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降秦后,白衍便会亲自前去冯府,请求身为右丞相的冯老帮忙,让小舅父回齐地担任临淄官员。
如此一来,小舅父不仅仅能从楚地脱身,更能一举变成秦国官员,荣归故里,在齐国临淄那块富庶的都城内,享受荣华富贵。
可眼下,小舅父却不忍除掉项梁。
“不能让项梁活着……”
白衍思索间,一想到项燕败在秦国手里,项燕本人更是死在他白衍手中,项梁活着一日,若是得知小舅父背叛项氏,以项氏的人脉,这对小舅父而言实在太过危险。
小舅父不忍心,那白衍便自己安排人动手。
想到这里,白衍来到木架旁,从木架上拿起一卷空白的竹简,来到在木桌上摊开,随后跪坐下来,抬手拿起笔墨,在竹简上撰写。
白衍打算让表兄孇由,引走小舅父,到时候再让彭氏、钟离氏,联合宋氏,一起派人,除掉项梁。
让这些背叛楚国、背叛项燕的士族围杀项氏一族,定会很卖命。
接下来的两天。
因为要离开咸阳,无需上朝的白衍,不仅仅如往常那般谢绝所有访客,甚至连府邸都不出,一直陪着田非烟、白君竹在府邸之中。
直到第三日。
天色完全明亮,白衍方才醒来。
田非烟与白君竹得知白衍醒来后,便带着侍女,端来早膳去给白衍。
来到房间,看到白衍站在木桌旁,神情似乎依旧有些困倦。
进入房间后,望着白衍揉了揉后腰的举动,田非烟脸颊顿时浮现一抹羞红,那不经意间的模样以及眼神,差点让木桌旁的白衍,看直了眼。
感受到腰间的丝丝酸楚,白衍这才回过神,一想到还要赶大半月的路程,看着倾城动人的田非烟,白衍暗道一声妖精,连忙收起其他念头。
“若是日后在咸阳有何事,便遣人送书信!”
白衍看着田非烟准备的早膳,一边跪坐在木桌前,开口嘱咐着,一边拿起碗筷,品尝着这美味的早膳。
一想到要数月都不能再吃到这般让人赞不绝口的美食,白衍心中暗暗可惜。
不过想到嬴政已经等不及,要出兵齐国,想到雁门、云中,很多事情都在等着他,还有自己的家人,兄长的仇……
眼下,白衍就是再馋嘴,也不得不离开。
“嗯!”
轻轻的回应,让白衍有些意外,看着田非烟这次并没有再反驳,也没有斗嘴,白衍一时间,反而有些不适应。
看着神情有些闷闷不乐的田非烟,双眸也没有往日那般兴致勃勃,就连白君竹都沉默在一旁,陪着他吃早膳,白衍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不知为何,心底皆是满足。
片刻后。
白衍吃着早膳,听着家仆禀报,牤已经来到府邸外。
闻言,白衍匆匆扒几口之后,便起身去拿湛卢。
田非烟与白君竹见状,也起身,一路送白衍走到外院。
当来到外援,准备离开府邸,白衍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田非烟与白君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想走?”
田非烟说完,便不自然的挪开目光,眼中尽管满是关心与不舍,但语气依旧倔强的没有表露出来,如同从小没有母亲的她,在父亲与兄长忙而不陪她的时候,她总是会收起自己的‘不讲理’,在凉亭下自己一人独处,从不让人担心。
“又不是不回来了……”
没有得到回应,田非烟这才忍不住轻轻补了一句,当看到白衍的目光,察觉到白衍的心思。
“汝父母、兄长,都在等着你!外祖母也还在那小巷内,等着自己的外孙回去!”
田非烟轻声说道,随后想起什么,美眸瞬间一怔。
“药!!!”
随着惊呼,田非烟眼中满是慌乱,随后顾不得白衍,连忙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其他侍女见状,也纷纷一脸意外,但也连忙跟上田非烟。
“照顾好自己!走了……”
白衍看着田非烟那匆忙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随后扬起一个笑容,随后看向一旁的白君竹,轻声说道。
“嗯!”
白君竹其实也想说些什么,但生性清冷的她,却有些慌乱起来。
望着白衍转身随后离去的背影,白君竹想到方才田非烟的话,她对白衍家人满是好奇。
祖父、大伯、父亲、叔父,甚至天下无数人都不知道白衍的来历。
此刻看着白衍离开,白君竹隐约有预感,或许下一次,白衍的消息传到咸阳时,世人或许都将知晓,白衍的出身、来自哪里、父母又是何人。
府邸外。
五六名乔装打扮的铁骑将士,牵着战马,与牤站在一辆马车旁闲聊。
看到白衍从府邸内走出,几人纷纷停下交谈,对着白衍打礼。
“将军!”
“将军!!”
不管是牤,还是昔日跟随白衍回咸阳的铁骑将士,都已经再次升爵获赏,不过由于不想离开咸阳的动静太大,故而在白衍的安排下,大多铁骑将士都在函谷关外等候,只有几名将士乔装打扮,跟着牤来到城内府邸这里。
“可有安置好家人?”
