情不管后面有没有人推波助澜,都需要日后慢慢算账。
眼下,田琮根本不敢让父亲知道那些谩骂之言。
书房内。
随着田琮的话,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