白衍看着几人,开口询问道,特别是牤。
此前作为统领铁甲营的将领,牤是众多将领之中,立功最大之人,白衍更是清楚,牤得到的赏赐之多。
“回将军!都已安置妥当!”
牤听到白衍的询问,在其他将士纷纷一脸笑意点头之余,也跟着憨笑着点头。
升爵之后,牤除了一些钱财,还得到一座府邸的赏赐,虽说府邸不大,但也是一座府邸,回洛阴后,牤便迫不及待的把家中老母以及妻儿,全部安置到到新的府邸内,并且让仆人、侍女伺候着。
一想到年迈的母亲还有妻子、儿女进入新府邸时,那不可置信,四处观望的模样,牤那粗糙的脸颊上,便抑制不住的扬起笑容。
人生在世,谁都不知道明日是死是活,而眼下,能让家人得以享福,作为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更令人满足的。
自小出身屠户的牤,被诬蔑后,差点连累家人全部成为奴仆,幸好被白衍救下,经历过这些事情,很多事情牤早已看开。
不仅仅是牤自己,牤的母亲,还有妻子也一样。
离别时,牤的母亲以及牤的妻子,都红着眼嘱咐牤在外好好照顾自己,随后也不忘叮嘱牤,莫要忘记将军的恩情。
“安顿好即可,启程,前往雁门!”
白衍看着牤与其他将士那一脸笑容的模样,放心之余,便来到马车内。
坐在马车之中,白衍抬手掀开马车旁的小窗,看着府邸,感觉到马车移动,直到看不见府邸,这才放下手。
而正当白衍离开时。
府邸之中。
在准备食物的房屋外,随着房门紧闭,两名侍女守在外面。
然而谁都不知道的是,就在房间内,田非烟蹲在炉灶前,脑袋蜷缩在膝盖上,眼眸中尽是不舍,一抹水润浮现在眼中,几息后,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
大清早的,哪有什么药,不过是田非烟不想在白衍、白君竹面前落泪。
从齐国临淄来到这陌生的咸阳,成为白衍之妻,方才与白衍见面不过几日,说不想白衍留下来,那自然是假话。
但比起其他人,唯有见过白衍家人的田非烟,才最了解,白衍到底多需要回去。
回到他出生的村子,回到那片故土,回去见昔日离别的亲人。
他兄长的仇,还需要有人报。
当初她没有能力,如今白衍有能力,自然要回去为兄长做主,见见曾经那些欺负他兄长的人。
炉灶前。
田非烟一边在心里理解白衍,一边却默默不言的流着泪,随后把头埋在手臂上,轻轻抽泣。
想到白君竹在咸阳,有族人、有父亲,也能回到平阳见她母亲。
……
从咸阳通往洛阴的官道上,马车缓缓行驶。
“将军,吾那里的人!得知吾归家,全都带着粮粟上门拜访,都想着入伍后,能随将军去雁门!”
马车前,身穿布衣,驾驭马车的喾,想起此番回家的经历,满是感慨的说道。
只有亲身经历,只有与其他人对比,喾才愈发清楚的体会到,能遇见白衍,并且跟随在白衍身边,到底多值得庆幸。
“吾也一样,不仅仅是郝村,就是其他村子,还有不少洛阴城内的士族子弟,此前都找上吾!”
牤坐在马车一旁,看着不断朝着前面行驶的马车,听着一旁喾的话,想起回村祭祀之时,村里的男子都来找到他,祈求他的模样,于是附和道。
对于那些人的举动,牤并不意外,秦国律令,男子入伍后便可斩敌立功,杀敌军甲士便能获得爵位,可真正的情况却是,入伍后进入战场,便是相当于半条命已经踏入黄土之中。
不提杀敌甲士之艰难,就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运气好斩杀一名甲士,但谁都不敢说,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大军能够取胜,若是兵败,一切都化作徒劳,别说升爵,就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并且一旦上进入战场,交战就远远不止一次,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昔日回到洛阴时,牤便听说,不仅仅是郝村,就是其他几十里内的村子,以及洛阴城内入伍的人,在这几年里,绝大部分都已经死在战场之中,再也回不去。
而其中很多人,都是死在楚地,死在项燕统领楚军之手。
这不由得让牤想起当初,他们所有人,跟着白衍一起被楚国数十万大军,围困在楚东,彼时的他们,也曾绝望过。
“想去雁门?”
马车内,白衍有些意外。
“如今中原战乱已经结束,待齐国灭亡之后,中原再无战乱,此时去雁门,岂非自找苦吃?”
白衍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边牤、喾的话,摇了摇头。
随着楚国灭亡,如今天下唯有北遁的燕国、独存的代地,以及齐国!
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全都与雁门相隔不远,这时候去雁门,不仅仅是自找苦吃,还要去战场,对比之下,还不如在中原为卒,哪怕日常累些,也好比去北疆之地的好。
每逢旱季、秉冬,北方都不会安生。